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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没讲明,她却突然领悟到一件事。
“你爸没再和你联络了。”
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残忍而真实。
该死,她真的应该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闻言,他却只是淡淡的开口,“我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这句话有些悲凉,他和他父亲仍住在同一个城市,他曾经生长的家也还在那里,他却没有回去的地方了。
他看起来好像已经不在意这些事了,虽然如此,她却渐渐知道,他其实并非不在乎。
她可以从他的眼里,看见事实。
快过年了,这几天街上,到处都是赶着办年货的人。
她常常看见他在看,看那些全家大小一起去吃火锅,一起买礼物,一起过节的人。
他很羡慕那些人,不自觉地看着。
她知道,因为她也是。
情不自禁的,她握紧了他的手。
“耿克刚,明天我放假,你陪我去迪化街买年货好不好?”
他微讶的转过头,看着她。
“快过年了。”她红着脸看着他道:“我的意思是说,除夕我也会煮,一个人也吃不完,你陪我一起去,也可以看看要吃些什么……我……我们可以一起吃年夜饭,一起过年……”
她越说越害臊,越说越小声。
“不过……如果你那天已经有约的话……”
“我没有。”他飞快的开口,万分感动的哑声道:“我没别的事。”
她的小脸慢慢的亮了起来,粉色的唇缓缓的,绽出了一朵让他胸口紧缩的微笑。
“那……那我们约好了喔。”她笑着说。
“嗯。”他点头,眼眶有些泛红。
她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怕被她察觉,他忙看向别的地方。
他的眼里闪着可疑的泪光。
莫名的,秋水喉头一哽,她没有强要他转过头来,只是在寒风中,握紧了他温暖的大手。
如来时那般迅速,强劲的大陆冷高压,在海上迅速的消退。
天气在清晨就已放晴,蓝天上,只见丝缕白云。
虽然还有些冷,但阳光一出来,气温就慢慢开始回升了。
一大早,他就开着车,载她到迪化街。
这个卖南北杂货的地方,充满了年味。
红色的春联、财神爷和门神的图像占据了大街小巷。
这里到处挤满了人,她却拉着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在人潮中穿梭,这边走走,那边逛逛,她的购买清单长长一串,她一间又一间的买。
红枣、枸杞、何首乌,人参、燕窝、冬虫夏草……
糖果、花生、瓜子、鱿鱼丝、红豆年糕……
从炖补汤的中药,到过年要看电视时必备的零食,她一样也没漏掉。
有些店家,是她熟识的,有些店家,她虽然不熟,却也有办法和人热络,她杀价的手腕无比高明,一张嘴甜得让老板都忍不住在结帐时多送她一些。
他替她拿东西,也帮忙付钱。
“这些都是我们要吃的,你负责做菜,总要让我付些钱。”
她没有和他争执,只轻言浅笑的说:“好吧,但先说好,你还是要帮忙洗碗喔。”
“没问题。”他微笑点头。
秋水笑着让他付帐。
才出了店家,她又发现了新东西。
“啊,是草莓糖葫芦耶,你等我一下。”个头娇小的她,挤过人群,和老板招手,“老板、老板,我要一串草莓、一串李子的!”
他想跟上去,但人太多了,他手上又提满了东西,在人山人海的街上,几乎寸步难行。
她不见了,淹没在人海中。
一时间,心慌了起来,几乎是强行挤过了人群,好不容易才看到她站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正在付钱给老板。
她回过头,看见他,露出了笑容,手里拿着草莓和李子的糖葫芦。
但她的笑容却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时,瞬间消散了,“你还好吧?不舒服吗?是不是太累了?”秋水担心的问。
“不是……我只是……”他挤出了微笑,试图淡化他的过度紧张,“我看不到你,以为你跌倒了。”
“抱歉,吓了你一跳吧?我没有跌倒,真的。”
“嗯。”他点头,心口仍有些微悸。
“我只是长太矮了。”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把草莓糖葫芦递到他嘴边,笑着说:“来,吃一颗,这时节的草莓正当季,又大又甜,很好吃喔。”
她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把草莓凑到他嘴边,完全毫无芥蒂,仿佛这样喂他吃东西是很正常的。
他张嘴咬了一口。
“好吃吧。”她笑吟吟的说。
草莓香甜多汁,带点微微的酸,在他嘴里化开。
“嗯,好吃。”他哑声点头。
她又笑了,拿着另一串凑到他嘴边,“再来一颗李子吧。”
他咬了一颗李子下来,李子较为酸涩,但包裹在甜蜜的糖衣里,却另有一番滋味。
“很酸喔?”看着他抽搐眯起的眼,她笑得更开心了。
“很酸。”
他的眼还是眯的,原来这男人也怕酸呢。
她偷笑,咬着唇,再喂他一颗草莓。“来,吃颗草莓,会好点。”
他吃草莓时,她也吃着李子,陪在他身边往前走着,边吃边道:“这李子酸虽酸,可很好吃呢,我最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滋味了,以前我爸妈带我到夜市里,我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缠着要买上一串。”
她皱着小脸,笑着说,那又怕酸又爱吃的样子,可爱极了。
吃完了糖葫芦串,她不忘试吃店家卖的东西,虾饼、牛轧糖、黑糖糕……
她一路走,一路吃,一边喂着两手必须提货的他。
除了照顾他这个搬运工,她也很懂得善加利甩他的高大,遇到太拥挤的人潮,她就会往他这边靠。
剩下的行程,当她的手有空时,她就会握住他提着袋子的手,有时轻轻的拢着,有时握得紧一些。
她没有再从他身边跑开。
他则万分乐意成为她的庇护与依靠。
那一天,甜美酸甜的滋味,不断的在他的嘴里,也在他胸中翻搅。
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忘怀这一个拥挤却甜蜜的冬日。
第十章
手机铃响了。
他猛地从那一行又一行,冗长而紧复的程式码中,回过神来。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号码,是他已深深熟记的那一个。
秋水。
他迅速的拿起手机,打开它。
“喂?”
