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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儿开始,我们走山路。”他自船上牵出“追风”,抬头望望灿烂耀眼的晴空,白云悠悠,令他想起卜山顶上那片漫无边际的穹苍。
“你不会要这么做叨?”霁莲瞪着黑黝黝的“追风”,上苍慈悲,她最讨厌马了,偏偏陈小韬的这匹,好像是全天下最巨大的,朝他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之后,她鼓起勇气要求他租辆车子。
“我相信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陈大爷。”
“是不过分,但是……没有车。”
这人一定要回得这么快吗?连一点挣扎的希望都不给她,霁莲暗地发誓,绝对不要骑在这匹“怪兽”的身上,她退了一步,定定看着他,坚决地点头。
“我讨厌马,他们很臭。”
“看得出来。”他的脸深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霁莲几乎沮丧得要大骂他没恻婚之心。
算了,关于恻婚之心,他们可是讨论过了,答案令人痛心。
“我不会骑马。”她再重申,但这次声势软弱许多。
“噢――那太糟了。”他还是懒洋洋的声调。
“陈小韬,你故意的是不是?”
小韬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微笑,这女人很聪明,马上就猜到他确实别有用心。
因为他真怕她又软弱地哭出来,所以只好选择扮黑脸惹她。
也不用刻意,他的表情行为就够她火大了。
“你笑什么?”她叉着腰,恼怒地喊。没有车子已经够惨了,他还落井下石,太过分了!
“舒霁莲,你知道你每次一生气就会连名带姓地喊我陈小韬吗?”
“那又怎样?你真无聊!我们现在说的是马,我不要骑马,你听清楚了吗?”
“再清楚也不过了,既然你不想坐在马上,那你就慢慢走吧!这条山路听说非常崎岖不平,而且还有老虎、野狼等出没,万一你走呀走的,路上忽然窜出什么猛兽,我可不负责救你第二次。”
她咬牙切齿地闭上眼,先行压下胃部可能的翻搅。
“好吧……我上马。”再看着他时,霁莲终于认命。
小韬再度微笑,被她的瓜逗的。
一骑上“追风”,他就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了。
这女人在一身男装下的身体是柔软弹性的,如果舒霁莲以为骑马是故意整她的刑罚;那么,比较他陈小韬的折磨,舒霁莲的七荤八素科就是上天的恩赐。
陈小韬很想把对肉体的煎熬升华成高贵的士大夫精神,虽然他向来轻视。
尤其这山路的曲曲折折,每经过拐角和陡坡时,她的身子都会不小心地擦撞到他的腿和胸,当她红着脸喃喃地对说着抱歉之辞,却没转头看见他被欲火煎熬,然后,他开始在心里诅咒、咆哮自己的无能和她的存在。
都是她不安分,就算是圣人也禁不起她这么个撩法!
“你身上有跳蚤吗?女人!”他真的生气了。
“我现在身份是男人,不要叫我女人。”她紧抓着马鬃,生气地抱怨,马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让她几乎要呕吐,而这个人竟然还有工夫抱怨这、抱怨那的,他就不能专心驾驭“追风”吗?她还要活着回福州去呢!
“那就像个男人,还是乱动。”他怒吼一声。
“我哪有办法?你怎么不叫这匹马停止跳上跳下?”她顶回去。
不可喻!他摇头放弃,一接近较平坦的路段,小韬决意抛开一切,控着“追风”全速地奔驰,当到达休息的客栈,霁莲下马后的脸色比他还寒冷阴沉。
她还刻意拿背对着他,以表明自己的不满。
因为她真的吓坏了,也气坏了。
就在半路,当她全身都痛,不过提出个细微的要求,请他停马休息一下,这臭男人竟敢嘀咕不休,还很没礼貌地公然抱怨她重得连“追风”都觉得吃力,难怪马儿会跑不快。
那时她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但却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活活逼退。
“喂!你收敛点好不好?想当男人就哭了,为了一点小事情就哼哼唉唉的,烦都烦死了。”
她真的真的气――死――了!
小韬当然知道她很火,但他比她理智。
萧松吟还是没有认出她,一见着他,她把事情解释清楚,那男人的心全飞到晓恩的身上去了,就算她被陈小韬气得又脸红又跺脚的,萧松吟还是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不过,面对陈小韬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嚣张跋扈的恶劣态度,她至少出了一口怨气。
因为她打了陈小韬。
虽然她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动手了,狠狠地,用尽她毕生之力朝坐在窗台上大笑的他挥去。一拳之后,他看起来无大碍,然而她的手却疼痛不堪,挤出个得意的笑容嘲弄他。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陈小韬。”她无声地为自己的勇敢而欢呼。
他只是摸着瘀青的下颚,对她投了深思的瞥,然后故态复萌,又开始在萧松吟的面前揶揄她。
“你这个脑子里有疯病!我诊断过了,天底下无药可医。”她面红耳赤地大骂,对萧松吟解释小韬的无聊。
讲起来简直是一场闹剧,但徐府的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了。
萧松吟迫不及待跟陈小韬赶回黄州去挽回晓恩的心。
霁莲看着他们俩一人一骑上了马,心里却无摆脱陈小韬的轻松之感。
此去,她又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我们要走了,纪大夫,谢谢你跑这一趟,请多珍重。”萧松吟对她投以感激的眼光。
她勉强笑了笑。“快走吧!恩恩那丫头有时候挺回执的,你要多担待些,我祝你好运!”
