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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哼一声,叶晨沙不再看他们,抬手指了指戏台道:“快开始了。”
经他提醒,浅叶将心思调向戏台,没看到温不花花如释重负的表情。庄舟看了看躲在身后的小人影,摇着头移步到船头。
“我长大了要做杀手。”没了安全盾,温不花花慢吞吞挪到舫边,嘴里嘀咕着。
“我也会是杀手。”加重“也”字,木离花看了眼弟弟,走到船边观戏。
“我会是个赚很多银子的杀手。”温不花花跟着他趴在船沿上,自动远离相拥的男女。
斜视一眼,木离花皱眉,“我是个赚很多金子的杀手。”
“你非得和我争吗?”温不花花拍栏而起,一扫刚才的气弱模样,可惜,他坚持得并不长,转眼便蹲在角落处,小肩膀一抽的一抽的,似受了很大打击。
“怎么了?”弟弟如此“孬样”,哥哥当然得身表关切,顺便嘲笑一番。
“为什么总是瞪我?呜……我又没抱着姐姐,为什么瞪的总是我……呜呜……五少偏心,姐姐也抱过木离花呀,为什么不瞪他……”
“你说什么?”木离花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小手支颌,用心分辨哭泣中夹杂的话语。等到听得明白,他不禁嘲笑弟弟的胆小,“你就为五少……”
不对劲!突然顿口,木离花感到身后射来两道冷寒的视线。
心头为何突然发颤,就连支着下颌的手臂也开始发软?为什么……呜,五少也开始瞪他了?!
“庄管事这两天好像有心事。”偷偷摸摸的声音从柱子后飘出。
“他前天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后就变成这样。”柱后探了个脑袋出来,闪了一闪后飞快缩回。
坐在船头的庄舟以眼角看到交错偷觑的小脑袋,翻个白眼招手,“不抖啦?”方才两人抱成一团缩在船尾,抖得比筛糠还厉害,现在倒有心情与他油嘴滑舌。
“你在头痛什么?”木离花好奇。不是他细心,这个动作太常在庄舟身上出现了。
“唉,浅叶谷的景致可比这儿胜千倍,崇山峻岭一望无涯,遍地青草葱绿可爱;还有成堆的麻雀……”一言蔽之,他想回谷了。凡衣三天一封催返函,他这主子却游山玩水乐不思谷,叫他如何不头痛。
“是回你常说的那个浅叶谷吗?”温不花花蹲在身侧,一边看戏一边问。
“对。”
“我刚才听姐姐说,再玩三天就要回去了。”默静半晌,木离花突然道。
“刷——”揪过他,庄舟急问:“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咳……就是刚才。”天哪,想勒死他。
“真的?”这两个小子不是逗他开心吧?
“真的真的!你可以放开我的脖子了。”木离花蹬腿开始翻白眼。
看着舫边赏戏的主子,庄舟压低声音求证:“没骗我?”
“没有。五少亲口说的,划三天的船,第四天启程回谷。”放手放手,还不放手?
“唉——”猛地放开衣襟让他掉落船面,庄舟坐回木椅,开始觉得湖上风光不错,戏子的猴耍似乎也听得进去了。但,好心情只维持了一刻,就见他瞪着湖边的两个戏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吐出一句:“这是人听的吗?”
鄱阳湖碧色如春,湖上画舫相连,湖边行人匆匆,自有一番热闹景致。
然而,七月初十的鄱阳湖畔特别热闹,因为戏子与和尚根本是铆上了。这边正旦唱着关汉卿的名作《诈妮子调风月》未歇,那边老和尚声如洪钟地开始了佛法讲道。一时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叶晨沙十分同意庄舟的话——这的确不是人听的。
这边,一阵密集的锣鼓后就听正旦唱:“俺千户跨龙驹,称得上地敢望七香车。愿得同心结,永挂合欢树……”
那边,一声“嘤嗡”闷钟回荡后,老和尚开讲:“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烦,越听越烦!最后,叶晨沙掏着耳朵忍不住——“浅浅,还要听吗?”
