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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性格沉静,不是个多话女子,但是这些日子下来,只要走到玉歆面前,她就吱吱喳喳说个没完,因为她清楚,格格习惯在她身上寻找过去的自己,于是她很努力在格格面前演戏,只盼逗得她开心欢乐。
玉歆微微掀起眼帘,费力朝她一笑。
“我在等你。”
“你的等待绝对有价值,告诉你,将军大人捎信回来,信上说战事告捷,盟约签定,这几日就要班师回朝接受册封。将军大人要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真的?不是我……在做梦?”
玉歆笑弯眉毛,却猛喘息,彩苹忙靠上去揉揉她的胸口。
“做梦?我为你这场梦可跑断腿了。”
青儿匆忙打开自己带来的布包。
“这是你昨天想穿的红绫袄青掐牙背心和珍珠撒花裙,还有……你看,双燕阁的上好胭脂,老板说这是新货,昨儿个才送到的呢!再瞧瞧这朝阳五凤挂珠钗,这样儿是不是挺别致?快快打起精神,让我们帮你扮扮装,好迎接将军啊!”
“暄烨要回来了……”她将青儿带来的新衣裳拥在胸前,笑得迷蒙。
“对啊!就这几天的事,信差是早上到的,换言之,将军已经在回家途中。”
“我等好久……久到几乎等不下去……”话一出,硬是逼出彩苹和青儿两行新泪。
“说什么傻话!这回将军回来就是要和你一生一世,你不等,难道要眼睁睁看将军失望落寞?他在边城辛苦四年,就是要换取太平盛年,好和你共度未来。”
“还有机会吗?我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这份……好运道”
“当然有机会,只听过货死路边,没听过富气无医,何况你正青春,菩萨会赐你好运道,度过这关,你就要否极奉来,安康富贵。”青儿说。
“你真会……安慰人。”伸出枯槁双手,她捧起青儿的脸,细细摩蹭。
“青儿,我们两个真的……很像,就算我们不是……亲姐妹,我们也一定……有特殊的……缘分……是不是?”
“是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你的影子,我是依附你而生存的。”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陪在暄烨的身边,不要离去。”玉歆握住她的手说。
青儿含住一汪泪水,强带出笑容。
“格格,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呢?让我想想……是了,等将军一回来,就是你们大婚的日子,这一天大家都等过好久。
你瞧,四年前我就把你的嫁衣裁好,这两天我得把它们拿出来整整;对了,你要找一天试试衣裳,如果有要修改的地方要趁早弄……算算,我可有得忙了。“
“要不要我去帮你?”彩苹抑下伤心,也跟着凑起兴说。
“好啊!我们一起来布置新房,将军府那么大,要剪不少双喜字才够。鸳鸯枕、琴瑟图样我老早绣好……还有……”她们一搭一唱,欲转开格格注意力。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们得把格格养胖一些,要不将军回来,肯定要怪咱们怠忽职守,没把格格照顾好。”
“彩苹姐姐说得对,说不定将军大怒,把我们每个人杖责三十,打去我们两条小命。”
青儿几句话,让三个人都笑开颜。
她们暂且忘记眼前悲伤,回想起过去那段幸福甜蜜。那时,他们饮酒作乐、赏月采花,青春的岁月里无愁无忧……
“青儿,你来弹琴,我和格格好久没唱歌了,想当年,我的歌喉可好的呢。”彩苹兴起,走进内室取来好久不曾碰过的琴。
“这么久没唱歌,嗓子会不会锈掉了?”青儿夸张地望住彩苹。
“哈!我啊宝刀未老,不信你听听看。”
“听听是没关系,可是我要先让附近十里的人,先去找个地方避难,免得待会儿他们纷纷上门,找格格要求赔偿。”青儿赖到玉歆枕边,半躺着说。
“青儿,你越大越难缠,和格格一个样儿,专爱欺负我!”彩苹跺脚不依。
“没办法呀!谁教我是格格的影子,我不像格格要像谁?”她伸手搂住格格,脸贴着她的,但愿能将自己的生命力过给格格。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好了啦!快起来弹曲子。”她拉拉青儿,将她自格格身边带开。
在琴前坐下,青儿特意选一首轻快曲子,弦挑起,音律回旋。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琴声一遍一遍,领着格格再度进人梦乡,她的梦里有暄烨、有婚礼、有她的情爱……
琴音停止,彩苹和青儿走出房门,相视一眼,两个人都疲倦得说不出话
抚开玉歆额前刘海,赫连暄烨心揪成团。
怎会这样?预设过再见面时的种种状况,有欢笑、有心酸、有恍如隔世,却从没想过会心碎。
心碎……的确,他心碎得彻底,再寻找不到一片完整。
他的玉歆呵……疼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在他眼前毫无生息,他该怎么做,才能再看见她眼里的狡黠,才能再把她的笑容捧在掌心呵护?
四年前,在他措手不及时,他失去了阿玛和额娘;四年后,他又将措手不及地失去心爱的人了吗?
不!他不要这种事反复在他身上重演。
深吸气,暄烨走出玉歆闺阁,满腹怨气地要找人发泄。
怒瞪守在门外的青儿,他一步步向前,饱含怒涛的双瞳死盯着她。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王歆病了?!”
多年不见,他的鬓发染上风霜,疲倦的面容上写满不谅解。
背靠上门板,她再没后路可退,垂下眉,青儿无话可辩。
“将军,别怪青儿,是格格不准她讲,她也不许王爷把她生病的事告诉您。我们都劝过她,可她不依。”彩苹拉住他的衣袖,阻不下他的愤怒。
狠瞪彩苹一眼,他粗大的手掌抓上青儿肩胛,过大的力气在上面烙下一片青紫。
“彩苹是玉歆的丫头,她不说是遵循主子的意思;你呢?你忘记自己吃的是我赫连家的粮,住我赫连家房舍,你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得?”
