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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见她动了真怒,心里暗暗窃喜,小心翼翼走上前,屏退了旁人,低声道:“娘娘何不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以绝后患。”
皇后抬起头来看她,表情似有些许松动,又似犹豫不定。庄妃见机,又再接再厉说道:“娘娘莫非真的还要任由她骑到您头上来,您想想,您可是中宫皇后,怎能由得她处处僭越,放肆?”
皇后又沉思片刻,最后仍是摇摇头,“不可。皇上对本宫已诸多微词,本宫不能在这种时候冒险,万一要是事败,本宫的下场怕是不会比宁初皇后要好。”
庄妃暗恼,“难道您就由着她这么欺压?”
皇后哂笑,“她如今这么个情形,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本宫何苦在这个当口出手,白白惹来一身的腥。”
庄妃眼见劝不动她,暗叹一声,暂时也只得作罢。
一四一 凰木(1)()
时隔月余,靖苏再一次踏进牡丹宫。仍是那样素净的一身衣裳,高高绾起的发髻,一应玉色点翠珠花,挽着豆绿的丝缎披衣,亭亭而来,带着一身的孤傲和冷漠。
靖苏的到来引起一股不小的骚动,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偏过头来看她,各色各异的目光,无一例外落在她身上。她只作未见,在众人的目光中来到前头欠身向皇后行了礼,随即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皇后眼中似闪过一抹异色,很快又掩去,噙着一抹笑看向她,“俪妃身子可是好些了,”
靖苏略略欠身,回话:“谢皇后关怀,臣妾身子已然无碍。”她的规矩守礼令皇后暗暗舒了口气,那笑便带上了一丝暖意。
“那就好,往后你可得多顾着自己的身子,莫要让皇上和本宫担心。”
靖苏点头应下。
便有那对面的庄妃嗤了声,“照本宫说,俪妃既然身子不好,这冰还是少用些的好。”
靖苏抬头睨了她一眼,端起搁在一旁的茶水吃了一口,慵懒的往椅背一靠,眼风盯着庄妃愈见扭曲的面容,扬起一抹笑。
“庄妃娘娘说的是,不如就请您代劳往内务府知会一声,叫他们不用送冰到芙蓉宫。”
“你,”庄妃气得双唇颤动,“你明知本宫没这个能耐,还故意说这话来编排本宫,俪妃,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靖苏宛然一笑,抽出丝帕轻抹嘴角,慢悠悠道:“庄妃说这话可实在是冤枉了本宫,明明是你嫉妒本宫宫中用冰,出言讥讽,怎地能说是本宫编排了你。”
庄妃面颊抖动,唇瓣翕合,恁是没想出一句话来辩驳。
众人心中唏嘘,自然也没有人出言偏帮任何一方,连皇后亦是作壁上观。庄妃又羞又恼又怒,灌下一大口茶泄怒。
靖苏仍是似笑非笑,目光似看着庄妃,又似什么也没有入她的眼里。
本来这个话题到了这个份上,既然两人都没再说话,该算是了结了,谁想那云贵嫔往两侧看了看,见无人发话,垂眸想了想,忽然笑道:“嫔妾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众人的目光便又被她吸引了去。
靖苏也抬眸看去,云贵嫔今儿穿着一件颜色十分素净的衣裳,玉面光洁,乍见之后,同她确实有几分相似,莫怪初见时她亦觉得她看着面熟,只是那含娇带羞,小女子盈盈娇俏的模样却是她没有的。
她未语,倒是皇后发了话,“云贵嫔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是呢,”云贵嫔突然起身,朝靖苏欠了欠身,“若是嫔妾的话冒犯了俪妃娘娘,还请俪妃宽恕。”她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是明摆着她接下来的话会冒犯靖苏。
靖苏自然听明白了,笑笑,不语。
云贵嫔便说道:“依嫔妾看来,俪妃娘娘即使位尊,可到底比不过皇后娘娘同怀有身孕的静妃,芙蓉宫里挥冰如土,在在是有些挥霍了,俪妃娘娘何不向皇上进言,分一些给旁的宫里,如此也好全了娘娘美名。”
靖苏漫不经心看着她,嘴角的笑失了温度,撑着扶手正了正身子,薄笑:“既然你这么有想法,何不自己去向皇后进言,既全了你的美名,又博了旁人的赞誉,岂不一举两得。”
云贵嫔柔柔一笑,螓首半垂,“嫔妾人微言轻,不敢在圣驾跟前献丑。”
“是吗?”靖苏闲闲道:“难为你在本宫面前倒是敢放肆。”
云贵嫔忙欠身,“嫔妾不敢。”
靖苏看了便觉得厌趣,抚了抚耳边垂下的翠玉流苏,凤目掠过众人,“本宫知道你们眼红芙蓉宫的那点冰,今儿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本宫就将话搁在这,你们若是谁稀罕,只管去本宫宫里取去,芙蓉宫上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话音将将落下,庄妃撇了撇嘴,“谁不知道那些冰都是皇上的意思,咱们怎么敢?”
