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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黄的身影那样陌生,陌生到令我害怕,仿佛……他要做出什么决定。
难道,他真的不信任我?
他对我的爱,仅仅就因为那几句风言风语而消散?
我无力的后退几步,却见那名侍卫起身,像是要出去召楚寰进来,可是他却探手摸向腰间。
正在奇怪他的举动,却见一道锋利的银芒闪过,那是一条又细又长的剑。
那剑如鬼魅,凌厉的逼向背对着我的夜鸢。
千思万绪瞬间闪过,也由不得我考虑,合身便扑上前,将夜鸢一把推开。
剑气如虹,凌厉的逼向我的心脏。
我仰首,寒气扫过,与持剑人眼神相撞。
他眼底诧异,竟是立刻想收回剑势,无奈长剑出鞘必取其命。
他几乎是费尽全力,将剑用力一偏,避过了我的心脏,只是狠狠插在了我的肩头。
在长剑入肩那一刻,我也认出了这名刺客,是夜翎。
身子徒然一轻,夜鸢将我揽入怀,眼中有震惊,还有不可思议。
何止他不可思议,就连我都不敢相信,如此爱自己的我,竟会在生死一线推开夜鸢。原来,爱上一个人竟会连自己都迷失了。
瞬间,我想起五年前,大哥何尝不是将我紧紧揽在怀中,独自承受那万箭穿心,保住了我的性命。
这些年我一直对大哥留我一人独自在世上而耿耿于怀,今日此事发生在我身上许多疑问也就释怀了。当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当作自己的生命在爱,那一刻,便能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可做过之后,我竟觉得自己是这样好笑,为一个男人牺牲自己的性命,这实在太好笑了。
夜翎又是一剑,直刺夜鸢,身形如鬼魅。仓促间夜鸢为了护我,搂着我急退。凌厉的杀气无不充斥包围着我与夜鸢,夜翎的眼神是仇恨的,似要与夜鸢同归于尽。耳边掠过森冷的寒气,肩上的疼痛已经让我整个人瘫软在他身上,似乎成为他的包袱,一边躲避夜翎的剑还要保护我。
其实,他可以将我推开。
其实,他知道夜翎不会伤我。
外边的侍卫闻声冲了进来,拔刀的瞬间不是砍向夜翎,而是夜鸢。
御书房外的侍卫何时竟全变成了夜翎的人,却无一人发觉?
猛然想起多日前在天芳园所见到的一队侍卫,当时我便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因为我小产之事而忽略了。
可是夜翎,你为何要回来?
王宫被破那日,我之所以放你一条生路,为的不是让你回来行刺夜鸢,而是让你走的越远越好。为了仇恨,你却再次进宫,你真的以为凭你,凭你那几个余孽就能杀了夜鸢吗?
楚寰不知何时已飞身进来,长剑出鞘,寒光掠影,锋芒毕露。瞬间,三名刺客已死在他那快如疾风的剑下,鲜红的血沿着刀锋一滴一滴的滚落。
殿外雨声依旧,闪电破空,雷鸣阵阵。大殿顷刻间安静下来,楚寰执剑挡在我与夜鸢面前,近二十名刺客将我们团团围住,杀气迫人。
楚寰摄人的目光将满殿一扫,竟是凄冷无比。
我靠在夜鸢的怀中,面色早已无一丝温度。
夜鸢怜惜且复杂的看我,手在我脸颊上抚了抚,指尖很凉。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瞧了眼楚寰,忽然听见夜鸢一声轻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让我看不懂,也不敢懂。
“夜翎,你果然没死。”夜鸢这句话中用的不是竟然而是果然。
此刻的夜鸢平静到让我觉得不真实,面对这么多刺客竟如此平静,仿佛一早便已预料到今夜的行刺。
夜翎袖手一扬,将脸上那隐藏大半张脸的胡子撕下,呈现的仍旧是那份狂妄与不可一世。
“既然未央放了你,又何苦回来自寻死路?”他面色阴郁,隐有杀气。
“父王,母后,都是被你害死的。夜翎岂会苟且偷生?”夜翎始终紧紧握着长剑,深知此刻的情形不能再拖延下去,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举刀砍向我们,楚寰冷笑中藏着不屑,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也正是因为这份轻蔑的笑意,激怒了众人,冲上前便与楚寰刀剑相击。
电光石火间,密密麻麻的大内侍卫自御书房外涌入,似乎早有准备,并不像是匆匆赶来。
那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出片刻,大内侍卫已将满殿的刺客擒住,押跪在夜鸢面前。而楚寰的刀则架在夜翎的颈项之上,那一刻夜翎便已经输了,又输了一次。
想必夜鸢早已得知夜翎未死的消息,也对夜翎秘密进宫行刺之事了若指掌,他根本就成足在胸。
而我,这个傻瓜竟去为他挡剑,多此一举,真是多此一举。
夜鸢看着我肩上的血一丝丝的溢出,即刻道:“传御医!”