提到心爱的女人,萧松吟温文儒雅的脸上俱是爱意。“我知道,谢谢你!纪大夫。”
一抽鞭,他飞快地奔走了,而另一对亮晶晶的眸子仍定定地望着她,霁莲看看陈小韬,张嘴想说什么,末了却无声地闭上。
唉――还能有什么话可说的?这一路上他已经把她个性中最坏的一个都逼出来了,可是,那又不是她的错!霁莲委屈地想。
“你……算了。”她红着脸,袖子一挥,随即皱起眉,她忘了打人的这只手骨还在肿痛。
小韬飞快地接过她的手,轻柔地替她推拿那隐隐泛紫的瘀青。
他抓的力道刚好,不太紧也不太松,她丝毫不觉得痛,但也抽不开手。
“为什么算了?”他捏着她的手,想到她在木屋揍人的失控行为,几乎为之失笑。
“你……的……本事这么好,我……我想……想也不会……需要什么好运。”
她有些结巴。“你……可……以放……放手了,不痛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痛了。对……不起!”
“你错了,我也需要好运。下回别这么打人,你的手是用来救人,帮助人把痛苦结束,而不是拿来打人,你不像那块料!”他手掌一开,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急急把手缩在身后。
她根本心乱得不知道他在喳呼些什么,她只希望他赶快离开,省得见着自己语无伦次的窘样。“那……祝你好运。”她慌乱地说,抱着包袱很快地走了。
小韬静静地目送她消失在山坡转角,祝你好运!他忽然微笑起来,张开曾捏住她的那只手,又摸摸昨晚被她捶中的下巴,再度摇头失笑,然后双腿一夹,快速地朝萧松吟的背后直追而去。
好久好久之后,再也听不到“追风”的马蹄声,山林中只有树叶被风拂过,刷刷地作响,霁莲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着陈小韬方才离去的方向。
好久好久,她只能呆呆地站着。
第四章
半年后,中州。
她拼命地跑,跌跌撞撞地在胡同堆里乱钻,有谁会来救她?如果被那个变态的张扬抓回去,让他认出自己是女儿身……不!她宁可死!
汗水纷纷落下,她惊慌失措的泪水也混在汗中,分不清楚!
几支火炬自眼前闪过,霁莲伏在一户打铁匠的店口,心脏鼓动得很厉害,逃过这一些人,四周还有其它摇拽的火光和么喝声仍会跟进,她两眼茫然地注视着正前方空荡荡横过去的大马路。
以她的脚程,别说这座城,就连眼前的马路都过不去,到头来张扬不是会把她搜出来。
她好喘、好累,舒霁莲砍自己真的会死。她不要啊!福州还有她心爱的小荷和湘儿在等着她,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像是呼应她的求救,远远地,远远地竟有马蹄哒哒声,正清脆地由远朝近而来。
霁莲不假思索,她飞奔出的冲力太猛,没防给长袍下摆勾住,很不雅地滚栽到了马前,那马上的男子显然被突生的状况给骇了一跳,随即拉控饱受惊吓而乱蹬乱跳的黑马。
“救我!壮士。救救我!别让我被那些人抓到!”还来不及抬头,她喘息凄怆地喊着。
“那边有声音,那边!”
几支火把夹着大呼小叫朝两人一马的方向冲来。
那男子望望追来的人,又看看垂首在地上又累又喘的霁莲,当下再无迟疑。他伏下身子,把霁莲捞上马,让她紧挨在身前,一甩缰绳,那黑马嘶叫一声,快速朝暗夜飞奔而去。
奔驰了一阵,霁莲渐渐稳定心跳,她惊觉自己似乎与这位陌生男子距离太近,霎时礼教跳进脑海。
她躁热不安,想移动身子,好挪离那人结实的胸膛,还有他沉健而稳定的心跳,但他却用强壮的手臂把她钳得死死的。
原来渐趋平缓的心跳又开始猛力地敲起来,霁莲有些结巴,莫不是她病了?还是被张扬吓坏了?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她居然……居然生出安全感!
霁莲清清喉咙,困难地吞了口口水才出声:“请你……请你放手好吗?壮士。”
是她说得不够大声,还是她根本没说出口?他竟然不予理会。
身下的马依然在走,她胸口以下的手臂也没松开半寸。
她是个寡妇!一个寡妇要懂得守节!霁莲低头委屈地瞪着那只手,她无法怨怪救命恩人,也许……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可是……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把男人搂得这么紧,紧得让她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呼吸可真是奇绩。
霁莲在脑海中严历斥责自己对陌生男子轻易生出的依靠心,她实在太不检点了,先是那个叫什么……陈小韬的,再来是这个;她该不会是……是生性淫荡吧?想到这儿,霁莲不禁泪汪汪的。
自夔州回来后,事情才隔了半年,她悄悄转回京里,想偷偷为死去的亲人祭拜,却在街上遇见一个喜欢男人的太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会儿又……她真是……她真是……不是普通的倒楣!
喂!你收敛点好不好?要当男人就别哭,为了一点小事就哼哼唉唉的,烦都烦死了!
那该死的陈小韬的话言犹在耳,霁莲咬牙忿怒地想着,开始吸气,又频频眨掉眼中的泪水,忍着没哭。
那男人胆敢嘲笑她?哼!她偏不称他的心!
抱着她的男人约莫是察觉有异,他松开了坚铁般的手臂,把马速放慢,然后停下,再快速跳下马;一直有所依靠的霁莲顿时重心不稳,她尖叫一声,本以为自己会栽倒,没想到那男人动作比她还快,竟先行稳住了她。霁莲吓得抱住马脖子,发颤地呼出一口大气!
除了陈小韬,她没见过这样身手敏捷的男人。对了!她还没见过这人的模样呢?霁莲想着,该谢谢人家才是,只要……只要这个人没有张扬那种可怕的嗜好。
话虽这样,她却累得撑不起身子。这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