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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儿悄悄地拉开门,有些茫然不解地张望着。
“喂,将淳兄,她出来丁。”青史贤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众声喧嚣里说道。
只见他那张俊颜鬼鬼祟祟地躲在清风阁外的—座墙后,露出一双星亮的眼睛窥看着,而司将淳也跟他有着同样的姿势,只是他的态度更沉着、更莫测高深,不像他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他只是仔细地观察着无措的岚儿,猜想她什么时候会使用她的秘密武器。
他悠然轻笑,仆佣们在这时忙碌,当然是他故意交待的;他心知肚明,一旦功力恢复,冷情如岚儿自然不愿意留在人口众多的府里。她会想要用什么方式离开?他实在很好奇。
“回房去吧。”他低声对青史贤交代道。
“不要,我要看热闹!”
司将淳望着岚儿伸手探向“叹情箫”的动作,邪邪一笑。“希望你不会后悔。”他是见识过岚儿箫音的功夫,搞不好刹那间,宅里的人会像那些武夫般软倒在地。
“我为什么会后悔?”青史贤奇怪地低声说道。
此时,岚儿的箫音乍起。寒玉巧制的箫儿,在月光下泛着朴拙的清辉,沈紫的飘穗在风中款摆着,幽然的曲儿在夜里沈静地回荡。
青史贤攀着石墙的身子忽然一软,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原来还有诱人入睡的一招。青史贤,我已经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听的。”
司将淳对着青史贤趴倒在园园的背影呢喃,只希望明晨他见到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不要太惊慌。
岚儿边展轻功,边将宁神曲在宅子里低低地吹开。这些不会武的仆佣们,几乎都在听到的第一串音符时趴倒,呼呼大睡。
一个摔着金烧瓷壶的小厮,也在行走的当儿瞬间睡倒了,典丽的壶儿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清脆的破裂声在霎时沉静的宅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一会儿,宅里已无声响了,岚儿大胆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啧啧。”这时,无限叹惋的嗓音响起,几乎让岚儿原地惊跳了起来。“真是可惜了一只御赐的金烧瓷壶!”
岚儿张望着四周,小心戒备着。她差点都忘了,司将淳不会被她的箫音所惑。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躲在不知名的地方,玩弄似地对她说话?他是不是想阻挠她离去?岚儿根本解读不了他的心思。
“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同你说过的话吗?”司将淳隐身密处,语中带笑。“我说过,会再与你切磋轻功与音学。今儿个可要请你不吝指点才好呵。”
听到那宛如战帖的言语,岚儿开始奔跃起来。然而夜太黑,这座宅子又太大太繁复,不管她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寻,总是找不到出口。
岚儿开始有一丝丝仓皇地跃向东南角。
“呵呵,这个方向不对哦!”
她一旋身,着恼地往对角的西北方赴去。
“岚儿,你往柴房去做什么?嫌冷吗?冷了就过来让我偎暖你!”司将淳总是不见人影,可那邪肆如嘲讽的嗓音却如影随形地跟着,就像是近在眼前、却又找不着。
岚儿的心,饶是再不动如山,此时也已被他提至咽喉。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被司将淳放在掌心中耍弄着的小玩意儿。他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戏耍地?岚儿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只是腾跃着,着恼的感觉愈来愈强。她根本不晓得这座宅邸的格局,甚至在不断施展轻功的时候,迷失了最基本的方向感。
最后,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岚儿只好祭出下下之策,以力相挤,吹出了音律尖锐、蕴劲强大的金销玉熔曲,试着将眼前的建筑物整个儿地震垮——
司将淳初始不明白她在玩什么把戏,直到发现地头的石砖微微地开始松动,才发现岚儿居然以命相拼。
“停止,岚儿!”司将淳厉声地出言阻止。“这里的屋舍都是有文章的,不值得你这样倾力摧毁!”这纯粹是过招,并非生死交关,不必尽毁内劲、盼求活路。
然,岚儿不听劝。
恼了的她,只是固执地想走、固执地认定她非走不可;但那屋舍的墙中像是藏了铁片般的顽强,在岚儿好不容易震开一个小洞之后。她的内力也瞬间短缺。在她收势停止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同时也袭上了她。
“岚儿!”司将淳冲出来阻止她,却只能刚好将她棉柔的身子骨,一分不差地纳入铁臂之中。
他强悍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冲入岚儿的五脏六腑、筋脉血流。昏茫中,岚儿只能微眯着星眸,望着司将淳的忧容,感觉到自己正在他的怀中失速地坠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司将淳怒吼地问着。“以力相拼、以命相搏,很好玩吗?”都说了只是要切磋轻功与音学,为何她会看得如此认真?
岚儿无法回答,在她意识迷离的前一刻,她心中想的是:这是你逼我的……
第四章
这一次的清醒,有别于上回的拘束,岚儿浑身充满了舒畅。
睁开双眼后,她几乎是贪婪地躺在榻上,静听着松涛与竹呜环绕这座屋舍。
这里好静谧、好舒凉,就像是相思林,有着安定人心的奇效。但是,岚儿心里知道,她根本没再回去过相思林。
她推被起身,想起晕厥之前,那令她心惊胆战的经历。然而,事过境迁,几无喜怒的她,心情早已平复得恍如镜面,不再那么着恼躁动了。
岚儿下了榻,环顾屋内。这房间,俨然比她之前栖身的清风阁更有特色,气势迫人、氛围雄沈;不过屋外的松涛竹呜,倒是冲淡了这种压迫的感觉。
岚儿走出屋舍。屋外的门上悬挂着一块乌沈木匠,以气势磅砖的楷书,描金绘写着“幽篁居”。
“幽篁,是指深邃的竹林。”岚儿轻吟着,细细解读。
果然,密密实实地包围着这座小跨院,就如同那木匠上所写的一样,是风节清高的竹林;而竹林外,又有挺拔入云的寒松,捍卫着这幽境的宁静。
岚儿发现,竹林的前方,有道颁长的身量,月下玉树临风地伫立着。光是望着那背影,她就能够准确地回想起那人的湛然青眸。
不容错辨,那是司将淳!
