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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就给你好了。”碧蝉耸耸肩。对只有七岁的她来说,什么玉梨纱、什么巧针工坊都比不上左氏春秋里那一个比一个精采的故事。
“不行!这是皇上御赐的,怎么可以随便送人。”碧蝉的娘花忘忧连连摇头,柔美的黛眉深深锁起,绝色的面容泛上一层如雾般的轻愁。
“蝉儿,入了宫可不比家里,事事得谨慎小心一点、忍让一些,别动不动就和人生气。”玉慕宁一再的提醒。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性子。
虽然蝉儿是个神童,任何书都能过目不忘,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可她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对任何事物都表现出最直接的反应,谁若惹了她,她就会以她的聪颖逼得人连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
锋芒太露是最易惹祸端的,以往她的整人手法虽让人哭笑不得,但毕竟是在自己家中,只要不过分,倒也不会有人和她计较。可现下是入宫嫁人,而且嫁的又是皇太子殿下这一号头疼人物,两个个性一样倔的人碰在一起,就算是八头牛也拉不开,他可以想见,这下将是永无宁日了。
“娘,蝉儿真的得去皇宫住吗?人家可不可以不要离开爹、娘、姐姐们和这儿所有的人。”碧蝉心中虽然对能杠上态度恶劣的太子颇有期待,可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娃,一想到要离开家、离开爹娘,心中难免还是会不安。
“娘,不要把妹妹送进宫啦!我听玉花说,那皇太子殿下比鬼还可怕,他只要一不高兴,就会把人捉去砍头。”碧蝉的二姐飞燕打小就是个泪娃娃,才说着,泪水就跟着涌了上来。
“才不是,我听说他会半夜起来喝人血。”排行老三的白蛉用力的摇头,编成麻花的辫子因为她的动作而飞甩了起来。
“蛉儿,别乱说话。”身为玉家一家之长的玉慕宁,连忙低声喝止她们那些愈来愈不敬的对话,还好这儿是自家房里,否则上些不敬的言论要是传了出去,怕不落个满门抄斩!虽然他心下也暗暗承认纳蓝皇太子是他见过最令人头疼的人。
“夫君,蝉儿还这么小,不能请皇上收回成命吗?”两行清泪流下,这人美,就连流泪也美得像幅画。
美人珠泪,煞是销魂,最是蚀骨。玉慕宁最见不得的就是爱妻的泪珠,若他真有能力,又怎会让娘子如此难过。
“娘子,你也说了,这是皇上的命令,除了连夜潜逃,永不回返外,我也想不出任何的方法了。”
“可蝉儿入了宫就绝无幸福可言啊!”花忘忧不好在孩子面前把话说明白,可盛满哀愁的眼已道尽她的忧虑。
太子殿下可是将来的皇上,而且以现任皇上对云游四海的渴望,太子殿下继承皇位的日子恐怕不会太远;然而宫中名花环绕、美女如云,蝉儿在宫中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虽然说做娘的总觉得自己生的儿女最好,而她也总是尽量一视同仁的对待她所有的女儿,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蝉儿的姿色只算得上清秀,和她几个姐姐站在一起,着实难以引人注目。今日若换作是其它女儿入宫,或许她心中的焦虑也不至于如此,她明白若论才学,蝉儿绝不输任何一人,可才学在后宫能有多大的用处呢?
“娘,您别担心,蝉儿不会有事的,您再哭下去,眼睛肿了可会让人以为爹爹欺负你,赶明儿家里的门槛又要请人来换了。”碧蝉连忙安慰几乎又是泪盈满眶的娘亲。
“门槛好好的,为什么要请人来换?”花忘忧微征了一下。
“给人踩坏啦!”
“谁?”泪意早被碧蝉没头没尾的话给收止住,花忘忧只剩下满心的不解。
“当然是不甘心娘被爹娶走的一堆叔叔伯伯呀!”碧蝉淘气的转了转灵动的眼眸,小小的红唇如新月轻勾。
花忘忧是江南第一美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可计数,就连她成了四个孩子的娘,仍不减当年风韵,阻绝不了一波波的狂蜂浪蝶。
花忘忧红云扑面,又爱又气的将碧蝉搂在怀中。“你这个小丫头,就只有你会让娘这样又气又好笑的,往后你入了宫,还要面对那个难以相处的太子殿下,教娘怎么舍得?”说着,泪珠又盈上她的眼睫。
碧蝉稍稍叹了一口气。古人总爱说女人是水做的,依她所见,只有美人才是水做的,因为美人才有流泪的本钱,瞧她爹爹脸上心疼的表情就知道了。
“爹、娘,你们就别担心了,他难相处,蝉儿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谁倒霉还不知道呢!”碧蝉微微抬高了下巴,脸上有着不可撼动的坚定。
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而她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不饶人”!
“可恶!可恶!可恶!”
纳蓝抓着一支约两尺长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将花打得枝叶分离,全然不顾御花园内种的皆是由各地搜罗而来的奇花异卉。
一旁专司照顾的花匠额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般不停地滑下,却又碍于身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不敢出声。谁都知道皇太子一向任性而为,万一更加惹恼了他,别说是花了,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听说她很聪明,是真的吗?”泓义一脸好奇的问。打从自娘亲那儿听到这消息后,他就很想知道那个玉尚书的女儿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不过,能克得住脾气火爆的堂哥,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女人哪一个是聪明的?不过是一个讨人厌的丑八怪!”纳蓝没好气的对着一株正艳的金带牡丹打了过去,霎时又是可怜花落地,片片薄命春。
“太子殿……”花匠的声音在纳蓝没好气的瞪视中没了下文。
“她长得很丑?我觉得还好啦!也没少个眼睛、缺个胳膊。”泓义有些疑惑的略略歪着头想了一下女娃儿的样子。
说真的,他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哪懂得什么美丑,只是觉得那女孩子平凡得很,要不是对她好奇得紧,就算她走过身边,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就是了。
“你看过她?”纳蓝皱起眉头,恶狠狠的瞪了泓义一眼。
纳蓝一想起那个在他面前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的娃儿,心中就有一把怒火狂烧。他活了这么久,只要是他说东,就没人敢讲西,就算他指着马头说长角,谅谁也不敢说个错字,可偏偏那娃儿,别说是西了,她还连南和北全都讲了,就像是打定主意要和他唱反调似的,真不知道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最好笑的是,像她那种平凡无奇的样子,竟然还不自量力的说要嫁给他,这真是让人笑到了最高点,她以为她是什么人呀!
