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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孩子高高大大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外面的玻璃上,他还调皮地冲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然后两只手护着脸趴在玻璃上,嘴巴一张一合叫着某个人的名字。
维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安静旋即被打破。
周西西说:“是找你的吧?”
“哦?”抬起头望过去。
——是小夕的表哥,炎樱。
周西西冲他做了一个“别管我你先走”的手势,他就怏怏地离开了。他的背影在一片雪花中看起来唯美得有些叫人惊叹。像是电影里的美少年。他……他多么像一个人哦。周西西因为不小心让自己就像游戏中的超级玛丽一样,一脚踩空,掉进了记忆的旋涡。
——她惆怅地想起了锦明。
时光倒流,还是让我们把目光从一年之后那场奇异的雪天傍晚拉回现在吧。
此时,夏末秋初。
青耳中学刚刚迎来了新一批的高一学生。
像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从初中的时候,小夕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追逐着那个安宁内敛的男生,甚至不惜动员了自己的表哥炎樱充当她的智囊团。这一路就追到了高中,当炎樱与纪言成了形影不离的兄弟时,她还是狼狈不堪地跟在纪言的后面大呼小叫着,“纪言,请你等一等哦,我好喜欢你哦。”
炎樱回头看看自己一脸狼狈的表妹,一副没良心的表情。
“吵什么吵啊,没见我和纪言正研究问题嘛!”
“你……”小夕愤怒同一头母狮,“夏炎樱,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他?”
夏炎樱回头吐了吐舌头:“我不帮你,也不忙他,我是帮我自己……”
“你和他……你们……”小夕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哼,就算你是我的情敌,我也不怕你!”
当这一句话有力地,像是冲着天空放出的一发炮弹有力地摇晃了天空之后,纪言终于忍不住地蹲在了地上,他的笑声嘎嘎地响着,像是一只大鹅。偶然吞吐出来的几个词语形成了词不搭意的话:“……我们……她……笑死……联想……超强……”末了,不忘再嘎嘎叫上两声。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拉起。
“亲爱的……”
“靠,你还来真的!”纪言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等着被炎樱拉起,“拜托你们兄妹不要联合起来压迫我好不好?”
抬头,看见炎樱的身体倾斜着,一只手递过来,阳光七手八脚地覆盖在他身体轮廓的边缘,像是被羽化一般看上毛茸茸的闪着微弱的光刺。“不想活命啦。那女人已经杀过来啦!”
哇哇哇——
“快跑啊!”
炎樱确信:能将小夕从对纪言的痴迷中拔出来的力量肯定非凡无比,或许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神。
其实,只是一个偶然。
神降临了。
和平常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两样。因为没有追到自己喜欢的男生嘛,所以不可避免地还要自己骑着单车去上下学。每当看到那些很臭屁地坐在男生后座上甚至很不要脸地搂住男生微微向前倾去的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腰部的女生之后,小夕就忍不住要对天咆哮。
她恨不得一脚将单车踩烂,一拳将城墙砸破。
后来被表哥炎樱讥笑为花痴过度而导致的精神恍惚症——其实不是,其实,怎么说呢,那是一道很长很长的斜坡,坡度大到不用蹬车,速度也可快到飞起来。而最最让人不可预防的是道路斜坡的中间地带神差鬼使地有一个趋近60度的大转弯。乱子就是出在那。一个欠揍的男生特牛?菖地吹着口哨超越了自己,还回头飞了小夕一眼。
“我靠!”小夕愤愤地叫了一句。
开始加速。
道路两旁的葱郁的树木形成一道模糊的背景不断向后飞去。
所以,那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就像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一样,叫小夕即使是长有三头六臂也防备不及,她啊啊啊大叫三声之后,悲壮地以一个“大”字的姿态趴在了地上。在确定了自己胳膊和腿没有摔断以后,小夕很愤怒,她拍了一下地,以示愤怒。可是司机的愤怒比她来得更凶猛。野蛮的男人一把扯起她叫嚷着赔钱。
“你把车灯撞碎了,难道还不想赔钱?”凶神恶煞呢。
“我金贵啊还是你车灯金贵?”
“你金不金贵干我屁事?”男人的这一句话彻底终结了辩论。
——从小到大,从没受过的委屈。两行眼泪齐刷刷地淌下来。所以,当林梓出现的那一瞬,小夕并没有看清这个从天而降的很灰很灰的白马王子的样子。没有言语,或者说有言语的话,当时处于恐惧和委屈中的小夕也记不住了,只觉得一条有力的胳膊拉扯着她,绕过她的身体,另外一条胳膊横亘在她和男人之间。
陌生人探下身来,清香的洗发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干吗要和小孩子一般计较呢?”
“要是她不赔我车灯,今天她就别想走!”又狠狠地拉扯了一把。
小夕本能地后退,以至于整个身体贴在了陌生人的胸膛上,温热的气息即使是隔着彼此的两三层衣物也能感觉到。真的完全是陌生的男生的气息呢。
语气不由得也坚决起来:“你要还是死磕,那就……哦,你行驶的是单行线吧!”
“我……”立即说不出话来。
“我们还是请交警来解决这件事比较合适。”说着,松开了抓住小夕胳膊的那一只手,拨通了手机,“喂……”
“算你有种!”
是愤愤的一甩手,转身钻进车子里,连骂带吐卷起一阵尘土就把车开走了。
小夕说:“就这么放他走吗?”
