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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高兴才对。今天,西平为你设计的这套旗袍,多争光啊!”
以往,当夫妻俩发生龃龉之时,只要提到儿子西平,事情往往就有了转机。今晚文健故技重演,谁知却失灵了。
“我要回家,明天就回,你给我去订机票!”方丹根本没有理会文健的讨好,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这,这怎么行呢?这里还有许多未了的事务!”
“我不管。你不走,我一个人走。”
“别,别,让我们商量商量,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呢!”
沉默。方丹重又堕入香烟的雾霭之中。
经过反复磋商,夫妇俩终于取得了一致意见:急速处理各项事务,移交给在巴黎的代理人。一周后动身回国——文健在业务的安排上,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哪怕是方丹的干预也不会动摇他的决心。但这一次他让步了。一方面是因为方丹的要求异常强烈,一方面,公司在国内所面临的种种问题,也使他放心不下。
这一夜,夫妇俩在床上都难以入睡。这是丁文健夫妇此次重返不夜城巴黎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等到他们俩在各自完全不同的梦境中昏昏睡去时,巴黎圣母院的第一遍钟声已经敲响。
西平果然带白蕙去看了一场恐怖电影《骷髅岛》。
那些奇形怪状青面獠牙的人物造型和由场景、音乐制造出来的恐怖效果。把白蕙这个尚算胆大的姑娘,也看得毛骨悚然。看电影时,她不知不觉越来越紧地捏住西平的胳膊。看完电影回家,竟一连两夜大做噩梦。事后西平问她,她却装得满不在乎,不让西平笑话她。
这天傍晚,白蕙要去参加一个要好同学的生日晚会。
她考虑再三,决定穿那件浅紫色绣花纱裙。这在白蕙所有的衣服中,算是最考究的了,平时一般不穿的。但她想,今天这种场合,穿得太朴素,似乎有对主人不尊重之嫌,所以就选择了这一件,又配上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她在自己的房里换上纱裙,照照镜子,发现两条长辫子与纱裙的格调不太相称。端详了一下,她把头发散开,让一头微微起着波纹的长发披洒在肩上,又找出一根浅紫色丝带把头发绾住。
她几乎被镜子中的自己迷住了。突然忍不住笑起来,在心中自嘲地说:真傻,又不是我过生日。看看时间不早,便拿上妈妈送给她的一个珠子串成的小提包,下楼去了。
刚走过客厅门口,就听珊珊的叫声:“蕙姐姐,你是要出去作客吗?哥哥,快来看呀,蕙姐姐打扮得这么漂亮!”
白蕙原以为西平还在公司,没想到他已回来,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听到珊珊的叫声,西平放下报纸。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凝视着白蕙。
“怎么,这么晚,上哪儿?”
“一个同学过生日,邀我去参加生日宴会。”
“我开车送送你吧。”
“不,不必了。”
“你总不能穿着这样漂亮的衣裙去挤电车,何况我也正要到外滩去办点事。”
白蕙看着西平恳切、热情的目光,实在不忍拂他的好意,想了想说:“好吧。”
在汽车上,西平说:“你应该天天穿上这样的衣裙。”
从镜子里看见白蕙微歪脑袋,眼含疑问,西平接着说:“漂亮衣服本来就该给你这样的人穿。让那些人穿,”他用下巴向车外马路上的红男绿女一扬,“实在是糟蹋。”
“也许他们天天穿得那样漂亮,你反而不觉得他们美。而我,每天都很丑,今天偶尔换件衣裳,倒有幸得到你的夸奖,对吗?”
“你这个调皮鬼,”西平大笑道,“是要我天天给你唱美的赞歌吗?这可并不难办到呵!”
“我不过是在分析一种心理。司空见怪,看腻了的,引不起惊喜,这不是事实吗?”
西平微笑地侧过头来,看着她:“那么,你还是愿意引起别人惊喜,愿意让人家称赞你的美的,是吗?”
白蕙朝西平瞪一眼,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噢,你以为我是个老巫婆呀!”