“要。”全副心思放在戏台子上,浅叶挥着小手打发。
“真的这么好听?”不是味地盯着乱挥的手,叶晨沙有些后悔答应了游湖三天。
佳人根本无心理他,心思正随着正旦移动。
“唉!”轻不可闻地叹了叹,他盯着那张艳丽小脸——发呆。她赏戏,他就赏她吧。
就在叶晨沙与庄舟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道黑影轻轻地跃过水面,借着湖上船只的掩护跳上画舫。四下观察,看到叶晨沙后,来人举剑毫不犹豫刺向他。
察觉身后突来的剑气,叶晨沙怀抱佳人,姿势未动,人却左移一丈。来人似乎知道一剑不中,身形在空中突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抱着佳人凌空飞旋,叶晨沙落到船头,打量偷袭的来人。一身劲装黑衣,精壮的身体,面蒙黑巾,典型是杀手的打扮。较为奇怪的是他的眼上也蒙着一层黑纱,遮去整张脸,分明不想让人认出。面罩下吐纳轻缓,并非一般武林人。
“我在几年前杀了你家什么人?”不等黑衣人开口,叶晨沙将浅叶推到身后,抢声先问。
他真的烦了,那些寻仇的人一开口就是数年前他怎样毫无人性地血洗哪里,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报当年的血海深仇;报杀父仇的,报杀师仇的,也有报灭门灭族之恨的。弄到现在,不管是不是他杀的,也不管是不是浅叶组干的,死了徒子徒孙地全找上他。那些武林正道则自诩是除恶扬善,拿着鸡毛当令箭。
黑衣人听见他的问话,身形怔住。
“我杀了你爹娘?杀了你师傅徒弟,还是杀了你妻儿?”叶晨沙再问。
黑衣人怔过后,一声不吭地刺向他,不见血不罢休。
双眼一眯,直接迎向冲来的剑身,在鼻尖撞上前,叶晨沙身影如鬼魅般侧身一闪,滑到黑衣人身旁,右掌成刀向他小臂一劈,长剑“当啷”一声落地。黑衣人见长剑震脱手,当下换成拳法近身搏斗,拳拳生风一招快过一招。
见他使出拳法,叶晨沙唇边溢出一声嗤笑,“好,我就陪你玩玩。”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继跃上舫顶,旁若无人地打斗起来,精彩时竟引来其他舫上的叫好声。
“你不帮忙?”点点庄舟,浅叶奇怪他事不关己的态度。
“五少不是说了,他正陪那人玩玩?”仰头看着两条缠斗的身影,庄舟完全不急,反倒命木离花捡起宝剑收好。
“那个黑衣人……”学他抬头,浅叶盯着你一拳我一掌的两个人,越看越觉得黑衣人体形眼熟。
湖边,无论是唱戏的旦角还是颂经的和尚,包括摊贩和行人全都停下口中手中的事,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窜出的两人,脑袋随着他们在湖上的跳跃转动。
正斗得耳酣脸热之际,又一道身影从一条画舫上跃起,轻轻来到浅叶等四人观战的船头。
此人玉面金冠,足蹬软靴,紫金锦袍上绣着腾云幻兽,对自己的容貌并无遮掩。趁着人们只顾看空中交缠的人影,轻佻的眼勾起邪笑,他用左手在四人身后凌空画个半弧,然后冲四人的背影各点上一点,轻轻吐出:“定!”
随后,飞快地抱起浅叶,冲正面对着他的黑衣人点头示谢,又以口形道出“谢谢”两字,转身闪逝。来得快,走得也快。
等叶晨沙回旋转身看向船头时,只见到船头呆立的三人,那抹纤影不知所终。
“怎么回事?”
