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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着裙摆,她朝火堆的人群快速奔去。
“小韬――”她欢喜地大喊。
回答她的是寒意重重的冷清与沉默,没人回答她,也没人拉住她。
她转了一圈,找不到小韬,却发现全部的人都在刻意躲她。
“韬哥呢?”
她拉住阿狗温柔带笑地问,但阿狗只是含泪看了她一眼,忽然发狠地扯开她,摇头大步走进林子暗处。
她呆愕地其他人,但他们和阿狗的表情相同。
每个人的脸上全是哀戚,接着走来的刘文眼眶忽然变得红肿,脸上也没有一贯待她的排斥之色。
霁莲眼前一暗,有几秒钟,她甚至以为自己死了,然而在惊喘了一声后,她仍武装着自己,脚步蹒跚地走到卜老虎身前。
“韬哥呢?卜老爹,大娘说您会平安把他带回来,还是吗?”
“他死了,霁莲。”
她脑子轰然一声大响,眨眨眼,霁莲仍定定地望着卜老虎。
“韬哥呢?”
她相信刚才听到那句话一定是幻觉,霁莲微笑着,期待地看着卜老虎。
不愿再面对这几乎会让人心碎的眼神,卜老虎想转头,却被霁莲快速地揪住袖子。
“不要这样,不要告诉我他没有回来,不会这样的,他答应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她温柔地说着,拒绝相信爱人已死的消息,但身子却不由自主踉跄地朝来时方向扑去。
“拦着她,老刘。”卜老虎的泪水滚进浓密的胡子里。
“不!不!你怎么可以这样?小韬,你答应我要回来的……放开我!刘大叔,他没有死,我知道,韬哥没有死,我要去找他!”
“是真的,舒姑娘,他们都亲眼瞧见小韬和姓贺的奴才一起跌到山崖下去了,你要相信哪!再怎么哭、怎么骂、怎么把嗓子喊哑了都没有用,小韬死了,你要认命!”刘文哽咽地喊。
她一边听着,却不是一个儿劲地猛摇头,两眼的瞳仁闪亮得像火花。
“不――”她忽然笑出声。“刘大叔,不会的!”
认命哪――霁莲!
不!她不认,她再也不要认,她这辈子的命够苦了,肩上的包袱这么多,她来不及丢的,没能丢的,小韬通通替她扛了。她发过誓,等他回来,她将不再流任何一滴泪,不再有任何包袱。上天乞怜,因为她是这么样地爱那个男人!
不!她不认,说什么她都不要认!
“霁莲,老刘说的是真的,他死了,和姓贺的一块摔下山,我不会拿我儿子的生死大事跟你开玩笑,你要相信。”
“不――是――真――的!”她哆嗦着嘴唇大喊,开始凄厉地又摇首又惨笑。“请让我去找,我一定一定找得到。小韬也许是捉弄我的,你们晓得他最爱骗我了,让我去!求求你们!”她跪在地上,语无论次,只是一个劲地又叩又拜的。“是他带我到这儿来的,他不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来,我要找到他,他是我的男人。”说完,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又往前冲。
卜老虎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他快速旋身,在众人下信任的目光下,含泪一掌切向吵闹不休的霁莲,将揭斯底里的她打昏后,才拦腰抱住她。
“大当家的……”刘大娘流着泪不敢说话,只是把怀中的小女娃儿抱得更紧。
“咱们走,一刻也不许停,贺龙震那厮带头的被小韬杀了,官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大伙辛苦一点,把东西收拾干净,咱们再三就动身赶到关外去!
夜里潇淅淅的细雨声反霁莲吵醒,睁着红肿的双眼,她想起小韬,忍不住又滑下泪水。怀里的小荷嘤咛一声,翻过身子,软软地趴在她胸口。
霁莲摸摸孩子的脸,悲痛地摇摇头。
她不能哭,大家都很辛苦地熬夜在赶这趟路,散布在马车两旁的,倒是保护着她和小荷的人。
她怎么能再用哭泣伤他们的心?这些人都在替死去的小韬守卫着她,然而闭上眼,她怎么也睡不下。
马车依然在行进中,她茫茫然呆躺着,幽幽远远的几声狼嗥凄厉绵长地叫着,周遭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小韬一个人躺在崖底下,会不会冷?
