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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物,再到结交的大人、老板,无一不是人们争相谈论的内容。
谈来谈去总归是一句话:胡光墉实在是太有“财”了!比当下一二品的大员都有体面。
众人议论声声,却听一女子的声音分外炸耳——
“这胡光墉有钱归有钱,可有钱有什么用?他没女人啊!”
阿四遥遥望去,说话的女子好像在杭州胡府中有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艳灵?!
她正寻思着,旁边的客人可要抬起杠来,“夫人你可是在撒谎!胡光墉那么有钱,身边还会没女人?这回他进京带的姑娘、小姐还少了?跟着来的好几辆马车呢!”
“那些是女人,却不是他胡光墉的女人。”说话的女子满嘴的得意,好似真相全都装在她肚子里,她这就一颗颗把肚子里那些个能豆子给倒出来,“他胡光墉不缺女人,却不喜欢女人。你别看他身边美女如云,要么是伺候他的,要么是拿来送给他结交的那些大人、老板的,从未有过一个女人是留在他身边给他暖床,陪他睡觉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下头一片戏谑的大笑。
这女人说话还真不知检点。
又有男人叫了起来:“你这么了解他胡光墉,你又是什么人?”
那边知她底细的早替她报上名来:“你们还不知道啊?她就是从胡府里出来的,听说是胡光墉送给安徽巡抚何大人的。”
阿四心头一沉,人真是不禁念,言有意白天才谈到这女人,晚上她居然就在酒铺碰见本尊了。自打来了京城,她便不想再见某些故人,艳灵算得一个。
低了头,阿四转向后堂,不想身后竟传来女人的声音——
“阿四小姐,您留步。”
阿四悲痛地发现,来的正是她不想见的艳灵。此时若走,反显得失了脸面,阿四转身望向她,“客人要喝什么尽管叫,旁的我这里没有,酒——有的是。”
“我来这里不为喝酒,却为见阿四小姐的。”艳灵笑吟吟地瞅着她,一如当年在杭州城的胡府。只是,她再也端不起胡府女主人的架子,“我是艳灵,当年跟着胡光墉的艳灵。你还记得我,对吗?”
瞧她瞥见她的侧面便转身就走的模样,不似素不相识。
阿四未做表态,扬起纤纤玉手道:“这边人多嘴杂,咱们后堂说话。”
艳灵傲气十足地望着她,牵起的嘴角挂着挑衅,“你怕我在此闹事?”
“我一个女子,敢在这京城内开酒铺,还是专门黑夜里迎客的酒铺——你说,我怕人闹事吗?”
艳灵垂首,跟她去了后堂。
说是后堂,却是个小院。过了天井,便入了后厅,架上晾了许多西洋人的红酒,透着月色散出晶莹的光芒,如珍宝般动人心魄。
最为奇特的是,正中放了瓶红酒,木塞子已撬开,只是松松地掩着瓶口。看着倒不像满瓶,却也不像有人喝过。
艳灵四下打量了一番,不等阿四相请,径自坐在了客座上,“你这儿这么多红酒,请我喝一杯吧!”
阿四着丫鬟从架上取了瓶酒,倒了一杯递予她,自己面前的酒杯却是空荡荡的,“我虽开酒铺,却已久不饮酒。”自打她得知宏亲王府里的女人们已品红酒为每日必做的功课,她就显少在外人面前喝酒。
艳灵无所谓地晃动着杯子里的酒,待片刻后轻酌了一口,“这酒至少放了十年以上,且制酒那年天必久旱,结出来的葡萄少而干爽,但口味重,所以这酒才得这份干烈——阿四小姐,你倒是很舍得啊!用这么好的酒来招待我这样的女人。”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值得我用好酒相待。更何况,在这个年代,我难得找到一位会品酒的女人。”宏亲王府里那些女人把品酒当装饰,如同每日扑粉、描眉一般,妆画惯了,未必知道哪种装扮更适合自己,未必知道何为美。
“能得到你的肯定,显然我的努力并未白费。”
艳灵把玩着手里的琉璃杯,嫣红的丹蔻敲了敲杯壁,“像这样的酒杯,胡府多的是,胡光墉四处收集精致酒杯、上等红酒,可他自己从不尝的。后来我猜知道他心仪的女子爱喝红酒,更善品这种洋玩意,所以我去找洋人学了。边学边品,好久才得如今这番功夫。”
饮上一口红酒,她吐露一番心事。
“学品酒的那会儿,我讨厌这酒的味道,又酸又甜,喝的时候不觉得醉,喝过好半晌头却晕了。那时候我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偏生胡光墉就爱看女人喝红酒的模样,我投其所好,常请他去我房里品酒。他倒也真的去了,可他却不喝,光看我一个人在那里喝多了酒乱说话。
“后来,他常带我出去应酬,尤其是跟洋人做生意,他更是必带我前去。我以为因为红酒,他喜欢上了我,欲收我入房。不光是我,整个院里的女人们都这样以为,以为我就快飞上高枝了。没想到,安徽巡抚只在他跟前说了两句,很欣赏艳灵这样的女人,胡光墉就跑来问我:可愿随何大人去安徽……”
再灌上一口红酒,眼看杯已见底,不用阿四动手,艳灵自斟自饮。
“他问我可愿随别的男人走,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他?当一个男人跑来问你:你愿随另一个男人滚蛋吗?你会怎么回答?阿四小姐,你的聪慧非一般女人可比,你的见识也非常人,你告诉我,你会怎么答?”
她会走,任何一个女人,甭管她有没有脑子,当一个男人问你这句话的时候,必然是到了你该离开的时候。
精明如艳灵怎会不懂?