白袍男子懒洋洋地趴在舫栏上,矫健的身形如暗夜休息的豹子,看不出丝毫紧张。真的,完全不紧张,就连问话的语调也是湖平波静,一派祥和。
他的浅叶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他放在手心怕飞、含在嘴里怕化的浅浅,就这么不明就里地在光天化日下消失了,而那本应该有所警觉的万能大师爷却黑着脸说不出一字。
情况似乎颠倒了,黑脸的不应该是他叶晨沙吗,为何换成了庄舟?
戏子重新登台、和尚另开新经,这些不关他的事。就连周遭船上偶尔射来的好奇目光,他也能视若无睹。惟一,庄舟黑比乌梅的脸,让他忽视不得。
“要我再问第二遍吗?”转身倚着侧栏,叶晨沙挑眉看向庄舟。
“属下失职。”整张俊脸全部木化,庄舟咬牙回他四字。
着了别人的道怪不得他人,只能说自己修为不够,功夫不到家被人暗摆。当时只顾着欣赏主子的翩然风采,浅叶站在身后也未多加注意,等到察觉身体无法动弹时,只听到身后衣袍掀起的轻响,待身体回复知觉,身后也只剩空荡荡的船尖了。
准确地说,来人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单看定住他不过数个瞬间便知。但来人够轻,也够快。身为杀手,庄舟很清楚瞬间的机会代表什么。一瞬间,可以杀人,也可以被人杀。虽说叶晨沙能用虚幻之镜找到浅叶位置,他的失职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抹不掉。很好,他不用混了,回谷直接剁了自己做草肥,以谢护主不力。
“我不要你的失职。”一句失职有何用。与庄舟的黑脸相反,叶晨沙白皙得近乎……森冷。阴恻恻地看向坐在船板上喘气的黑衣人,他缓缓走近,“怎么,不肯将面罩脱下来,你还想玩?”
发现浅叶不见后,黑衣人就被他一脚给踢了下来,那一脚既狠又准,当场让他口吐鲜血爬不起来。看他在船板上挣扎,似乎不想放弃。
“还不肯开口说话?”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膝盖上,叶晨沙勾起微笑,以四人均能听见的声音道,“无响,乖乖地待在浅叶谷杀我不好吗,跑到外面来锳什么浑水?”
“喀嚓!”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伴着他的说话,黑衣人的大腿自膝盖处齐齐断为两截。
粗重的喘息响起,黑衣人咬牙就是不肯开口。冷眼看着黑衣人挣扎,庄舟敛下眼,藏住闪逝的不忍。
第6章(2)
当叶晨沙抬起脚,轻轻放在黑衣人完好的另一边腿骨上,黑衣人终于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笑容浮上残忍,叶晨沙负手而立,问得轻幽。
“我、我不认识那个穿紫衣的。”一把拉下面罩,方正的脸正是夏无响。浓眉因痛苦而纠紧,神色仍是一贯的桀骜凶狠。
“不是你故意缠着我,让他人有机可乘?”若不是见他练了新的招式,他怎会兴起戏玩之意,又怎会丢下浅叶让人虏走?不管是什么人,不论是什么目的,都已经成功地挑起了他的杀心。
“不!我要杀的是你叶晨沙,不是别人,只是你!”斩钉截铁的话毅然脱口,夏无响直视他,眼中一片坦然。
对视良久,叶晨沙收回脚,“你又败了。”此句一出,意味着夏无响仍是浅叶组赤草统领,刚才的打斗不过是寻常小事,不予追究。
“谢主人。”微微颔首,夏无响查看腿骨的断裂,暗想着又是两个月的不便。
来回在船上踱了数步,叶晨沙低声自语:“这次是要快点还是慢点……现在就去,不行,太快了;待太阳落山再去,啧,也不行,时间太久了。”
他奇怪的行径让在场四人瞪圆眼,以为自己眼花。揉一揉,再看——白袍男子仍在船上踱着,口中自言自语,双手不时轻拍,下一刻却摇头否定。
“主人?”夏无响最受打击。
“好!”突地停下旋转的身子,叶晨沙拍掌大叫。
“好什么?”浅叶无缘无故失去踪影,他似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