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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嫌弃她啊!就算有,她依然是他的女儿,不管她变成如何,都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为什么她就是看不透这一点,无法面对自身的残缺?
灵儿抿唇不语,抖瑟的身躯缩在角落,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景况看在唐逸幽眼里,心口紧得泛疼。他知道,任何人的存在,对她来说,都只有恐惧与不安,若真要她好过些,也只能远远地避开她。
深深望了她一眼,他无声长叹,不再试图亲近她。“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你娘还在等我。”
“爹──”一声轻弱的叫唤,挽留了他的步伐,唐逸幽愕然回身。
“我要去汾阳。”挣扎多日,情感的牵绊,仍是战胜了对人群的恐惧。
因为过于震惊,唐逸幽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无言地看着她。
她──还是跨出这一步了吗?愿意走出封闭的自我,不再自厌自弃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一直以来,都只有若尘办得到啊……“去吧,去见见若尘也好。”若说有谁能够令灵儿重生,那也非若尘莫属,他一直在等灵儿主动突破这个僵局,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
他一直都深信,若尘,是女儿生命中最后的一道阳光,他会为灵儿带来全新的生命。
若儿呀,我再一次将伤痕累累的女儿交给你,千万别让姑丈失望啊……吩阳城的街头仍是人声鼎沸,只是,她却再也感受不到难腾的气息。
好多、好多的人,她已经有好久不曾置身在人群当中,她的心在颤抖,虚软的肢体几乎完成不了什么动作。
她好怕、好想躲回没有人的角落,但是,哪儿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们都用好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像是亟任人唯欲将她撕碎的魔爪……不!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了!
她想逃,她必须逃!
不敢再看向任何一道极可能是鄙夷或探索的眼神,她飞快地离去。不要想、不要看,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刚审完账,由商铺中走出来的秋若尘,不经意被撞了个正着。
他步伐不稳地退了两步,看几跌落地面的女子。“你没事吧?”
“不要碰我──”她惊惧地退缩,环抱着抖瑟如秋天落叶的身躯。
秋若尘蹙了下眉,探出的手僵在半途。
那粗哑低烛的嗓音,令他本能地喊道:“婆婆,您别紧张,我只是想扶您起来而已。”
婆婆?!脆弱的心一阵刺疼,她看起来已如此老态龙钟了吗?
仰起头,对上那张关切地俯视着她的脸庞,她瞪大眼惊抽了口气,震惊而哀怆的泪水再也掩不住。
是……是他!她终于再度见到他了,只是,他却再也认不得她,一声“婆婆”,痛入心扉。
秋若尘回视她,眸中浮起疑惑。她的神情彷佛受了伤,像是他说了什么伤她极深的话吗?没有啊!
该不会是这一撞,跌出什么问题来了吧?老人家的身子骨是禁住折腾的。
“真是对不住,我太不小心了。请问婆婆住哪儿,晚辈送您回去。”虽是她自个儿撞上他,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该负上道义责任。
强忍眸中泪,听着字字椎心的言语,灵儿只觉人生至悲,莫此为甚!
她不该来的,对不对?明知结果一定会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还要面对这形同陌路的悲哀?在他眼中,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她……是呵!他的妻,是清丽可人、笑容甜美的俏姑娘,而现在的她,邓只是个历尽了沧桑,人与心都已憔悴不堪的“婆婆”,怎堪再为他的妻?
她,什么都不是……仰着无言相对的泪眼,透过他,同时也惊悸地睁大了眼,来不及多说什么,她下意识地扑向他,代他受下那由身后直逼而来的夺命杀机。
“又一个替死鬼。哼!秋若尘,你真走运!”飘来的余音消散在人群中,秋若尘一阵错愕,只来得及接住倒落他怀中的人儿,她肩上的镖刃,证实了方纔的一切并非幻觉。
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
将人带回家中,她已昏迷。
秋若尘无暇细想,解开她襟前的衣物替她止血上药,反正她的年纪,应该足以当他娘了,也就不刻意拘于男女之防的考量。
当大片的裸背呈现眼前,他惊诧地倒抽了口气。这……这片肌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坑坑疤疤的痕迹,着实难以入眼。
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可怕的事?这一刻,他不由得对这谜样般的女人好奇起来。
处理好伤口,他退开一步,审视拿在手中的镖刃,那泛黑的血渍,足以让他确定其上淬了毒,可她却没有一丁点中毒的反应,这未免太诡异了。
秋若尘陷入深深的迷惑之中。
他不明白,他们也只是陌生人罢了,她为什么要舍命相救?
“嗯──”细如蚊蚋的低吟,打断他的冥思,他连忙倾向前去。“你醒了吗?感觉如何?”
幽幽然轻启的眼瞳,迎向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形,确定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下一口气。
接着,忽然想起什么,慌乱地抚上脸庞,确定那层面纱仍在,紧绷的心弦才得以稍释。
“你辊紧张,没征得人铁同意,我不会任意妄为的。”他轻声说着,安抚她惶然的心绪。
没错,他最好奇面纱之下会是怎样的一张容貌,但是这样的好奇若会伤害她,执意为之也未免残忍。
“婆婆,你现在受了伤,不知道你的家人会不会担心?要不要我通知你的儿子或丈夫呢?”
儿子?丈夫?他真将她当成了行将就木的老妇了吗?
“怎么不说话?”惊见她眸中的哀凄,秋若尘恍然明白。“难道……你没有亲人吗?”
