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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茶太烫了。”迎视攸皇疑惑的眼光,巫绯语随口编了话。
看着她满足地捧着姜茶,他胸口有股说不出的感动。
“谢谢你。”他由衷地说。
“谢我什么?”她喝了口姜茶,味道煮得刚刚好。
“听说我娘醒了。”
“不需谢我。”她在心中一叹。“我会要回我的报酬,这只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还是谢谢你。”他黑瞳里的欣喜未隐藏。“这对我很重要。”
是吗?巫绯语找个位置坐落,怦怦跳的心有些忐忑。
“攸皇。”她唤着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欲起的唇犹豫着。“你可想娶妻?”
闻言,他凝眸望她,闪过疼惜。“不想。”
不想?
霎时,她脑中全被这两字占满。微喘的呼吸一窒,收紧的胸口彷佛让人捅了一刀,一阵发疼……
半晌,她苦涩一笑。
“这样啊……”看来,她的好运雪似乎失效了。“其实我也同你一样觉得一个人逍遥自在过活,多好。”她撒了谎。“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看着她,不催促,只是等着。
“鬼族里有个规矩。”她垂下眸。“族长必须在二十有一前完婚,否则将为族里带来灾厄。”
“你信?”他眉深蹙,因她的话震动了心。
“是不信。”她自嘲一笑。“但我不能拿族人的幸福来赌。”她这么说,他可听明白了?“过了这个年,我就二十一了。”
攸皇的心,惶惶不安了……
“攸皇。”她的眸毫不闪避地直视着他。“你娶我可好?”
“巫绯语……”他怔了下,瞪大了眸,心跳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他的迟疑让她颤抖的心瑟缩了下。
“我真的很想对你这么要求着。”她的笑比哭还难看。“毕竟你说过会答应我『任何条件』。”她站起来,背过身去,望了满眼风雪。“去见你娘一面,两人好好一同生活。”她按着被酸楚淹没的心口。“这个要求你应该更愿意接受才是。”她紧咬的唇瓣,渗出了腥红鲜血。
问世间,情为何物?
以往的她懵懵懂懂,现下的她终于能体悟那切身之痛了。
“你……”念头一闪,攸皇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紧握的拳爆出了青筋。“换个要求,这事你得不到任何好处。”他的家务事不值得拿她的报酬来换。
“好处?”巫绯语认真想了下。“我从小没有爹娘,爹娘的记忆对我而言是个缺口。这种苦我深深体会过,所以不希望你将来遗憾后悔。”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泪,再回头时唇边已挂上浅浅笑容。“我们是朋友吧?”
“当然。”他没漏看她微红的眼眶。
“朋友过得快乐,我便感到快乐。”她深深凝望着他,似乎欲将他容貌刻划在心里头一般。“快乐乃无价之宝,你怎能说我没得到半点好处?”
“巫绯语……”他的心为他的无法反驳而抽痛。
伸过手,她握上他的手,将一罐药膏放入他掌中。
“这药膏每日亥时涂抹一次,不可一日间断,药膏用完后,老夫人身上余毒便可清除。”她唇上的笑抹过歉意。“我累了,想先歇息了。”这也暗示着今晚亥时前他必须去见老夫人一面。
“你真希望如此?”他回握住她的手,为她指尖的冰凉感到心疼。
“我从不做后悔之事。”她未收回手,反而贪婪地窃取着属于他的温暖。
“我送你回房。”他想亲眼确认她有好好歇息,她的身子虚弱得令他担忧。
“我还想再待一会儿。”她拒绝了,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动摇。“亥时将至,你该前往了。”
“这儿太冷。”
“有你送的皮氅,一点也不冷。”
“只能再待一刻钟。”他不放心地叮咛。
“好。”
她的顺从,让他的心彷佛漂浮在半空般,一点也不踏实。
深深地、确认般地凝望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晚安。”她在他走远的身后说得轻声,被水光模糊的眼眸连带模糊了他伟岸的背影。“还有……”她顿了下,为了一时喘不上来的气。“再见。”
第7章(1)
“然后呢?”喜儿看着巫绯语,眼睛不敢眨一下。
“什么然后?”
“难道族长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怎么会这样呢?
“我什么都说了。”巫绯语蹙了下眉。
“那容隐公子可知晓族长喜欢他?”鹊儿也忍不住插话了。
“我都亲口问他要不要娶我了,难道意思还不够明显?”
“但族长最终还是让公子误以为只是玩笑。”鹊儿面露遗憾。
“难不成还要难堪地亲耳听他拒绝我才行?”
“就算如此,族长也不能轻易放弃啊!”喜儿急得跺了下脚。“族长过完年便二十一了,若找不着一个如意郎君来嫁,该怎么办才好?”
“我能怎么办?”巫绯语说得满腹无奈。“总不能毒昏他强押来吧?”
“有道理!”喜儿、鹊儿异口同声。
若真为族长的未来着想,这办法确实可行。
“喂!你们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巫绯语睨着她们。“我若真想嫁人,还怕没人娶吗?”
“若族长真想嫁人,三年前风族族长在族长会议中当着大家的面向族长求婚时,族长便答应了。也不会因此得罪风族族长,让他对您怀恨在心,还虎视眈眈地想找机会扳回一成。”鹊儿翻起了往事。
“说得没错。”喜儿附和着。“眼看三年召开一回的族长大会又快到了,这回族长倘若依旧小姑独处,肯定要落人话柄了。”
“嘴巴长在人家脸上,随他说去。”巫绯语不屑地哼了声。
“但万一族长咽不下那口气呢?”鹊儿推测着。
“大不了毒哑他。”
鹊儿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族长会这么说。“族长,枫姥姥说了,女追男隔层纱。”
“嗯哼?”巫绯语眼中闪过警戒。然后呢?