“青儿做错,愿受罚。”低了声,哽咽在喉间。
“我该怎么罚你?用你十条命能换得玉歆健康?能的话,我会毫不迟疑。”
他说毫不迟疑……本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她有一张和格格相似的脸不是?至少在那个长篇大论的夜里,他亲口说过喜欢她。
哪里知道,她非但不在他眼里,他还恨上她。
青儿默然,咬住牙,承受肩上一波波传来的疼痛。
“将军,是格格逼青儿对天起誓,绝不把这事告诉您。刚开始,我们以为这病很快就好,哪知道会拖上大半年……拖到眼前这副光景……您真要怪,就连奴婢一起怪。”彩苹使了力,想扳开青儿肩上的大掌。
“她病了大半年?你当下人的怎忍心眼睁睁看她这样子拖半年?”他愤然地怪上所有人。
彩苹在他的瞪眼下,双膝跪地。
“奴婢也没办法啊!先是庸医延误病情,后是御医说重症难治……这些日子大家都过得战战兢兢,王爷、福晋元不四处寻医,一次次的药石罔效,我们能做的除了讨她开心,竟是什么都不能了。”
“药石罔效……她也要离开我……她走了,我什么都不剩……”暄烨失了神,往后退开步伐,抓住青儿的手也跟着松开。
他的痛心疾首椎上她的心胸,刺痛在她心上蔓延。
不要!她不要见他这个样子。
青儿连连摇头。
“不对,你们都弄错了,格格会好起来,你们要有信心,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不能不好,格格是主、她是影,主子不见了,影子怎能存留?
青儿一个箭步冲到暄烨身前。
“请你们有点信心,格格一定会痊愈,也许我们要辛苦一点、也许我们要有点耐心等待,不过……值得的,格格一定会好起来!”
他冰冷的心因青儿的话,注入暖流,希望在胸间复苏。“你凭什么这样认定?”
“您忘记了吗?我是格格的影子,我们心灵相通,人生嘛!总要有大大小小的劫难,度过这一次,往后就是福寿绵长。”青儿拼命说服他,也说服自己,她用起格格昔日的飞扬语调,带笑说着。
“是这样吗?”
看着青儿那张酷似玉歆的脸,看她眼里流露出的聪慧,那神情和玉歆一模一样……他有一忽儿怔忡,然后,他被说服了。
暄烨突然反手握住青儿的手再问:“你说她会好起来,你说这劫难她会度过?”
“就是就是!那年我被丢在端康王府外面,又贫又病几乎死掉,然后碰上格格,我活过来了,现在她怎么能丢下我这个影子,还有她最不舍得的将军大人呢?”
“所以……她会被治好……”他喃喃自语。
“要不我们来办个婚礼,也许沾沾喜气,她就会好起来。您等格格醒来,告诉她这事儿,包准她马上好个五六分。她想当您的福晋已经等过好久……”
“冲喜,好主意!我马上去禀告王爷和福晋。”
彩苹泪未干,笑现形,拐着身,她仓促往前厅跑去。
园里只剩下青儿和暄烨两人,他们不语不动,单单看着彼此的脸。
那面容……夜夜在梦中出现……青儿不欺心,她爱他,自端康王府前见他的第一眼,在她还不认识情爱时,她就爱上他。
但她的爱不能存在,既然她不能阻止时序飞梭,情爱增长,她只好用最大的力气来压缩它们,好好妥切收藏。
青儿十七岁了,当年他离家到边疆时,健康的玉歆有着和此时的青儿一模一样的自信神采,这个身影在心底陪他走过艰苦难挨的四年。
不自觉地,他走向她;不自觉地,他的粗手抚上那张他日夜思念的小脸,他的玉歆啊……
来自他掌心的温暖染上她的脸颊,这一刻,青儿心甘情愿当替身。
“彩苹、青儿……你们在吗?我梦见……暄烨回来……”房里传来玉歆的低唤。
玉歆的声音唤醒了青儿的陶醉,她忙推推暄烨。
“将军,快进去吧!格格醒了,看见您她会好快乐,别忘记把好消息告诉她。”
打开门,她笑着将他送进房。
回身,青儿双肩垮下,扮演别人……好累……
大清早,青儿就来到詹王府,帮着彩苹将格格妆扮起来。
为怕扰了病中的玉歆,客人、媒人全聚在大厅里,只留她们二人在房里。
胭脂轻点,憔悴的玉歆增添几分喜气,大红喜服披在身上,新嫁娘脸上漾满笑容,满身珠翠抢不去她脸上的娇艳,她是美丽的,是全京城最美丽的新娘子。
“格格,你真漂亮!”对着铜镜,青儿扶着格格,和她的脸颊相贴。
“以前……我漂亮;现在……你更漂亮。”一句话,她分了几段才说分明。
“你是病人嘛!等你进了将军府,将军大人一定会把你照料成京城第一大美女。”
“可不是,记不记得以前,青儿不也瘦巴巴的,在将军府养了几年,看她长得多好。”彩苹也凑过来说话。
“所以咯,将军府是专饲养小猪的福地,我们要趁现在多看格格几眼,往后可看不到纤细苗条的格格了。”青儿说笑讨她欢心。
“天哪,想起格格变成水桶腰、牛屁股,外加大嗓门的模样……真可怕。”
彩苹的话逗乐了三人,她们笑成一团,最后还是彩苹先正了色。“好了,再玩下去,就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