她依然沉默不语,秋若尘自是当成了默认。
原来,她是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恻隐之心乍然涌起,他低声安慰。“婆婆救了我一命,如果不嫌弃,就把我当成您的儿子,留下来让我奉养您百年。”
她还能再承受更多吗?与自己的丈夫面对面却难相认,灵儿觉得好悲哀!
欲哭,却已无泪,她哀恸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婆──”秋若尘呆立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散落的长发自鼻翼拂掠而过,微泛少女馨香,他微张着嘴,看向那道逃离的纤影,才蓦然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寻阳──属于少女特有的身段啊!还有那一头云瀑般的柔亮长发,怎会是一名头发早该花白枯槁的才妇所能拥有的?
他早该想到的,之所以会留下那一身骇人疮疤,必曾遭逢剧创,那么,嗓音受损也不足为奇,搞不好……她年纪比他还轻呢!亏他居然还声声“婆婆”的喊着。
难怪她会那么难过,他一定是严重地伤害了她,真是该死!
顿悟之后,他飞快地追了上去。
第八章
背上的伤仍隐隐作痛,却比不上淌血润蛎的灵魂创痛──他不认得她,对他而言,她只是个陌路人,只是一名令他想“奉养天年”的老妇,天哪!她好想狂声痛哭,不顾一切地朝他吶喊。“我是你的妻啊!你日日夜夜、思之念之三年的妻啊──”
在失控前,她只能逃,逃到他看不见的角落,独自舔伤。
“等等,你别跑啊──”秋若尘随后追着喊她。
一不留神,她顺着路面斜坡,倾跌了下去,秋若尘见状,伸手想拉她,却没稳住身子,反而一道被扯了下去,他本能地护住她,一同滚落坡底。
止住跌势,他睁开眼,盯视身下的女子。“你──”想了下,他坚定地唤了声。“姑娘!”
灵儿一阵轻颤,抬眸望他。
“很抱歉,方才多有失言。只是,姑娘为何不予告知呢?”确定她完好,他松了手,翻身坐起。
乍然失去温暖的依护,她若有所失地歪抱住单薄的身躯,落寞不语。
“你──很讨厌我吧?”他自嘲地轻道。
她错愕地仰首。他怎会这么想?天晓得,她爱他爱得心都疼了啊!
根本不必她开口,也料到她不会开口,他已能读出她的想法。“那是因为,从相遇到现在,你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而且还是为了要警告我远离你,现在还带着伤跑掉,看来,你的确很不屑理我。不过,那也怪少是你,是我失礼在先──”
“不!”她冲动地喊出声来。“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瞬间,秋若尘勾起笑,眸中漾起柔和的光芒。“那就多说几句话吧,别让我觉得我既不识相,又讨人厌。”
灵儿定定地望住他温暖的神情,突然明白,他会这么说,只是要她敞开心胸来面对他,他并没有嫌弃这样的她……媸不自觉地抚上脸庞,这张薄纱之后的面容呢?他若见着,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彷佛看穿了她的思绪,他缓慢地开口。“别多心,各人有各人独一无二的美好,那不是一张脸便能抹杀的。”是吗?她垂下头,低不可闻地道:“换作是你,有个这样的妻子,你如何自处?”
他偏头凝望她。“怎么,那个男人嫌弃你吗?”
她轻轻摇头。“不,他是我见过最情深义重的男人,蒙他眷爱,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我也明白,不管我变得如何,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接纳我。只是……我配不上他,这样的我,连自己看了都自惭形秽,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他。”
“所以,你就离开了他?”
“他可以拥有更好的选择,我什么都给不起他了……”
秋若尘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她以为话题会就这么结束时,他开口了。“姑娘,你想过没有,或许你是错的。”
“呃?”这话什么意思?
“告诉你一个姑娘。三年前,我曾经是得以拥抱所爱的幸福男人,我那自幼订亲的未婚妻,是个好可爱、好纯真的女孩,但是在一次意外之中,她为了救我,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为了不想让我更伤心,她甚至选择跳崖了此残生,为了不负于她,我活了下来,但是灵儿一定不知道,如今的我,活得有多苦,更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想念她,往后的每一天,都将只能伴随着噬骨相思,直到终老……”
“相较之下,你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个男人吗?至少,他还看得到你、碰触得到你,而这些,都是我每个午夜梦回时,深深渴望,却又求之不得的……如果,我的灵儿也有这样的幸运,只要她保住生命,就算失去美好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她回到我怀里,让我好好怜她、惜她……”
灵儿深深受到震撼,不敢置信地凝着泪眼,颤声泣语。“你……你不会是认真的……”
秋若尘吸了口气,逼回眸底的泪光。“你不明白一个男人真动了情,能痴狂到什么地步,如果那个男人是真心爱你,那么,回到他身边去吧,别再折磨他了。”
“我……我……”最可悲的是,她已经回到他身边,而他却感受不到。
幽幽望住他,她沉然道:“珍重自己,我想,这会是你妻子最大的希望。”
秋若尘微怔,而后戚然一笑。“我知道,那你呢?谈了这么久,都还没请教姑娘芳名,方便告知吗?”
“李。”她没多想,轻轻在沙堆上写下两个字。
“李琦是吗?”他微笑。“敝姓秋。”他也随她在地面写下三个字。
“秋若尘……”她啁喃念着,这三个字,令她情牵一生。
“李姑娘今后有何打算呢?”
“我不知道……”她好茫然,以前,是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