陌生的男生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却没有声音,眉眼因为笑容的拥挤而改变了形态,微微的一弯,像是安静的上弦月。
“怎么会呢,我已经记下了他的车牌号……”
直到这时,小夕才发现他,这个陌生人,他的袖子上滚着一道浅黄色的边,顺着胳膊往上,那还是一张孩子一样明亮的干净的脸——尽管小夕也不大想使用这种俗气的字眼。
心跳禁不住漏掉了一拍。
饶是这样,嘴巴还是坚硬如铁,吐不出一个感谢的字眼来。
林梓来到青耳中学的第一天下着瓢泼大雨。
他举着一把伞一路小跑着,想尽快躲在一个屋檐下免得被雨淋湿。学校里一片空旷,询问门卫老大爷才知道校长带领着一干人去南方某个海滨城市旅游了。听到林梓自报家门,老大爷一口一个林老师,叫得林梓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居然是被长自己年纪两倍的老大爷。他嘴巴一咧,淡淡地笑着。老大爷热心地告诉他穿过操场,后面是食宿区,走的时候校长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只需过去报一下名就可以了。顺便可以取一下你任教班级的花名册,还有教学资料。
从教学楼穿过,豁然开朗,是一大片塑胶操场。林梓微微愣了一下,雨水实在太大,他斜举着雨伞遮挡雨水,而风向的突然逆转夹杂着淋漓的雨水拍打在了他的身上,诅咒天气的同时不仅抱怨起这样的鬼天气。“嗯,幸亏本帅哥重力比较壮观,要是换成我的女朋友,恐怕她早就扯着这把伞飞到天上啦。”林梓不忘自夸。
“传中路传中路传中路!”
“……靠!”
“把球给锦明啊!”
“……”
操场上突然冒出来的那十多个白衣少年让林梓一下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唉,人老真是不中用啊。淋个雨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他的脚步慢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站在场边看着在大雨中生龙活虎地奔跑着的少年们,羡慕的花朵不顾一切地开放着,甚至动了上场一搏的念头。
犹豫不决之际,一个少年起脚射门,却把球的方向打歪了,夹风带雨,直奔林梓而来,躲闪不及的林梓身子一歪,那柄蓝色的雨伞脱了手,滚落到地上还不忘记折腾着打了好几个翻,过来拾球的男孩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一头从水里冒出来的小豹子。眉眼之间却全部是清俊,只清脆地喊了林梓一声:“同学,我们队正好缺一个人,要不,你也来啊?”
要说林梓就没什么意志力,要知道以后会招惹来无穷无尽的嘲笑,打得他皮开肉绽,他也不会冒着被踢得血肉横飞的危险冲上阵去。那一场球,一直踢到大雨停止。势均力敌的双方展开了殊死搏斗,盯防自己的是对方的叫做锦明的少年,虽然身体单薄,却是眼疾脚快。而伤害自己的,也是锦明,抬起一脚就踢在自己鼻子上,整个天地都易位了,他龇牙咧嘴地躺在场地上叫唤着。对面食堂的阿姨们夸张地拿着铁盆出来敲个不停,就跟耍猴子似的叫嚣着:“别玩啦别玩啦!赶紧回来吃饭,这么淋下去还不都感冒!”当时躺在地上看着成注的雨跟炮弹似的从天而降,弄得林梓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就听着有人小声嘀咕,“女人啊,就是麻烦!”然后一只手递过来,拉他从地上起来顺便还问了一句,“我说兄弟,你没事吧?”林梓苦着一张脸说,“没事。”
两天之后,一身教师打扮的林梓人模狗样地出现在锦明面前的时候,彼此都张大了嘴巴,仿佛两个人在竞赛谁能一口吞掉一个鸡蛋一样。林梓的脸上还留有一道伤痕,不疼了,却难以在短时间内祛除这有碍公众形象的淤青。
班级里有小声的议论。
“啊,这个老师好年轻啊!”
“挺有形啊!”
“你说他会不会有女朋友?”
“喂,你真八卦啊!”
“哼,一看就是白给的,他这样绝对镇压不了我们!”
“他……脸上……那是怎么回事?”
……
“不许讲话了。同学们好,首先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林梓……”
锦明看着林梓一本正经的模样勉强才忍住笑。
“哦,这个人……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一样的老师呢。”
突然就充满了对接下来的日子的期待。会像是那天雨后一样吗。他们站在大雨淋漓的操场上,看着彩虹从楼宇的背后,不着痕迹地淡淡显现。
而同一天的下午第一节课。从锦明的教室门口所正对的楼梯再上一层楼,左拐,直走,穿过中间的大厅,一直到教学楼的另外一端,就是林梓执教的另一个班级了。
胳膊弯成一个舒服的角度,正好蜷住头。和乱成一锅粥的脑袋一样的,是教室上空飞来飞去的女生们八卦和男生们的高谈阔论。某某某号称有潘安之貌,另一个某某某立刻说“是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有考古价值的一张脸”。某某某也回击说“你长得好,小时候被猪亲过?”因为趴在桌子上,封闭了光线的侵入,所以眼睛沉在一片黑暗里,听到这句话时,小夕微微地挪动了一下被头压麻了的胳膊。就那么一瞬间,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让她清醒了大半,而四周的喧嚣一瞬归于寂然,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了。
“同学们好!对不起,我刚刚有一点私事耽误了五分钟,所以……”他稍微有点拘谨,目光不安地从教室里同学们的脸庞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小夕的身上,“麻烦同桌提醒一下她,已经上课了。”
声音温柔、镇定而透明。熟悉极了。像是云层背后裂开的罅隙所射下来的那道光,强烈却不刺眼,即使在难看的黑色云朵被它勾勒之后也是完美而奇异的存在。
小夕抬起头,刚好迎上了他的目光。
一瞬间,小夕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