她呜咽着,咬着袖子不敢大哭出声。天哪!她竟然连他最后一面都没瞧见!
“大当家的,浣丫头从京里传来的消息。”忽有一个声音低语着。
卜老虎唔了一声,看看车厢里头仍合紧双眼的母女,才示意属下。
“说吧!”
“……”来人不敢吭声。
“别支支吾吾的,她们俩都累了,不会听到的。”
“京里把二当家的死亡传得很难听,却对贺龙震为了缉凶,英勇殉职的行为称好不已,瞎了眼的皇帝老子还为那奴才追封了一堆破烂谥号……”
怒火把悲痛的泪水全浇掉了,霁莲张开眼,眼前冒起了红雾,连同三年前的那场大火终于沸腾了她的忿怒,在棉被底下,她死命地捏紧拳头。
不!她也许救不了小韬,但她至少要为他做一件事,霁莲不会放任贺家这么卑劣的谎言撒得漫天乱飞!
翌日清晨,刘大娘走到马车边,正想唤醒母女俩,却只看到一封信端端正正地放在仍熟睡的小女娃身旁,她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大――当――家――的!”好一会儿,她凄惨地大叫起来,吓得瘫坐在地上。
一道黑影在后面她趋散了几个紧跟不舍的人影,而霁莲浑然不觉,拖着沉重的身子,她茫然走进客栈。
明天就要进京了,张扬和贺斐意会怎么对付她?整个京城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她此举无疑是送死。
也许今晚就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夜了,想起了小荷,她心头一阵纠痛。
对不起!孩子,娘只是做娘该做的事,有一天等你长大了,卜山的叔叔伯伯们会让你明白的,世界上并不是每件事都是公平的,天理,就是最容易被遮蔽的一件事。
不过,都没有关系了,只是去做一件她早该进行的事。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往事一一袭上心头,被小韬拖到夔州,还有在卜山上为他治伤的回忆没来由地竟特别清晰;反而是过去曾经以为该一生一世的夫婿,那张斯文俊朗的五官再也不复记忆。即使勉强想起来,也纷纷化为小韬不苟言笑,却不时会逗弄她的若嘲若喻。
失去世界的心情不过如此,她再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霁莲伸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泪。她翻过身,望向床外,却在纸窗上看见一道魁梧的影子映着幽幽的烛火徐徐朝她房里移来,霁莲吓得坐起身,缩在床角动也不敢动。
那黑影就在房门外,停了下来,不再有动静。
就这样过了好久,霁莲首先沉不住气,她伏低身子蹑足悄悄下了床,摸至门口,随手抓起几上小盆栽。
门被缓缓推开,她跳起来,一口气欲将手中花盆朝来人狠狠砸下。
一只厚茧的温热大手却先准确地扣住她手腕,然后在她来不及出声前掩住她的呼救。
要是一年前的她,铁定吓得深身瘫软,但在卜山的日子,她学会不再坐以待毙,虽被抓得牢牢的,但她仍镇静地抬起脚 无声地朝后死命踹去,在狠狠蹬了男人一脚之后,她欣喜发听见后头这个笨贼低低闷叫了一声,然后她又趁着他稍稍松手的空档,张开嘴发狠地一口咬下。
“穿得一身男人样,打架却像个泼妇!是卜山里哪个王八蛋教你这种乱踢、乱咬打人法?”
