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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楚墨,你今天有空吗?可不可以陪我去发『补助款』?”她想来想去,还是找何楚墨一道比较不会被拆穿。
何楚墨淡淡扬眸,望着她,语不咸不淡地答:“贵单位发放补助金的速度着实快得惊人。”
说要帮孙女士做专案处理也不过上周六的事,这周六钱就下来了?更别提他还亲自把补助款送到府上这种彻彻底底违背逻辑的环节了。
“好说好说,敞单位小本经营,有效率是应该的。”唉哟!不求甚解的妈妈才不会搞懂这些,别太计较。
她刻意说官话的模样总是令他自内心地想笑。
“你外甥女呢?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除了上周,他从没见过佟海音星期六在“初秋”落单,而且,她今天不用餐吗?
难道,她是特意到这里来找他的?
为什么?她明明有他的行动电话号码,他们甚至还为了学步鞋的事情通过电话……何楚墨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或许又是她的“见面三分情”理论?
她担心他在电话中拒绝,于是亲自跑到他面前,好让他碍于那三分情面,不得不点头答应。
其实、或许、隐约,何楚墨觉得自己对她的情,有比三分还要多一点、更多一点点。她其实不需要这样子的。
“盼盼?噢……我姐姐和我姐夫,还有我爸、妈一道下南部玩,把她一并带去:”家里的妈妈对我很好。“
家里的妈妈?所以,孙女士是什么?杂货店的妈妈?何楚墨感到有些心酸的同时,不由得又有些想笑。
“既然是家族旅行,为什么你没一起?”其实,他想问的还有很多。
他想问她,既然她说她有姐姐,那么,她姐姐知道孙女士的存在吗?而她给孙女士的“补助款”,她的父亲与姐姐有赞助吗,他们对于孙女士所遇到的困境知情吗?
他有许多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静静地等着她给他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我的工作做不完。”佟海音把脸凑近他,很无奈地比自己眼下她本人觉得十分明显,旁人却极难察觉的青色暗影。“我已经熬夜了几个晚上,你看,黑眼圈都出现了。”
她突然靠近的动作只让何楚墨觉得心跳快停止。
他现在肯定,她上回在杂货店里,将他的识别证从胸前口袋拿出来时,那彷佛在他眼前慢速播放,狠狠撞击他心脏的动作,确确实实是她的无心之过。
明明不是存心,却这么容易勾诱……莫怪她的学长爱她,莫怪她学长的妻子会以为她是第三者……
她是一个目标太明显的假想敌。
“为什么工作做不完?”是不是因为补助了孙女士,所以她更需要钱了?
“因为,学步鞋的卖场里有个买家,跟某个给我留下负评的人一样,同时订了五双不同尺寸的鞋。”
“……”看来,这负评,不只是她的污点,也是他的,每次与她见面都要被拿出说嘴。
“走吧!不是要去孙女士那儿?”何楚墨将桌上的电脑收起来,拿起帐单准备到柜台结帐,转移话题,也好,反正他用完餐了,而且,每个周六固定到“初秋”来,也是因着她,若有似无养成的习惯。
嘿,看何楚墨噤声,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回她的心情真美妙。
佟海音愉快地将方才拿下的墨镜与围巾重新戴上。
“你为什么老是要把自己包成这样?”何楚墨盯着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佟海音围围巾的动作一怔,还没戴上雷朋的双眼凝望他,像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要她怎么说呢?她知道,她长得不太平凡,不论是从前在学里,在公司里,甚至是走在路上,都会为她招来许多频频回首,令她感到极不安全,像正被赤裸裸审视的目光。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经纪公司、模特儿公司、玩真心话大冒险被找来与她攀谈的男生、与她搭讪的男人,再有,就是像学长的妻子罗雅筑那样,莫名其妙误会她与别人老公或男朋友有染的女人。
从前,在学校里,大多数的男人想亲近她,于是她被大多数的女人讨厌。
她得到的同性友谊,大多有着想防止她与男友走太近的动机,至于她得到的异性友谊,更大多有着想追求她的目的。
而在公司里,她的工作能力太好,被说靠的是长相与身体;她的工作能力不太好,被说是个一无用处的花瓶。
她承受过太多像罗雅筑那样怨毒的目光,她们骂她有张漂亮的脸却做些肮脏事,她们说她若有似无的勾引她们的男人,即便那些男人只是为着些她也不明白的原因暗恋她。
她的外表一直是她亟欲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原罪与欲加之罪。
她没有办法将这些不美好的部分视为别人对她外貌上的恭维,也无法将之转化成她更努力的动力,于是等她意识到时,她身上已经长满了那些从来没有人会与她联想在一起的,关于自卑的那些刺。
她痛恨自己的美丽,但她却不能说出口,这就像上围雄伟的女人抱怨傲人尺寸会令人腰痠背痛一样,说出来只会百分之百令人误以为她在炫耀。
她本来还可以或多或少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自从在上一间公司任职时,某位男同事在公司里开了赌盘说要追她,并且到各个部门去吸收了一笔为数不小的赌金事件。
她还记得当时她看见那张表格时的惊诧。
约会五百、牵手一千、接吻两千、上床……那张白纸上写了一个明明白白的日期,与各种奇怪、可以随意被标上价码的项目……而物件,是她。
最令她感到不堪的,是她发现那张表格的前一天,才与那位男同事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难怪那位男同事在电影开演前,像个观光客一样邀她在电影院拍照……
