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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站在大门前发怔,不明白他怎会走到这种无法将爱紧握又无法把恨放手的两难窘境?
唰!大门忽然打开,他惊了一下,门内的安淇也呆了呆。
“你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她笑说。她知道安东今晚的饭局,大概是要谈婚事吧,他下午在电话里有约略提到。
“……”安东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摇摇头,沉默几秒后问:“你要出去?”
“对啊,我本来想煮晚餐,可是洗手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颗糖,蚂蚁来搬,搬好久都搬不走,我没办法洗菜。安哲、安沁刚打电话给我,说要去吃宵夜,我想你要谈结婚的事,一定会谈得很晚,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方安淇的语气轻快,脸上是盈盈的笑,没有丝毫不开心的样子。
安东听着她说,看着她笑,心却好像被人拿刀切割,一抹一抹地痛着。
他狠狠将她抱进怀里,脸埋在她的颈间,闻她身上的香气。“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啊。”方安淇被他的力量锁得有些痛,但她低声想安抚他。她晓得温柔善良的希蓝,现在大概很内疚。
“希蓝,我们已经都说好了不是吗?根本没有谁对不起谁,你不要想太多。你没有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的,是那群小气的蚂蚁,害我没吃晚餐。”唉,不好意思,她只能嫁祸给蚂蚁了。
事实是,晚上六点多,她拿了把青菜站在洗手槽前,嘴里吃着糖,想着希蓝应该已经在享用大餐,想他跟未婚妻也许正有说有笑,她觉得口里的糖怎么吃都不甜,索性吐在洗手槽。
她继续想象,任由想象在心头酿酸,也不知想了多久,没吃完的糖招来蚂蚁大军,她不敢再杀生,反正也没多少胃口,干脆不吃晚餐。
安东松开方安淇,摸她的脸说:“我帮你把蚂蚁处理好,我们一起去吃宵夜。”
走进屋,安东拐进流理台边,看见黑蚂蚁群包围一颗糖。
他伸手打算夹起糖果扔进垃圾桶,方安淇赶忙贴在他身旁制止。
“不要啦,你会夹死可爱的蚂蚁。”
“他们害你没吃晚餐!”安东冷冷的说。他真正想做的是,把蚂蚁大军杀光光。
“没关系啦,反正我们都要去吃宵夜了。别管它们,等它们吃完糖果,就会散了。我们快走……”她背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一定是安哲、安沁在楼下等太久不耐烦了。”
“你连蚂蚁都不敢杀,以后怎么办?我没办法让你一个人……”安东说完话转出套房,无法再继续看着她,现在的他心乱如麻。
“我不是不敢杀蚂蚁,只是不想再造杀孽。希蓝,我一个人会好好生活,你不要担心。”她在他身后如是说。
安东没回头,笔直朝电梯走去,她的话完全无法安慰他,只让他心更痛。
第7章(1)
婚宴决定在安东三十岁生日,八月十三号星期六晚间举行。
距离这个日子,不到两个月了。
安浩庆不断催他跟欧芷岚先到户政登记,可每回都让安东拒绝,表示等婚宴结束再登记也不迟。
安浩庆越来越没把握能够驾驭他这个优秀的孙子,偏偏他所有寄望都在孙子身上,他有不好的预感,觉得外头那个女人会害他失去孙子,在没确认安东跟欧芷岚的婚姻关系前,他无法放下悬在半空的心。
上星期安东升任集团副总经理,人事命令发布下来,他立刻更换了办公室,安东原以为自己会有丝高兴,至少距离目标他又更近了一些。
可惜,一丝一毫欣悦也没有。现在的他离接班位置已经不远,感觉却十分痛苦……昨天,安淇还笑着问:能不能发张喜帖给她?
她怎还能笑得出来?怎能若无其事问他,他跟新娘准备去哪里度蜜月?
婚纱在青桦拍的,他只肯拍五组,半个小时过去,他立即走人。
蜜月,长辈们送他们马尔地夫豪华蜜月十五天行程,他怀疑自己能忍受跟欧芷岚相处超过二十四小时!十五天,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安东呆望着挂在办公室墙面上外公的苍劲字迹,半晌,他又呆望起安淇送他的手绘插画,想着安淇听到他跟欧芷岚要去马尔地夫度蜜月的表情——
她笑得灿烂,又带了些羡慕说:“我在电视上看过,马尔地夫很漂亮喔,去那里度蜜月好棒。”
安淇脸上的笑很真诚,却刺得他眼睛发痛,几乎流下泪。
时间无情,推着他往前走,每天都要搂着方安淇才能安稳睡觉的他,不晓得未来该怎么办?
他不想失去她,却也没办法求她留在他身边,他不能委屈她当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叩叩叩!敲门声敲断安东的思绪。
他试着振作起精神出声,“请进。”
门被打开,看见安浩庆,他起身。
“爷爷。”他招呼,多半猜得出安浩庆到公司找他的用意。
安浩庆朝他点头,关上办公室门,对他说:“到沙发坐,你陪我聊聊。”
“爷爷,我的决定不会更改……”他不可能提前跟欧芷岚登记结婚。
“坐下吧。”安浩庆说着,在沙发坐下。
安东走过来,在他对面落坐。
“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肯跟芷岚先登记?”安浩庆不厌其烦地问。他决定亲自到公司找安东谈,是因为到现在,安东一样每天往那个小插画家那儿跑。
“有必要急在这一两个月吗?婚宴日子很快就到了。”他回答的语气冷淡。
“你的心全在那个插画家身上,你以为爷爷不知道吗?说吧,你想要什么,怎么样你才肯先登记结婚?”