被她咬住手掌的小韬,痛得把手缩回一阵猛甩,低下头一阵诅咒。
“小……小韬?”她傻眼了,猛然转头,撞上他结实的胸膛。
又是一阵呻吟,这次是霁莲,她被小韬坚如石块的肌肉撞得七荤八素。
还有谁会这样对她说话,她的心脏噗咚噗咚地大响之际,却没忘要擦亮火石,当烛光亮起,那张日夜思念的脸映入眼帘。
“你没死?”霁莲心一酸,搁下蜡烛,再也忍不住,泪汪汪地埋进他怀里痛哭出声。
小韬则是一脸的恼怒,什么死呀死的,这女人老是这么想不开!现在她哭成这个样,要不是他感觉胸前已经湿了一片,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府。
“女人,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想把这客栈里的人统统吵醒是不是?”拥着仍抽泣不已的她,小韬快速地来到床边,把枕头递给她。
“捂着捂着,这样才不会吵到人。”
他嘀咕完,心里也有些感动,为她的真情流露,但面子上说不过去;再说他也不清楚这时候该说什么话比较好,只好应应景,难得地叹口气。
跌下山后,小韬挂在一颗突出的树枝上,逃过一劫,那时他脑海里想的全是要为她活下去,只要贺家还存在一天,霁莲和小荷就有生命之虞。
她们母女俩已经成为他的牵挂,像南方潮湿的雨露,那种被水气湿润紧附的感觉。小韬在抱住贺龙震同时翻落山的那一刻,才明白他有多爱霁莲。
他早习惯有她的存在,他一开始认为自己只是单纯地对她的迷恋,在这些天以来,他终于确定了他的感情,她爱生气、爱脸红、爱掉眼泪的毛病,注定将牵绊他一生。
“女人,拜托你别哭了,好不好?”
怀里的霁莲才不管他的咕哝呢,脸下的肌肉还是这样结实温暖,她急于去感觉,再度去熟悉那种被拥抱的幸福感。
“你……你怎么逃过的……大当家的明明看见你和贺龙震一起跌下山崖。
小韬翻翻白眼,又叹了一口气。
“嘘――霁莲,不要哭了,我还没死,拜托你别再掉眼泪了好不好?”
分真想激怒她,这样做才会让她停止掉眼泪,可是这招失效了;她爱他,她早把他看穿了。
“人家……人家太高兴了嘛――”他还在呜咽。
这女人真是麻烦,难过也哭,快乐也哭。小韬摇头失笑,耐下性子拍拍她的肩膀。
天哪――要是一年前的他能预见这种情况,一定笑得打跌,冷漠的陈小韬也会为爱捕获,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他将她的下颚轻轻抬起,见她一双眼睛还是泪盈盈地泛着泪光,心头也不禁有些难受。
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这张美丽细致的脸何尝不是他朝思暮想的?
“哭成这样,丑死了,真的好丑!当我的女人是不能随便哭泣的,你懂吗?”
捧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小韬顽皮地扬起嘴角,逗她、笑她;但当他凝视着那对为他注满了感情的眸子,他再也说不出话了。他府下头,把脸凑向她,轻柔地盖上自己的嘴唇。
一吻之后,霁莲停住了眼泪,急急抽开身子,羞得垂下头不敢望他,只是猛吸鼻子。
“还哭!再哭我就这样对你喔!”两手大拇指抹了她残余的泪水,小韬将她拉进怀里。
霁莲抿抿嘴,抽袖轻拍他手臂一下,才哽咽地出声埋怨:“你真的很坏!人家都伤心死了,你还这样逗人家。”
“我本来就没有死嘛!”他嘟嚷了一句,又迫不及待低下头去吻她。
喔――老天,捱了十多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此时佳人在抱,这亲吻她的滋味太美妙了。
她的嘴唇温暖潮湿宛若清晨满含露水的花瓣,他忘情地吸吮着她,心跳渐渐加快。
霁莲恍若置身于卜山上的流星群中,闭上双眼,她迷失了――
她觉得光灿的明亮和宁静的黑暗同时拥有了她,这两种感受完全是对立的,可是她却这么强烈地感受到。
光灿的幸福,宁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