靖苏眉峰一挑,到底没发作,只是噙着一抹冷笑,“那不如本宫差人将冰送到庄妃宫里。”
庄妃一愣,斥道:“本宫才不稀罕。”
话说到这个份上,靖苏也沉下脸,冷斥一声,“那你揪着本宫不放作什么!”
靖苏鲜少说这样重的话,庄妃一时也被唬住了,愣了愣,想争辩嘴唇动了动,又没说出话来,只用那愤恨的眼神盯着靖苏,活像靖苏杀了她亲爹似的。
可事实上,靖苏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庄妃,竟然惹得她一见到她就像个竖起刺来的刺猬,本能的攻击她。
眼瞅着气氛不妙,皇后忙出来打圆场,含着稳妥的笑,“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庄妃你也是,明知道俪妃身子才好些,何苦又去惹她,你好歹是宫里的老人了,怎地也不知道让着些后来人。”
庄妃垂头嗫嚅:“臣妾知错。”
皇后看了眼她,又转眸看向静妃:“至于静妃宫里,本宫已经奏请了皇上,皇上也已经恩准了,即刻就有新鲜的冰送去,皇恩浩荡,静妃你也不要多想,只管安心养胎,要是缺什么,就跟本宫来说,本宫会为你作主的。”
静妃谢恩道:“多谢皇后娘娘眷顾。”
皇后笑着颔首,道:“好了,好了,本宫也乏了,都散了吧。”
出了牡丹宫,靖苏也没坐软轿,慢悠悠走着,瑶惜跟在她身后。听得身后有人唤道:“俪妃稍等。”回头一看,乃是静妃扶着腹部向她走来,步子急了些,身旁的侍婢忙扶着。
靖苏顿了顿,便站在原地等她,两人互相见了礼,她上前扶着静妃,一道向阴凉处走去。静妃急着想说什么话,被她止了。
待两人到了一处凉亭,见四下无人,靖苏这才放开她,抬眼望着瑰丽景致,半似惆怅:“方才的场景静妃也看到了,往后还是别和本宫走得太近,以免连累了您。”
静妃似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俪妃说的哪里话,本宫十分仰慕俪妃的果敢与智慧。”
靖苏闻言,露出哀色,笑得凄婉,“本宫实在当不起静妃娘娘如此美言,静妃娘娘乃是有福之人,靖苏只会损了您的福泽,往后,咱们还是不要私下会面了,保重!”