“离开胡府的晚上,我反反复复地想,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我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他胡光墉明明是欣赏我的,为何我没能争取到他的心,竟让他动了把我送人的念头。”
她辗转一夜,无果。
于是她在临走前问了胡光墉——你为何不爱我,我聪明伶俐、美丽多情、温柔婉约,却又能干得体,你为何不爱我?
因为你不是阿四。
“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而后是他轻若晓风的一叹。”只是一叹啊!却叹去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第十八章 天下寂寞(2)
深呼吸,那时的感伤重回艳灵的心头,她已经忘记的情愫再一次地揪紧了她的心脉。
“我至今仍记得,悠然的晨曦印在他的脸上,我赫然发现了他的苍老。仿佛一瞬间,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岁月就爬上了他的额头。人前风光无限的胡东家被打回了原形,他的失落、痛苦、挣扎、卑微全部清晰可见。
“也就是那时候,我明白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即便我比阿四更懂得红酒,即便我比阿四更能干会做生意,即便我比阿四更能帮到他胡光墉,即便我比阿四更美丽可人……
“即便有一千一万个‘即便’,单就这就一条,我就败给了阿四——我不是阿四,无论我怎么努力,如何争取,我都不可能成为阿四,于是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我也随着胡光墉的那一声轻叹变回了‘艳灵’。”
一杯红酒一次全都倒进了嘴里,艳灵深咽下酒,眼却随着那琥珀色的液体红了、醉了、氤氲了。
“从前学喝红酒的时候,讨厌死了这种酒,离开胡府以后我倒是喜欢上了这种滋味——初喝的时候只觉得酸酸涩涩,不像酒,不似水,有股说不出的别样滋味。喝过片刻,酒劲上了心,头开始觉得晕,渐渐周身瘫软无力,这才明白醉了,想要清醒却已迟——这感觉……像不像爱上一个人的滋味?”
一瞬间,阿四惊觉艳灵竟与她有着对红酒、对爱完全相同的品位。
若不是爱上同一个男人,若是在属于四小姐的二十一世纪,她们……或许会成为交心的朋友吧!
“你恨他吗?”
这是今夜阿四难得的开口,很多时候倾听其实比开口说话更难。而艳灵来此,恐怕正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合倾听的对象。
她恨胡光墉吗?艳灵也在问自己,有些感觉说不清,爱与恨也永远不是一个字的差别。
推回酒杯,艳灵起身走至门前,“我该走了。”
“你回哪里?安徽巡抚何大人进京了?”她怎么没听说?
艳灵摇摇头,脸上竟是无奈,“太平军打到安徽,大乱之中,这位何大人弃家逃走,何家人全都散了——一个连家都不要的男人,我还能跟着他吗?”
“那你现在……”
“一个女人也能过得很好,你便是最好的例证,对吗?”艳灵笑望着阿四,临了说道:“去看看胡光墉吧!他的内心……远比表面看上去寂寞。”
寂寞吗?
这世上有多少寂寞的人啊!
夜已深,阿四却独自在天井里对着月亮发呆。那瓶起开的红酒就放在她的身后,离开杭州城这些年,自开启它之后这些年,她从不曾碰过它。
如今,它却引得她陷入沉思,就连宏亲王走进来,她也浑然不知。
他站在院门外,远远地望着坐在石阶上的女子。
她美吗?
是的,可在他所见过的女子中她不是绝美的。
她聪明吗?
是的,可她绝没有慈禧太后聪明。
她贤德吗?
或许吧!可她绝没有府里那什么事都只知以他的喜好为取向的福晋贤德。
他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子?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心里至今仍装着其他男人的女子?
他迅速地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这些让他难堪的想法。上前几步,他停在她的面前,“阿四,你怎么没有去酒铺?他们说你跟个女人到后面来了,我还以为谁来找你麻烦呢!”
“放心,不是爱慕你的女子。”阿四看都不看他,顺嘴答道:“是胡顺官从前的女人,她来告诉我一些话。”
宏亲王的心咯噔一声,如坠谷底,“她……她……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一些、秘密。”
宏亲王的心又是一沉,他害怕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吗?
有些事与其被人说长道短,倒不如他自行说了,爱新觉罗·奕阳容不得丢了宏亲王的脸面,“阿四,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她看着他,凉如月光。
在她冰冷的目光中,宏亲王的胸口跟着一片冰冷。眼一闭,他豁出去了,“当年,我与胡顺官曾有过一个约定——他若不冷落你,不收小妾,我便不救你——我拿了你的性命要挟他。”
在京城这几年,他都未能得到阿四的心。心底里,宏亲王一直觉得那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爱一个人,不可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老天爷在惩罚他不够爱她。
“阿四,其实我……”
“我知道。”她默默一语,未曾抬头,未曾惊讶。
“呃?”
“我早就知道你跟胡顺官之间一定有过什么约定,所以他才会在我初醒来时,迅速收了艳灵等十二位小妾。”
病中她分明感受到他的爱意,醒来后却面对他的左拥右抱。这当中若不曾发生变故才怪呢!她又不傻,如何猜不出来。
宏亲王早该料到,以阿四的聪慧根本不可能无所察觉,亏他还内疚了这么久,每日担心得要死,生怕她知道真相后再不肯见他,“那你对胡顺官还……”
“我跟你回京城,不再见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收了妾,而是因为他的自卑。”
她长长一叹,好多话搁在心头时日太久,久得每每她想提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之所以会跟你有这样的约定,一方面是为了救我,另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