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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的双肩按住,沉声道:“宋太医,麻烦您替娘娘切脉。”
“不必。”她挥挥手,“当年我在宫外独自生活的时候也给自己看病,我只是感染了风寒,不是大病。”
他强行按住她的手,命令道:“宋太医。”
跟随而来的宋太医到现在还怔怔地,没搞明白情况。丞相大人突然到太医院,不说什么事,只叫他跟随入宫,没想到竟然是给陛下的宠妃看病。
给皇亲国戚看病是经常的事,只是眼前这种情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丞相大人贴着娘娘的后背,还强拉娘娘的手让他诊脉,怎么看都觉得“暧昧”。
但令狐笑他是惹不起,也不敢惹的,急忙应着坐到樱妃娘娘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诊脉。
过了一阵,他站起身说:“回禀丞相大人,娘娘感染风寒,病人肌理,必须立刻用药,否则一旦寒气人心就难治了。”
“麻烦您现在就开药,”令狐笑的寒眸扫向屋内的宫女,“你们去拿药,立刻煎来。”
“是,是。”宫女们手忙脚乱地跟着太医去抓药、煎药。
贺非命冷笑一声,颓然倒在椅子中,“真是反客为主,这圣樱宫的主人是我,不是丞相大人您。”
“为什么生病了也不叫太医?”他坐在对面,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颔,盯着她的眼睛,“难道你不知道小病延误会变成大病,甚至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等的就是那一天。”她的回答让令狐笑皱起眉。
“故意求死可不像是你的脾气。”他鄙夷道:“曾几何时你也会有活腻了的想法?这一个月的懈怠躲避,我只当你是养精蓄锐。若是你想撤离战场,我告诉你,休想!”
她眯着眼,轻轻笑道:“你还真是霸道。和你斗是我挑起的没错,现在我把战场拱手还给你,你却不肯接受。哪有强迫敌人和你开战的道理?”
令狐笑深望着她,“这是我的处事原则。若不能从里到外地征服对方,就要斗死方休!”
“做你的对手还真的是惨,要有足够坚强的信心和足够长的寿命和你缠斗。不过……”她的眼波缥缈,好像一团抓不住的云,“好孤独啊。不,我不是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怎么?你没有发现吗?一直以来,最孤独的人其实是我。”
“你有令狐一家,有令狐舞人,有令狐琪,有令狐冲然、令狐媚,有满朝的文武,甚至有倾慕你的陛下。而我呢?我有什么?家人不是死去,就是失散,我一个人孤独地活了这么多年,即使嫁作皇妃,依然是独守空房。”
她绵长地幽叹着,“所以,我觉得自己斗累了,也斗厌了。令狐笑,求你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没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他环抱住她的肩膀,咬着牙说:“就是死——也不行。”
将她抱起,放在里间的床上,不待她说话,他也同样半坐半靠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中。
“你疯了?这里是禁宫,被那些宫女看到可怎么办?”她又开始咳嗽,一是因为病,二是因为气。
“谁敢在背后乱说我的是非,就是不想要她自己的舌头了。”他冷冷地说着,大手摸摸她的脸,“一会儿药来了,必须喝掉,不要再故作姿态推三阻四。”
他的手掌好暖,和他冰冷的唇截然相反。贺非命淡淡笑道:“真有趣,看你这么在乎我的死活,我都恍惚觉得好像你不是把我当敌人,而是当情人了。”
“敌人与情人只有一字之差,你若是这样想可以让自己多活几天,我也无妨纵容你的胡思乱想。”
他的言词永远都是滴水不漏。她再叹口气,侧身向内,背对着他,阖眼小睡。
蒙蒙眬眬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喝药。”
她迷迷糊糊应着,“不要,我不想喝。我讨厌药的苦味。”
“良药苦口。”他无视她的反抗,强迫着将她拉起来,将药碗塞到她的手里,盯着她喝。“若留下一滴药汁,我就让她们再煎十碗给你!”
“蛮不讲理。”她嘟囔着,每喝一口就抱怨着皱眉,再嘟囔着,不情愿地总算是把药全都喝干。
刚要反身倒回床上去,他的身子压过来,他的唇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火热,仿佛从内到外都在燃烧。即使是可以将冰块变成烈火的春药不到他身上,也没有让他的身体如此滚烫。
她本来就呼吸急促,因为他的强吻而更觉得呼吸困难,几度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以后明白如果不听话会有多危险。”奇怪,他的声音同样的低促。“不过我真的有点怀疑,怀疑你这次到底是为什么生病?你的脑袋里是不是还装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阴谋诡计?”
贺非命没有回答。
也许是因为缺氧而昏厥,也许是因为她孱弱的身体已承受不了疾病的重压。在他的逼问之下,她竟然沉沉地昏睡过去丁。
令狐笑怀抱着她,静静地聆听着她均匀的鼻息。这一次没有再听到那种奇怪的心跳声,这说明什么呢?
唇底舌尖,还残留着从她口中汲取到的那一丝苦药的味道。
他的心,从这一夜起,仿佛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沉静如水,冷漠如冰。
致命之变,却并未让他恐惧。为何?
虽然令狐笑威慑天下,但是他逗留圣樱宫一夜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圣皇的耳朵里。
第二天,朝廷之上,群臣刚刚站定,圣皇冷冰冰地喝道:“今日不早朝,全都退下!令狐大人请留步。”
朝廷之上立刻走了个干干净净,令狐笑扬起脸看他,“陛下有什么要紧事和微臣说吗?”