“耿克刚?”
“我是。”他看了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下午四点,离她下班的时问,应该还有好一阵子。
“你可以开车来接我一下吗?”
“你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教室斜对面……那间医院……门口……”
这次他确定那不是他的错觉,她哽咽了起来。
他一惊,心口一缩。
“我马上过去。”他抓了车钥匙和外套,没有挂掉手机,一边大步往外走,边问:“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不……不太好……我……我烫伤了……”她结结巴巴的,听起来要哭了。“对不起,我不想麻烦你,可是……可是……我一走就好痛……又叫不到计程车……”
“你别挂电话,我马上到。”
“嗯……嗯……”
他几乎可以看见她忍着泪,在点头。
“你看完医生了吗?”他跑下楼,穿过庭院,一边和她说话。
“嗯。”她吸了吸鼻子,“看完了,也拿好药了。”
“医生怎么说?”他上了车,将车发动,戴上蓝芽耳机麦克风。
“他替我上了药,开了药,叫我拿药回家擦。”
听起来状况好像还好,但他不认为真的如此,她不是那种会轻易叫痛的人。
前世不是,这一世也不是。
“很痛吗?”
“擦了药,好一点了。”
她这句很明显是安慰,她刚刚明明说连走路都会痛的。
那一段路,走起来要一阵子,开车只需要短短几分钟,但在巷子里,他不敢开快,好不容易来到大街,才开没多久,却又遇上红绿灯。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让人心慌。
“我看到医院了,在等红绿灯。”
“嗯。”
“我马上就来了。”
“嗯……”
“你别怕。”他哑声安慰她。
“嗯……”她又吸了吸鼻子。
“绿灯了。”他一边和她报告自己人在哪,一边踩下了油门。
“我看到你了。”她说。
他也看到她了,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左手手背擦满了白色的药膏。
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后,始终提着的心,直到看见她人,才稍稍放了下来。
他将车暂停在她身边的马路上,摘下耳机,下车迎上前去。
看到他的瞬间,秋水松了口气,因为安心,眼眶里刚刚忍了半天的泪水,反而立刻掉了下来。
“对不起。”她按掉通话键,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哽咽的说:“谢谢你来接我。”
一颗心,因为她的泪而抽疼揪紧着。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泪。
“医生有开止痛药给你吗?”他替她拿手机和勾在手腕上的药包,要她抬起烫伤的左手。
“嗯。”她点头,让他检查她的左手。
她的手抬起来时,还在抖。
她烫到的部分,从手指到整个手背,直至手腕处,甚至连手掌内侧都有。
那一定很痛。
他知道很痛,他还记得以前被烫伤的感觉。
他已经被烫习惯了,但她没有。
医生替她涂了厚厚一层药,他看不出什么,只能告诉自己,现在的医学比较进步了;但她的伤仍让他心疼。
“我们回家。”他说。
“嗯。”她含泪点头。
他握着她的手,替她开车门。
“等等……还有锅子。”她指着身旁地上的不锈钢锅。
他一愣。
她解释着,“我刚是把手浸在水中跑来的,因为一把烫到的地方拿出水面,就很痛。看完医生之后,我只有一只手,要打电话,所以先放在地上。”
“我来,你先上车。”他让她在车上坐好,转身去拿了还算轻的不锈钢锅,里面的水她刚刚已经倒掉了。
他坐上驾驶座,替她弄好安全带,直到这时,看到她人,他才忍不住问。
“你怎么烫伤的?”
“汪小姐……不小心打翻了开水……”
提起经过,她的声音又沙哑哽咽了起来,他光是想象那过程,就一阵瑟缩。
“你自己一个人来看医生吗?你阿姨呢?”
“汪小姐也烫伤了,阿姨送她回家,去道歉。”
回家?能回家就代表那女人状况还好吧?
他拧起眉,却见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为她们开脱,“医院就在斜对面,阿姨以为我只是轻微烫伤而已,是我自己说我可以自己去的……”
他深吸口气,压下对那些人的怒气,小心翼翼的把车开回家。
他开得很慢,比刚刚来时慢多了,感觉却一下子就到了。
到了咖啡店,他替她解开安全带,再帮她开门。
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着。
他知道,虽然擦了药,她还是很痛。
“你刚在医院吃过药了吗?”
秋水摇摇头,“还没。”
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他则替她把不锈钢锅和药包一起拿上楼。
她自己开了门,他跟在后面。
这是他第一次到她这边,却无心多看,只是忙着替她倒水,喂她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