“请族长再回头去好好追求容隐公子吧。”
“什么?”巫绯语的吼声几乎将屋顶给掀了。“我何须如此委曲求全,低声下气?”
“因为族长只喜欢容隐公子一人而已。”鹊儿也挺敢说的。
“谁说的!”巫绯语脸颊不争气地红了。不行,她可不能轻易让人给看扁了。“你去跟枫姥姥说,元宵后我便要成亲,劳烦她将婚礼该准备之事全办妥。”
“啊?”喜儿脸上一喜。“真要去将容隐公子掳来了吗?”
“掳你的头啦!”巫绯语赏给喜儿一记爆栗。“从现下起,谁敢再提起他,我便毒哑谁的嘴!”她来回看了那两个ㄚ头一眼。“记住了?”
“记住了。”两人异口同声。看来族长真动气了。
可惜啊,她们还以为族长终能与容隐公子成为一对呢!毕竟她们从不曾见族长对外人如此关心着急过,加上这回破例出手救人又添了一身伤回来。还以为事情有谱了呢,谁知……
“那……新郎得上哪找去?”鹊儿烦恼着。
“上哪找?”巫绯语怔了下,这问题问的真好。
她行至屋外,懊恼地拍了拍被他身影占满的脑袋。
可恶!她都还想不出到底怎么做才能将关于他的一切摒除在外、彻底遗忘,怎么现下又多了一个难题?
怎么办才好……含怒的眸苦恼地朝外头转了几眼,倏地,她笑了。
笑开的眉眼不见欣喜,却是松了口气。“新郎不是在那儿吗?”她纤白的指朝远处轻轻一指。
喜儿、鹊儿好奇万分地顺着手指望去。谁啊?
“啊?”两人不置信地眨眨眼,瞪大的眼看了一眼又一眼。“不会吧……”
鬼族里处处张灯结彩,看似喜气洋洋,然族人脸上的神情却透着一抹古怪。
筵席里,只见穿着大红嫁服的巫绯语穿梭宾客其间,不见新郎踪影。
此乃鬼族规矩。
族长需于婚宴当天与族人同乐,不醉不归。
“来来来,咱们干了!”仰首一饮,巫绯语喝酒的豪迈模样连男人也望尘莫及。
“族长,这样可好?”枫姥姥面容带愁地问着,握在手中的喜酒怎么也喝不下去。
“没什么不好的。”她推了推枫姥姥的手。“快干了它,还有许多人等着与我喝酒呢。”
远远望去,族人已排成一支长长队伍。不见欢欣鼓舞、不闻嬉笑祝贺,甚至连闹洞房的捉弄也全无。
若非处处皆张贴着“囍”字,不知情者还真会误以为此时鬼族在治丧呢。
酒全敬完后,就算是海量的巫绯语也有些醉意了。
她微醺地回房,“碰”一声让门扉撞上了墙,走至床边时身上的凤冠霞帔已取下。
叹口气,她脸上佯装的笑容已褪去,坐落床缘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与落寞。
唉,她又叹了声。起身为自己倒了两杯酒,互碰了下酒杯。
“来,祝我俩相亲相爱、互敬互重。”她一口将酒饮尽,并将另一杯放至角落用竹片圈起的围篱里。
“咕咕。”
酒杯里的酒被啄了两下随即翻倒在地,圈在里头的公鸡振了振色泽丰艳的翅膀,姿态睥睨地瞧着巫绯语。
“怎么?向我下马威?”她对着牠哼了声。“别以为和我过堂便可以骑到我头上了。”她瞪着牠。“等下辈子吧!”
提起酒壶,她就着壶口直灌,今晚若不让自己彻底醉倒可不行。
喝没几口酒壶便空了,随手一抛,她让酒壶摔个粉碎,而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往酒窖而去。
雪,不知何时已积得小腿般高了。
她一步步走得艰辛,身子因单薄衣衫抵挡不住户外的冷寒而微微打颤,她却浑然未觉。
蓦地,一个没踩稳,她整个人趴跌于地,厚厚的雪几乎淹没她,而似乎打算睡在雪地里似的,动也不动。
半晌,她的肩膀动了。
低回的嗓音如泣如诉地自雪地里传开来,似笑也似哭。
撑起身子的她,眼中无泪,然自撞破唇角滴落的血珠却是她心底的哀鸣。
唇一勾,她那凝聚于唇角的苦涩,让人见了心酸。
挣扎起身,她一鼓作气冲进了酒窖,一手一坛地抱了两坛酒跌跌撞撞走出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开封便饮。
这酒,好苦。
她忍不住呛咳起来,那于胃中翻腾的苦涩逼得她直呕。
呕呕……啪拍拍胸口喘了喘,抵上门柱的额让愁苦盘据她眉宇间。
“为何不愿娶我?”好一会儿,她用破碎难辨的嗓音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他的惊愕神情比任何言语更伤她的心……
“可怎么办?”她闭上眼,眼睫轻颤不已。“已爱上你的我,该如何是好?”她哽咽的声音已令人听不真切。“倘若能不爱你就好了……”
不爱他?
脱口而出的字眼连带兴起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让她倏然睁眸。
“是啊!”她恍然醒悟。自嘲自叹:“蛊后巫绯语要让自己无情无爱,有何困难?”她自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如同珍珠般白皙的丸子。“将『忘情蛊』施在自己身上的鬼族族长,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人吧。”
想想,还真窝囊。
若早知晓自己会走上这一步,当初就不该为了花娘们的赌注去见他一见了。
或许,正是所谓的报应吧。
人啊,果真不能心存恶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呀。
可她呀……是真的真的舍不得消去对他的爱;舍不得错过她好不容易心动的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