“刚刚偷偷的看了一眼,太后奶奶让她住在秋鸣宫里。”泓义由堂哥难看的脸色发现,原来他还不知道这个宫中人尽皆知的消息。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宫中的人大都怕他堂哥怕得像是耗子遇上猫,根本没有人敢在他耳边乱嚼舌根,更别说是提起那个会让他暴跳如雷的女娃了。
“住在我的对面?!”纳蓝一听,便剑眉紧蹙,朗目圆睁,满脸通红,倏地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嘶吼出声。
秋鸣宫正好在他住的璨和宫的对面,中间只隔着一座种着南方花木的曲掖园,而那个胆大包天的丑娃儿竟然就住在他的对面,只要他一出门,就会看到她住的地方,光想到这一点他就气得想杀人。
心中一气,纳蓝手中的动作更是不留情,片刻,好好的御花园已满地落花,芳魂离恨、枝残叶败,无一处完整,直教花匠拚命喊着小祖宗。
泓义对眼前像是被狂风扫过的御花园轻吹了一声口哨,表示他的哀悼之意。
身为纳蓝的堂弟,他最快乐的事就是跟着总有办法教人头疼的堂哥“为非作歹”,看着大人一脸惊恐的样子,有时真是让他过足了瘾头。
像现在,光想到总是一脸高傲的御华鉴总管看到这花园后脸上那死白的神情,他就忍不住想拍手叫好,谁教御华鉴总管平时总是仗着皇上伯父对奇花的喜爱,老爱用一种了不起的眼神看人。
就拿昨日来说,他不过是不小心将球踢进园子,那死老头就去告御状,说园子里那朵锦上红是被他的球打落的,害他被娘亲打了好几下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要不是怕娘亲又给他一顿板子,他还真想学堂哥,把这御花园也狂扫这么几下,以消他心头的怨气。
不过人就是这么不公平,他只不过是可能打落的一朵花——到现在他还在怀疑花儿是那老头自己喝醉酒弄坏的——就挨了娘亲的罚,可纳蓝堂哥毁了这上百株的奇花异卉,皇上舅舅最多只会皱一下眉头,根本连句责骂都不可能会有的。
现在事情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一向只会让人气得直跳脚的堂哥第一次被人气得脸色发白,这可是打他有记忆以来从没看过的,看来那娃娃说不定真是……
“我听娘说,那个女的是皇奶奶请人找回来克你的克星。”
“克星?笑死我了,凭那个又丑又小的女娃娃?”纳蓝把手中的棍子往外一丢,差一点砸到一旁急急赶来一探究竟的御华鉴总管。
“太子殿下,您气消了吗?”御华鉴总管一脸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故惹来一个大瘟神。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要是让我知道你又玩什么花样,我就一天毁一个园子,看你这御华鉴总管的位子能坐上多久。”纳蓝冷哼。
“小的……小的……”御华鉴总管吓得整个人都跪在地上,连气都不敢多吭一声。
纳蓝挥手拍了拍身上的残叶,看也不看一眼的迳自走离了御花园,让泓义只得急急的在他身后猛追。
“原来你是在帮我报仇呀!我就奇怪,我的球明明是滚进御花园的,怎么可能打落那朵花嘛!”泓义恍然大悟。那可恶的死老头,竟然害他白白挨罚!
“笑话,谁帮你啦!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纳蓝对泓义翻了个大白眼,还从鼻子不客气的冷哼。
“是!你说什么就什么。”泓义耸耸肩。他早习惯堂哥说风就是雨的个性,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帮他,反正他终究是出了心头一口怨气。“住在秋鸣宫的那个女娃你打算怎么样呢?”
“那个丑八怪竟然敢违背我的意思!看着好了,这大内皇宫可是我的地盘,她敢来,我绝对要让她哭着给我爬回她该待的地方,到时再看看谁是谁的克星!”纳蓝恨恨的说。
不过是个丑娃娃,他就不相信她能有多大的能耐!
碧蝉不耐烦的一把抓下头上的大红丝缎,丝缎上一个个以玉雕成的小铃不堪她如此粗鲁的动作而散落一地,叮叮当当的在地上抗议着她粗暴的行径。
“哎呀!碧蝉小姐,你这一扯,奴婢刚梳好的头发又乱了,而且这系着玉铃的红带是皇后差人送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碧蝉的贴身侍女玉儿连忙惊声阻止。
“玉儿姐姐,那些玉铃铛吵得人家的头都痛死了,为什么人家不能像平常一样随便扎两条辫子就好?”碧蝉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一个个的玉铃随着她的头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声音或许在平常听来还不错,但是成堆串在头上后,那声音就像是一巢的黄蜂来袭,迟早让她作噩梦。
“你不觉得这红带玉铃很漂亮吗?姑娘就是要装扮得美美的才惹人疼呀!”玉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嘟着嘴的碧蝉十足是个使性子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