“把安德仁从爷爷的遗嘱中剔除,明天就让我正式接班,如何?”安东两腿交叠,冷漠提议。
安浩庆今年年初已先预告遗嘱,安德仁、安德文将分别继承他百分之二十五的遗产,安东则可继承百分之五十。
“安东……他是你爸爸!”安浩庆生气,他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心结这么深。
“爸爸?哼!我从没承认过他。”
“早晚远盛集团都是你的,你比德仁优秀太多,爷爷已经决定将大半财产给你,这样还不够吗?”安浩庆忍不住提高声音。
“够?你以为我要的是钱吗?错了!我要的是安德仁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送他进监狱吃牢饭!这十五年来,我拼命样样第一、甚至答应娶欧芷岚,为的全是扳倒安德仁!这样爷爷懂了吗?”
安东紧绷又压抑的情绪突然溃堤大暴走,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出他的心声,办公室陡地陷入一片沉寂,他起身踱到窗户前。
“到底为什么?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你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吗……”
“父亲?!他不配!他是禽兽,他强暴女人,随便玩玩后扔下钱就走人,那种人不配当我父亲!”安东转过头,怒瞪着沙发上的安浩庆,控制不住又吼道,理智要他停止,但溃堤情绪让他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突然间,他有强烈豁出去的恨意想发泄。
“……我妈妈在我十岁那年淹死,你知道为什么吗?只因为电视新闻报道安育昂吸毒过量死亡,她想起安德仁,怕他找上我,她一整天恍恍惚惚,才会不小心掉进湖里。外公受不了失去女儿的打击,没多久也中风去世!”
“我为什么要给那只禽兽活路?谁在乎过我妈妈、谁在乎过我外公?他们是真正爱我、在乎我的人,却被安德仁害死!”安东满腔奔腾的怒火,烧热了四周的空气。
安浩庆被安东暴走的情绪、狂吼的话语给彻底惊呆了!
他太震惊,完全做不出反应。空气里,安东的怒火仿佛还余波荡漾,劈啪作响。
“爷爷……也是……爱你、在乎你的人……”一张老脸转红,尴尬的说。
“爱我、在乎我?呵!”安东讽刺地笑,狂怒发泄后,他语气冰冷的说,“爷爷是不得不,因为我是安家仅剩的第三代继承人,因为十五年来,我努力杰出、样样求第一。我母亲、我外公,才是真正无条件爱我、在乎我的人。”
“那女人要的只是你的钱!”安浩庆不以为然。
安东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向窗户,没再说什么。
沉默扎得安浩庆心慌。半晌过去,他挣扎开口,“纵然你爸爸有千错万错,但到底他还是你爸爸。你今天能拥有这些……”
“我不稀罕拥有这些!如果能让我母亲、外公回来,我愿意拿现在的财富交换!爷爷,请你回去吧。你的遗嘱名单不可能剔除安德仁,不可能让我明天就接班,正如我不可能提前跟欧芷岚登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能不能……原谅你爸爸?”安浩庆气弱地问,此刻的他已经不奢望安东提前跟欧芷岚登记结婚了。
“不能。”安东语气淡淡的。“不过,从今天开始,爷爷可以开始求老天爷,到你驾鹤西归前,让我还聚不足能力扳倒安德仁。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道理我懂,骨肉相残的戏码太血腥,确实不适合老人家。”
在他淡漠的口吻中,包裹着残酷的氛围,“只不过,你向老天爷请求,老天也不一定理你。爷爷,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我十岁那年就尝过了。”
安浩庆吃惊得张大嘴,发不了声。他的孙子……最最让他骄傲的孙子,是不是连他一块恨了?!
他久久才闭上嘴,模样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这片刻看他,有如瞬间老了十岁,原本中气十足的老人家,现在完全地气虚了。
“你根本不在乎爷爷,是不是?”
“爷爷掌握着我能否扳倒安德仁的最大关键,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不在乎的话,我不必辛苦十五年,只为让你接纳我。”安东淡淡地笑说,他始终没有转过身看安浩庆一眼。
“既然我掌握最大关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反过来剔除你的继承权,不让你接班!”
“很简单,我不想再一个人痛苦了。儿子跟孙子,爷爷,你选一个吧!”安东终于转过身,笑笑地看着他。
“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别贪想过好日子,爷爷选择孙子,就保全不了儿子,安德仁别奢望过高枕无忧的生活;假使爷爷选择我,为了扳倒那只禽兽,我愿意放弃我深爱的女人,娶欧芷岚,不管怎么样,我不怕。”
安浩庆无言以对,他费力站起,人还处在极度震惊中,身子显得有些颤抖。
他对安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步履蹒跚走出办公室。
把沉重担子丢给一个老人,安东并不觉得光荣……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后,他羞愧地叹气,跌坐回办公椅,将脸埋进掌心。
今天,他是个失常的战败逃兵,是个在爱恨纠缠里快要绝望的人,因为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出路,只能坐困愁城。
倒数第四个夜晚,星期一。
安东跟方安淇坐在木头地板上,她买了张折叠小方桌,桌上放着外送来的龙虾舞沙拉披萨、一瓶可乐、一桶辣鸡翅。
她啃着鸡翅,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她已经啃完三支鸡翅,吸吮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望向希蓝,想问他要不要加可乐,这才发现,他一片披萨拿在手里,完好如初,杯子里的可乐还满着。
“你不饿吗?还是不想吃披萨?”她困惑地问。
直盯着桌面发呆的安东,听见安淇的声音才抬头望向她,他微笑摇头,张嘴咬了一口披萨。他答应过安淇,到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