“不用传了。”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后传来,那个雍容华贵的华太后身着瑰红色凤袍徐徐走进,凤冠垂下的珍珠流苏一步一晃动,更衬的她妩媚动人。
范上卿紧随华太后身侧,对着我已再无恭谦:“元谨王后,夜翎是你放走的。”
“是。”事到如今,何苦再瞒,这一切夜鸢早便知晓。
“不是。”就在我回答的同时,夜翎竟矢口否认了。
“这倒是奇怪,一人说是,一人便说不是?”华太后好笑的扫过我与夜翎,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哀家倒是忘了,王后你与夜翎本就是一对,后来却被鸢儿抢了个先。如今相互庇护倒也是情有可原,鸢儿你瞧瞧你的王后,做的实在不成体统。”满口的讽刺,似在刻意挑拨我与夜鸢之间。
可是华太后,如今已不必再挑拨了,我与夜鸢的距离已经拉的很远很远了。
范上卿一脸的得意,上前一步,由袖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奏折,跪于夜鸢面前奏道:“元谨王后晋位两年有余,朝臣列下八宗罪请求废后。”说罢,便打开奏折,当着众人的面朗朗念着:“八宗罪:之一,擅宠宫闱;之二,迷惑君王;之三,把持六宫;之四,谋害宫嫔;之五,骄横跋扈;之六,滥杀无辜;之七,惑乱朝纲;之八,勾结党羽。”
每听一句,我便由夜鸢的怀中抽离一分,直到范上卿念完,我便含着笑看楚寰。
楚寰也回望着我,眼中隐有悲恸,更多还是释然,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今日的情景。
“还有第九宗,欺君之罪。”华太后冷笑着将目光投放在夜翎身上,原来我的一念之仁竟也成了一罪,而这个欺君之罪是足以令我掉脑袋的。
而夜鸢,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原来他不信我,他不信我。
“未央你两次让哀家摘了你的凤冠,哀家念旧情,故而手下留情。今日你犯了欺君之罪,这个凤冠已经不属于你了!”她淡笑,抬手,欲取下我的凤冠。
“母妃!”终于,夜鸢开口了,他冷冷盯着华太后,浓烈的怒意与警告让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肩上的血早已将我的左臂染透,雪白镶金丝贡锦纱袖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红的耀眼,红的娇艳。
“顾念旧情,手下留情?”我犹自轻笑,狠狠盯着眼前的华太后:“堂堂太后,竟买通李御医,张御医,陈御医联合起来谋害龙种,当真可笑!”
华太后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却马上恢复:“元谨王后你倒是能演戏,哀家何故要害你的孩子?那也是哀家的孙儿。”
她这句话促使我的笑意更大:“是啊,母妃也知道那是您的孙儿啊?”笑着笑着,我侧首看着伫立在原地深深凝望我的夜鸢:“孩子的枉死,全因我站的太高。你们又哪能容我生下龙种?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辕慕雪在威胁着你的皇权。原来,我们的爱情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我一步一步的后退,血一滴一滴沿着我的手臂划入指尖,最后滴在熠熠闪光的地面。每后退一步,夜鸢便离我远一分,而我眼眶中的泪早已弥漫了眼眸,再也看不清那个让我再一次敞开心扉去爱的男人。
两侧的侍卫皆因我漫无目的的后退而纷纷让路,整个御书房的人皆将目光投向我,有悲悯的,鄙夷的,淡漠的,讽刺的,嘲讽的……
从小就知道,当皇后就等于当弃妇。
可自从做了夜鸢的王后,得到他的专宠,我才知道,原来做皇后不一定都是弃妇,至少我不是。
今日,我还是难逃这番命运,终于还是被他抛弃了。
“一直相信,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以为我做的一切,你都会了解,原来,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你不信我,你不信我。”泪水溢满眼眶后,终是滚落,我一扬手,将头顶的凤冠摘下,狠狠摔在地上。
珠翠,朝珠,宝石,一颗颗滚落在地面,刺耳的跳动声来回萦绕在大殿。
而我后退的步伐撞进了紫衣的怀中,一个踉跄的险些摔倒,幸得紫衣紧紧扶住了我。
紫衣的眼中竟也闪着泪,猛然跪了下来,重重的向夜鸢磕了一个头,哽咽道:“王上您是在怀疑娘娘对您的异心?娘娘怎么会?王上您怎么可以?”
“贱婢,这哪有你说话的份!”范上卿上前就是一脚,狠狠踹在紫衣的心窝。
紫衣猛然摔倒在地,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我心惊,想去扶她,却见她坚强的爬了起来。嘴角隐隐带着血迹,泪水倔强的不肯掉落,目光是坚定的。
这是我所认识的紫衣吗?她何时竟从那个胆小怕是的紫衣变得这样坚强?难道是在我身边待的久了,也就变的这样坚强了?原来我的狠辣也会将人改变呢,真是害人不浅……难怪,就连夜鸢都在怀疑我与楚寰对他的江山意图不轨呢。
她重新跪好,仰头凝望着夜鸢,娓娓说:“今日就算是死,有些话奴婢还是不得不说。四年前,奴婢奉娘娘之命给您飞鸽传书:宫人陷害,王妃小产。奴婢一直不知娘娘为何要让奴婢给您写这八个字,难道她不怕殿下因为悲痛而丧失斗志吗?直到那日听闻王爷您横闯位处西山的副将军营,力斩数百人,亲取其副将首级才知道,娘娘的用意是为了激发您的斗志,与其说是娘娘神机妙算,不如说她懂你。没错,娘娘的孩子,并非宫人谋害,而是娘娘她用一碗藏红花将自己的孩子硬生生杀死在腹中。”
突然,整个大殿静谧无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外边的风雨伴随着雷鸣划过,阵阵冷风袭来,卷起众人的衣角,拂乱了发丝。
“也许有人会说娘娘她狠毒,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杀,可王上,您知道娘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为了您,她独自承受了丧子之痛,为了您,还要甘愿进入冷宫,整整一年。您可知娘娘在冷宫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多少次连奴婢都看不下去了,可是娘娘的表情仍是那样淡淡的,冷冷的,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而她做的一切为了什么?是为了您的霸业,为了您的江山!”
“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换来的竟是您的怀疑。”紫衣说完这些,泪水早已经淌了满脸,那份歇斯底里的声音不断充斥着整个御书房。
我则是静静的听着紫衣细数着我的好,冷笑。
我有紫衣说的那么好吗?我真的为夜鸢做了那么多吗?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