原来啊,那是他与她一道出游的证明,为他嬴得赌金的证据,原来,她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甚至任何一部部位都是可以标上价钱的。
她气得跑去找那位男同事兴师问罪,却没想到那个平时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呵护有加得几乎令她心动的男事,简直像是彻彻底底,改头换面地成为了另一个人,回话回得理直气壮。
他说:“海音,你长得这么漂亮,带出门多有面子,大家都想看看谁追得上你,出来玩一玩,不就是图个乐趣,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是啊,她这么生气做什么?她就是个现成的,备受指点的笑话,而她对他的心意,更是一个可以拿出来公开取笑或贩售的笑话。
她没有说,但是,其实她很喜欢那位同事,他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到有点喜欢,靠近时会令她心跳不已的男性……
结果,他贩卖她,拿她当筹码,拿她当炫耀的工具……
原来,她的皮相从来不会为她占到什么便宜,只会为她招惹越来越多,更多更多,想避也避不掉的麻烦。
于是,从那之后,她停止在一般公司行号里上班,停止坐在是非八卦最多的办公室里工作,而她出来开始做网路拍卖之后,卖场规则更是不当面交易。
她再也不想跟谁见面,再也不想被说长道短、评头论足,她的朋友越来越少,生活圈子越来越狭隘,行为越来越退缩,对于别人看着她的眼光也越来越无法忍受,若不是现在每周要出门到邮局寄两次货,也因着要帮忙照顾盼盼,总有需要带孩子出门透透气的时刻,她几乎是足不出户。
她知道,她是矫枉过正了,但她却无法说服自己不这么做。
“我讨厌我的长相。”想了许久,佟海音这么说,事实如此,简单地来说,就是这样。
她希望她长得像大姐一样温柔娴雅,也希望她长得像二姐一样聪慧干练,不管长哪样都好,总之,她就是不喜欢自己长得像现在这样。
围好了大围巾,把墨镜戴上,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地,佟海音本欲前行的步伐被何楚墨唤住。
“为什么讨厌?你现在很好,很完美。”何楚墨说得客观,这绝对不只是恭维。
不完美,一点也不!讨厌死了!她还记得,她当过多少次她不想当的班花、校花,然后像个赌注似地成为男人押注的筹码与话题。
得到她与践踏她从来都是同一件事。
“反正我就是讨厌。”委屈了多年似地,忿忿抛下一句。
这语调简直像极了孩子赌气时,对着妈妈说“我最讨厌你了!”时的口吻,不知为何逗得何楚墨直想发笑。
如此羡煞人的外貌,她却如此厌恶,听在旁人耳里一定极为不是滋味吧?
“这么讨厌,就心一横划花它啊。”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她也太知足了。
就说,何楚墨的句句掐入重点实在是很致命,有种残忍的幽默与喜感。
但是,她真的想过耶!在赌注事件爆发时,她曾经偏激得紧,从抽屉里翻出了美刀举到脸庞……
要没有这张脸,大家就会注意到她的内在,大家就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她不用担心那个跑来对她告白的男人是不是背地开了什么赌盘,不用担心她的回应会不会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话,更不用顾忌被不知名的女人,为了那些她不相识或不相熟的男人找麻烦……
她想,她真的很想,锐利的刀片贴在颊心好几回,最终还是因为赡小作罢。
“我不敢。”把眼镜摘下来,大方承认,然后朝他站近一歩,将手中的车钥匙塞给他。“不如你来吧!”随即紧闭双眼。车钥匙应该也可以划花脸吧?可是……车钥匙比较钝,应该会比美工刀痛,唔……
这……?
何楚墨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那把,若是知道自己即将被拿来毁容用,绝对会无奈想离家出走的倒楣钥匙,而后将眸光定住在那张双眸紧闭得很用力的美颜之上。
小姐柔软的双唇就近在咫尺,他几乎能闻到她甜美的气息,他觉得,这个场景,这个画面与角度,他应该要吻她,他能吻她,他想吻她……
还来不及让理智与情感打架,做出什么非分逾矩的事,眼前散发着香气的身体却忽然支撑不住地晃了晃。
“海音?”怎么回事?何楚墨反射动作地一把搀住她。
小姐的面容有点白,睁眸望着他,表情看来有些难受,有些困惑,想了想,然后转为难为情。
“何楚墨,我没事,我只是——”扳指数了数,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才想到,我昨天吃完早餐之后,就没有再吃过东西了……”
第5章(1)
为什么有人可以因为工作忙,父母不在家,便让自己饿了整整一天?
当佟海音听见门铃声响,已经可预见来人是谁,浅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拉开大门时,何楚墨脸上的表情比她更无奈。
“何楚墨,你真的不用天天来啦!”昨天是星期日就算了,但今天是星期一耶,他放着好好的班不上,一天要跑来送两餐饭是怎样?
昨天也来,今天也到,午休跟下班时间是这么用的吗?
他下午不到一点时便送了午餐来,而现在才晚间六点半,六点半?!她平常八点钟吃晚饭就算早了……天杀的公家单位为什么这么早下班!?
一个举高到她眼前的三层不锈钢餐盒瞬间代替了何楚墨的回答。
“……”早知道那天,她饿到脑子发昏,被他风风火火地拉着吃完一顿饭,又去妈妈那里发完补助金之后,就不该让过度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