那位同学家很快到了。
白蕙正要开门下车,西平伸过手去,压住她扶在车门上的手。
“你大约几点回家?我来接你。”
“我也不知道,你不要来了。”
西平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好。不过你得答应我,早点回去,我在客厅等你……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白蕙随口问道。
“现在不告诉你,等你回家,我就拿给你看。”
“又在捣什么鬼,”白蕙看着西平诡秘的笑容,“可是,现在让我走吧。”
西平没作声,他似乎忘记自己的手还压在白蕙的手上呢。直到白蕙脸红红的,想把手抽出来时,他才突然把手松开,看着白蕙开门下车。
晚会上,白蕙总想着西平方才的话。她有点心神不定。舞会不久,她就向主人告辞。同学们都知道她妈妈身体有病,也不勉强留她。
白蕙急急赶回丁家,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
她自己也感到不解,难道真是急于看到西平宣布要给她看的那个东西,就象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好奇的傻丫头?不,不对。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离开丁家才几个小时,就想念起那儿来了?那儿有什么吸引着自己?是那宽敞明亮的客厅?是那幽深雅静的花园?是慈祥和蔼的爷爷和天真可爱的珊珊,还是那既高傲而又热情的西平?真要命,为什么自己眼前再也摆脱不了那黑亮而深邃的眼睛,那方方的嘴角,那常常皱到一起的浓眉,以及那有时充满笑意,有时严肃冷漠的面孔……
等她急急赶回丁家,走进庭园,远远地就发现,除了楼上有几间房开着灯以外,客厅里竟然一片漆黑。
走进门厅,陈妈告诉她,晚饭前,蒋家来电话,说有要事,让西平马上去。西平临走时关照,会尽快回家。如果白小姐先回来,请她在客厅里等一会几。
白蕙点点头,问起爷爷和珊珊。
陈妈说:“老太爷和小姐吃过晚饭都回自己房里去了。”说着,她就要给白蕙打开客厅里的灯。
白蕙说:“别忙,我想上去换件衣服再下来。”
除妈轻轻叫声“哦唷”,说:“白小姐不提,我差点忘了。少爷还特地关照,请白小姐就穿着这身裙子等他。白小姐就别上楼换衣服了吧。”说完,颇有含义而又不失身分地微微一笑。
“这个西平!”白蕙心里不禁嘀咕一声。但嘴上却只是说:“别开大灯,只开几盏壁灯就行,光线太亮不舒服。”
陈妈依言做了,轻轻退出。
白蕙独自坐了一会儿,不见西平回来,便想弹一会儿琴。她走到琴凳旁,发现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些琴谱。她心中默想:“准又是珊珊这孩子。”于是一边收拾,一边随意地翻起来。
几张纸质发黄的手抄曲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起随意哼了哼,觉得曲调柔婉优美,可惜谱子不全,没有开头。经过一番细心搜检,白蕙终于在一本厚厚的乐谱中找到了另外几页。只见第一页上用法文写着:“阿多尼斯献给维纳斯。”这是哪位名家的杰作,白蕙一时想不起来。但维纳斯这个风流爱神和美少年阿多尼斯哀艳的恋爱故事,在希腊罗马神话中赫赫有名,白蕙对其内容并不陌生。反正现在没事,她干脆打开琴盖,摆好乐谱,边看边试奏起来。
曲子不长,旋律简单而明朗,流露出青春洋溢的火一般的热情,那是初恋中少男少女炽烈情怀的自然表现。白蕙很快熟悉了它的抒情方式,两遍以后,她已经弹得很顺手。她觉得这首曲子非常适合四手联弹,虽然独奏也很好听。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丁家这幢大宅子安静极了,就连所有的男仆女佣都已就寝。
白蕙陶醉在美妙音乐引起的遐想里。
突然,一种在黑暗中被人窥视的感觉莫名其妙地袭来。这个念头一产生,白蕙的心就紧张起来。起初,她坚持着不回头看,但越是怕回头就越是想回头。终于,她鼓足勇气猛地一回头。这一下可真把她吓得魂灵出窍!
只见客厅面对树木花园的那扇落地窗户外,站着一个人,一张微微发白的脸,在客厅壁灯的光线下,只能见到一个大致轮廓。但那脸上却闪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当白蕙回过头去,这个人影不但不躲避,那双眼睛反而越发精光闪闪,睁得老大。
白蕙差点儿惊叫起来。她的手无意识地在钢琴键上按下去,发出一片极不和谐的声音。她赶紧举手捂住嘴。就在这时,那张微白的脸一下子不见了。
失神地、几乎是僵僵地斜坐着,白蕙好一阵没回过神来。她用力眨眼,想再次寻找那个黑影。她记得,那张脸临走之前仿佛给了她一个凄然但并不可伯的笑容,这笑容让她想起什么人,一时又辨不清究竟象谁。
忽然,她跳起身来,快步跑到那扇落地窗前,用力推开,向花园里望去。花园里静悄悄的,哪里有一个人影?窗外,只有一棵棵法国梧桐笔直地矗立着。
一阵风吹得她背对着的那扇客厅门砰砰响。
白蕙转脸随意往那儿一看,这回她可真受不了啦: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外,而那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是那么苍白,简直跟刚才玻璃窗外的那张脸一模一样。她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阿蕙,你怎么了,怎么了?”那黑影冲进客厅,迅速拧亮了客厅的大吊灯。白蕙这才发现,原来是西平。他穿着一身深色衣裤,把本来就不黑的肤色,衬得更白了。
白蕙失态地一下子扑到西平面前,抓住他的手,几乎带着哭声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西平见她抖得象一株风前的小柳,忍不住爱怜地抱住她的肩:“阿蕙,你怎么了?”
白蕙一时说不出话来,腿也软得站不住。她把头靠在西平肩上。
西平知道白蕙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如此。他把白蕙扶到沙发前坐下,又给她端来一杯冷开水,让她喝下去。一面焦急地看着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好象被什么吓着了。”
白蕙软软地摇头一笑:“还说呢,都怪你,带人家去看那么恐怖的片子,害得我这两天尽微噩梦。刚才一个人在这儿等你,以为看到什么鬼怪了。”
西平这才释然,放心地哈哈大笑:“甚至把我也当成鬼怪了,是吗?”说着,伸手刮一下白蕙的鼻子,逗她道:“羞不羞,还口口声声说:‘我不怕,什么也不怕。’可刚才吓得都要扑到……”
白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你说。”
西平趁机抓住白蕙的手,温柔地说:“好,不说。阿蕙,今天都怪我不好,回来得太晚,让你久等了。”
白蕙把手从西平的紧握中抽出来,为了掩饰羞涩,故意说:“哎呀,真新鲜,丁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把‘白小姐’三个字丢掉,改称起‘阿蕙’来了?”
西平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白蕙见状,不免心软。便换个话题说:“我就知道,你一到蒋家,遇到什么继珍,就不想回来了。再迟几分钟,我都不想等你了。”
西平赶忙表白:“今天上蒋家,与继珍可没关系。是蒋老伯有要紧事商量。蒋老伯收到一封匿名的恐吓信。”
“恐吓信?”
“说是让他小心一点,再那样为恒通卖命,对他不客气。”
“有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