她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出声唤他。司将淳的身影,此时看来竟是那么孤单寂寥,岚儿几乎完全忘了,之前他才如同猫捉老鼠般地捉弄过自己。
“回房去,这里风大。”背对着岚儿的司将淳,早已察觉到她的存在。
他的口气是那么平和,甚至可说是冷淡,不复以往调侃戏弄的热度,这让岚儿微微一愕。她原是心计全无,天生就有轻信他人的弱点;不擅记恨的她,此时已完全忽略了她曾见过司将淳邪情佻达的一面。
“这里又是哪里?”被他一漠视,岚儿怯怯地问道。
“幽篁居。你刚刚看到那块木匾了,不是吗?”他的口气好冷漠,惹得岚儿心口有过一阵奇异的痉挛。
“你现在内力尽失,最好别到处走动;要是染了风寒,那就雪上加霜了。”
“内力……尽失?”那岂不等于她的“叹情箫”毫无用武之地了?
司将淳转过身来,面对着岚儿微微着慌的容颜,不同于之前的炽烧又调笑的青眸,此时的他,眼神冷然得像是陌生人。
岚儿不由得有些奇异的惊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觉醒来,司将淳竟用前所未有的冰冷态度面对她?她真的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的感觉之外,仿佛还有着沈甸甸的压力扣着心口,令她感到不太舒服。
“对,内力尽失,几乎都是因为你试着用箫音震倒屋舍,所留下的后遗症。”司将淳掀着浓眉,薄责岚儿。“我不是跟你说过,那只是在切磋功夫而已吗?为什么你会不顾一切地使出内力,与我相拚?”
他饱含怒气地说着,其实其中大部分的怒气,都是针对自己而发。
他早该知道,像岚儿这样冷然的人,一旦逼急了,根本是听不住劝;她只会依循最直接的办法解决困难,而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那样做是不是会伤害自己,
都是他的不慎,使得岚儿丧失内力,但他也微恼岚儿,为何如此开不起玩笑。
“我……”岚儿词穷,垂下臻首,说道:“我也不晓得,可能是因为我以为你不让我离开,又或者是……”她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慌,现在仔细想一想,那些邪魅的、诡谲的戏弄,都像是梦境般迷离,她根本抓不住一点真实的感觉。
当时,她一心想避的,到底是什么?
“当我叫你停止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不及时停止?”
“我……”连岚儿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算了。”说来说去,还是他惹过了头。司将淳对自己犹有怒气,微蹙着眉,却让岚儿误以为那怒气是针对她而发。“这座幽篁居拨给你住,这里是整座宅子最安静的地方,你可以在这里运功疗伤,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不过这一回,你的内力是不可能恢复神速了,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哦。”岚儿小声地应着。
她不明白,司将淳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冷漠、这么生气?之前,他的眼神总是炽烈地望着她;但此时,他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个剧烈的转变,让岚儿向来明净如冰雪的心,开始有了淡淡的愁绪。
他在气她吗?答案几乎是无庸置疑的。那……他在气她什么?气她当时没听他的话?气她把他的墙弄坏了?还是气她用箫声将整座宅邱里的仆佣统统迷晕?又或者,他是在气她间接摔烂了他的金烧瓷壶?
茫茫的思绪中,岚儿几乎抓不住其中之一。
司将淳想起一个时辰前,要仆佣们出外为岚儿搜药材,该是时候过去看看他们买回丁什么,又该要煎煮些什么。
“你早点歇着,我有事忙。”他随口拦下一句话,便匆匆走离。
他迅捷的脚步,却让岚儿误以为他连跟自己站在—起都嫌讨厌。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岚儿心口酸楚地叹息;既是因为挥不去压在心上的愁绪,也是因为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奇异的感伤反应。
很奇怪地,在幽篁居住下来的岚儿,已经不想走。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内力全失,需要地方静的缘故。但是,其实她心里隐隐地知道,她是好奇着司将淳前恭后倨的态度,并无法不去在意。
幽篁居,果真就像司将淳所说的,是一处清幽自在的好地方。环绕在外的寒松与翠竹,将所有喧哗的声音完全隔绝;住在这里,就像是隐居般地自在清闲。
岚儿从来没想过要出幽篁居去瞧一瞧。她专心在这里休养生息、三餐都是由一个名叫如梅的姑娘送来。
这里唯一的访客,是司将淳。可他亦不再与她多说什么;每回出现,总是闲淡地问了她内功调理的进度如何,便迅速离开了。
他的神情是那么陌生疏离。也许正因为如此,岚儿更常想起从前他是用多么炽热的眼神焚视她;然而每每这么一想,几许怅然若失的情绪便会袭上了她。
思绪里百转千折,都是他的名儿、他的影儿。她几番想提问,他是否在生她的气,但见到他冷峻的神色后,却又总是怯怯作罢。
因此,这个问题一天困过一天,他的身影也成了她心头的常客,挥之不去,不请自来;最后,连她不愿意想着他都不行了。
这日,岚儿正静听着松涛竹呜,司将淳匆匆而至。
“有缺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