“这话应该是朕反问卿才对啊。”圣慕龄咬着牙,“卿看起来很疲倦,一夜都没有睡好?居然今天还能准时上朝。”
“为君为国,这是臣分内的事情。”
他淡冷的回答一下子激怒了圣皇,“你要是存心和朕过不去,就明说!这个圣朝明里暗里都是你的,为什么连朕的后宫你都要插一脚,给朕戴绿帽子?”
令狐笑看着他发怒欲狂的神情,缓缓问道:“陛下是在乎自己的名誉,还是在乎樱妃?陛下狎男宠于后宫的事情,朝中几人不知?而樱妃缠绵病将近一个月,陛下可曾去看过她?”
“那是朕与她夫妻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圣慕龄冷笑道:“你喜欢她,是吗?我就知道,你看上了那女的,所以朕才要娶她!朕娶她,不完全是为了要打击你高傲的心,更是要她也断了对你的念头!朕得不到的人,她一个小小的民女凭什么得到?”
令狐笑直视着他张狂的面容,淡然笑道:“陛下不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一个小孩子吗?什么东西都一定要最好的,一定要争到手,如果得不到,就不许别人得到。这实在不是身为人君的典范。”
“哼,朕从来不是什么人君,在你们这些人的心目中,朕只是一个傀儡!”
“是人君,还是傀儡,都是陛下您的选择。”他森然道:“陛下埋怨任何人都没有用。百年来,圣朝任何皇位继承者都性格柔懦,贪好喜乐,豢养男宠。我令狐家一直是辅佐帝王,别无二心,陛下之所以成为今日之陛下,怨不得别人!”
圣慕龄大震,有点颓然,又陡然梗着脖子,“好,那朕也自己做主一回!这个女人,朕不要了,但你也别想要!来人啊!”他高喊一声,从殿门外涌入众多的铁甲士兵,他冷笑着大声说:“请丞相大人暂时留在这里,不得出殿门一步!丞相大人要是离开了一步,朕就杀你们一人!”
他倏然冲下高台,直奔圣樱宫。
贺非命刚刚起身。镜子里的她看起来苍白憔悴,已经没有任何的光彩可言。她淡淡一笑——如果早知道昨天被令狐笑看到的是自己这副丑脸,也许她不会让他有机会见她。
扫去妆台的灰尘,她刚刚拿起梳子,圣皇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把抓起她的胳膊,问道:“昨天晚上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她眨眨眼,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被“揭发”,但她回答得很坦率,“陛下是问昨天丞相和臣妾在做什么吗?没有什么特别的,丞相来看望臣妾,带来了太医,还逼迫臣妾喝了药。”
“逼你喝药?”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是他逼的,还是你心甘情愿的?他对你果然是很关心啊。你不是一直把他当死敌吗?为什么他会对你这么好?”
贺非命挑动唇角,“丞相大人向来喜欢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陛下不记得了?”
“他也会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圣慕龄连连冷笑,“他已经把你捧在掌心中了吧?”
他捏紧她的肩膀,眼中喷出的火几乎可以杀人。
“说!你用的什么办法蛊惑他?让他对你另眼相看?这件事,从头至尾是不是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合计好了用这种方法来侮辱朕!”
“陛下已经有了令狐舞人,难道还不够吗?”贺非命轻叹口气,“为什么陛下一定要本来并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和他同声同气!你们才是一伙的!”圣慕龄高高扬起手,朝着她的脸想打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令狐舞人站在身侧。
“舞人,拔你的剑!杀了她!朕不要留着她了!”他又急又喜地说。
令狐舞人动也不动。
圣慕龄急道:“舞人!你不听朕的话了吗?”
他静静地说:“她是七哥要保的人,我不能杀她。”
“是你那个七哥和你亲,还是朕和你亲?”圣慕龄的右手快如闪电,从他的腰间将长剑猛地抽出,转身斜劈下来。
令狐舞人长臂一伸,将他腰带抓住,硬生生将他拉开,但是他的剑锋已经扫过贺非命的脖子,剑锋锐利,将她的皮肤划开,一串血珠骤然滚落。
贺非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刺痛,但她只是用手掌摸了摸伤口处流出的鲜血,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我非要参与宫廷斗争的结果。非命非命,无非是让自己送命。”
门外有人影闪入,一只熟悉的大手盖住她的伤口,紧接着是布帛撕裂的声音,她的脖颈被人缠上了一截白布。
“舞人,拉陛下出去!叫太医!”
令狐笑的声音响起,贺非命看着令狐舞人将还在盛怒的圣皇强行拖走,圣皇还意图挣扎地冲过来,令狐舞人在他的背后一点,圣皇就颓然倒在他怀里。
“你来迟了。”她平静地转动眼睛,看着身边这位袖口残破,衣摆上还有些灰尘的男子。“和人动手了?”
他也淡淡地回答,“陛下的贴身禁军,要脱离他们费了点手脚。”
“哦?原来这宫中也不是人人都听你的话。”她嫣然一笑,“总算在我临死之前,也亲眼看到一次你衣冠不整的狼狈样子。比起你平日那种完美无缺的风仪,现在的你,更像个人了。”
“谁说你要死?”他的寒眸凝固在她的脸上,按着她伤口处的手掌似有意地用力按了一下。“谁同意你死?”
“陛下同意了。”她望着他,“你再强,能强过陛下吗?”
“你想让我们君臣为了你失和?”他眯起眼。
“不敢。”她笑笑,“我是什么人?没有倾城倾国的美貌,也没有绝代风华。今天早上,我连镜子里的自己都不敢看,丑陋如斯的我,可没有任何自信能挑动你们君臣失和。”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许久之后,说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