言罢,她一转身,走了。
静妃呆立在亭中,久久回味着她的话,却始终也没有弄明白。
一四二 凰木(2)()
靖苏回到宫里,乍见前院十分的热闹,三个太监在院子东南的方向铲土,正觉着奇怪,迎面走过来一群人,合力抬着一棵壮硕的树,那树上开满了鲜红的花,煞是鲜艳夺目,靖苏也是头一次见。
便有一名管事模样的太监瞧见了她,一溜烟跑到她跟前请安,“奴才乃是花房的小卓子,奉了皇上的旨意将这棵凤凰木移栽到娘娘宫里,”
靖苏看了眼花团紧蹙的树,小卓子又絮絮叨叨说道:“娘娘许是不知,这凤凰木可是稀罕的东西,整个墨国也就这么一棵,乃是国外使臣觐见带来的树苗培育而成,统共就活了这么一棵,这树啊,还有一个好处,它的树冠阔大,酷夏用来遮荫是最好不过了。”
靖苏笑了笑,道:“皇上怎么吩咐你们怎么做就是了。”
“是,奴才明白。”小卓子大声应着,一溜烟又跑远了,指挥着底下的太监将凤凰木抬进芙蓉宫里,只听他不时呵斥着:“留着点心,这树可贵重着呢,皇上说了,要是掉一朵花就砍掉一个人的脑袋,听到没有,仔细着点!”
一帮人俱不敢言语,如珠似宝的将凤凰木抬进宫里,到了挖好坑的地方也不敢松手,仍是抬着,直到将那棵树完好无损的种进去,埋了土,又浇了水,才算是舒出一口气来。
宫里的人早闻声聚过来看热闹了,瞧着这一株花色艳丽的树俱是十分欢喜,指指点点,直叹这棵树,可是芙蓉宫里新增的一道风景。
这样大的动静早引起了旁的宫里人的注意,不少人都围在芙蓉宫门口往里头张望,也有人站在宫墙那里看,宫里新鲜的东西多,这样的树倒是头一次见,不一会儿,这事就在宫里传遍了。宫里人人都知芙蓉宫俪妃那里新得了皇上赏的一棵树,叫凤凰木,名儿气派,花也好看。
很快,人越聚越多,后头金桂宫里得了消息,舒贵嫔也领着紫纹过来赶个热闹,远远瞧见芙蓉宫前院露出几枝红色的花枝,脸上露了笑,道:“这花倒的确是好看,对了,你说这花叫什么名来着?”
跟侧的紫纹忙回道:“奴婢听人说,是叫凤凰木。”
“凤凰木,凤凰木,”舒贵嫔低声重复了两遍,话音里隐约透出不安,“倒是个好名字,”说罢,转身回宫了,紫纹一向猜不透主子的心思,又留恋的看了眼美丽的凤凰花,跟上她回了金桂宫。
本以为这事到这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不想一会子内务府又来人了,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在凤凰木下支一架秋千。靖苏还是那句话,“皇上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那几名太监便放手施为。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管事进来回话说是支好了,请俪妃娘娘看一看,可还需要改进的地方,他们即刻就改。
靖苏搁下手里的书走到殿外一看,不由也是一愣,满目耀眼的凤凰花树下,支起了一架格外别致的秋千,粗壮的原生树干支成多面三角形的架子,上头一根原木上绑着两根粗实的麻绳,吊起一块厚实的木块,上头罩着绣凤凰花图样的锦缎子,最妙的是麻绳间隙还系着纱制的绢花,做工精巧,几乎同凤凰木上盛开的花一模一样。
这样巧妙的心思,连靖苏也咋舌。
俚末早忍不住喊出声来,“哇,好漂亮的秋千。”
连瑶惜亦有所动容,偏过头来看着靖苏,这样精巧的心思,定是出自皇上授意,不知俪妃会不会…有所表示?
靖苏的欢喜并未表现在面上,她只是浅浅的笑着,摆手挥退那几人,“你们退下。”管事的太监讶异的抬眸悄悄觑了她一眼,打了个千后退下了。
瑶惜忙也把聚在一起的芙蓉宫里宫人遣散了。
靖苏却一转身进了寝宫,照样捧着先前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瑶惜见了,唯有暗暗叹息,退下去膳房做了几样拿手的糕点,端给她。
靖苏或许是喜欢这两样东西的,她也并非愚钝之人,自然明白这些都是出自皇上的授意,可越是如此,她就越难以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