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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用力朝树下的空地上一扔,几个枣子圆溜溜地滚了下去。
几个胆大的丫鬟把青枣从地上捡起来,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几口,笑着仰起脸来说:“夫人,好甜。”
我伸手从树枝上摘了一个,在衣襟上擦了,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果然甘甜。
我便稍微直了身子摘了一捧,让丫鬟们走上前来接了过去。
不一会儿,小芷提着个竹篓走到树边。我从她的手中接过竹篓系在腰间,然后把手中的枣子递给她:“很甜,你尝尝。”
说完就从树杈上站起身来,手中抱着更好一点的树干,像上爬了起来。
“夫人,您先下来,让奴婢来吧,小心摔了。”小芷一手拿着青枣,一手扶着树干,仰头一脸担心地对我喊道。
我脚下踩住一根树枝,一手揪住上面的树干,伸手把青枣从树枝上一颗一颗地摘了下来,然后扔进腰间的竹篓中。
“没事,我在觐州没少爬树,不用担心。”说着,双手抓住树干,脚下用力顺着树干朝上爬去。
越是靠近阳处的地方,青枣便越大越甜。我往日里在觐州漫山遍野,野果子没少采,也算是采出心得来了。
不知不觉间,就爬到了最高的地方。我用手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一脚踩在一根较粗的树干上,低头向下望去。
站在这树枝高处,整个相府都卧在脚下。那四四方方的院墙之外,还是四四方方的院墙。目光触及到这院子那边的长廊处,便见两个玄色人影朝院内走了过来。我定睛一看,便见前面这人正是一身朝服的祈珏,而他身后的则毫不意外的是轻舟了。
我看了看腰间的竹篓,只装了一大半,暗想快点把竹篓装满就下去。
想到这里,手下加快了动作,也不再管那个枣子更大更甜,逮着一个就摘下来扔进竹篓之中。
不想祈珏人高腿长的,走起路来出乎意料地快,没过一会儿便走了过来。
彼时我还在奋力摘枣。
不知道是见这树下人多,还是看到了树下的小芷,他原本已经朝书房走去的脚步又挪了回来,走到这树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双手负在身后,沉声问道。
原本将这棵树围成一圈的丫鬟们立刻分立两边,不约而同地朝祈珏见礼。
“回相爷……夫人……夫人在树上摘枣。”小芷有些吞吞吐吐地回道。
她大约觉得,堂堂丞相夫人挽起袖子爬上树去,是一件……难以言说的事情。
虽然我也觉得,这个举动确实……有些难以言说。
“喔?”这是一个上扬的调子,我看见祈珏后退了两步,然后抬手搭在眉骨处,朝树梢上瞧了过来。
真是避无可避,我只好朝他笑笑,然后扬了扬手中的青枣,大声问道:“相爷,要来一个吗?”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已将青枣朝树下抛了过去。祈珏伸手一捞,眼疾手快,青枣已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圆圆的果实在他指尖麻溜的一滚,他也不吃,握在手心里,仍旧抬手头来看着我。
明媚的日光从树梢那头洒了下来,落在他玄色的朝服上。那朝服上用金丝绣着的飞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祈珏本就容色出众,如此一衬,显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天上下凡的肃然仙君。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一言不发。隔了好远,我都能感觉他身上的肃然之气。
我的步子朝后一退,脚下微微一空,身子朝后一仰。幸而手上抓着树干,才及时稳住了身子,否则此时已经掉了下去,摔成一个半身不遂了。
树叶茂盛,我整个下半身都隐在树叶之中。也不晓得祈珏有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我不敢揣测,只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朝他看了过去。
他把双手负到背后,沉声命令道:“下来。”
我那里敢违抗半句,对于祈珏……我似乎总是存着一丝敬畏之心。
于是立马抓着树干朝树下滑了下去。小芷立即走过来扶着我的手,将我拉了下来,稳稳地落到地上。
我拍了拍身上的树叶,解下腰间系着的竹篓,双手稳稳地捧住了,朝祈珏走了过去。
把竹篓伸到他的面前,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假装没有看见他崩紧的嘴唇。
“相爷,尝尝?”竹篓中的青枣上落了几片树叶,有些青中有红,色泽鲜亮。
祈珏没动。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慢慢收手。
一只手伸进了竹篓,祈珏脸色稍霁,从竹篓中拿了两三个青枣。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掌中纹路清晰。三个青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之中,他捡起一颗丢进嘴里,轻轻咀嚼了几下,然后迟迟没有吐出枣核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便见他喉结一滚,又捡了一颗枣喂进了嘴里。
我:“……”
祈珏他……是连着枣核一起吞了么?
我一时错愕不已,伸手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相爷还是把枣核吐出来吧,小心噎了。”
他淡淡地瞧了我一眼,伸手接过帕子,却并不用来包核。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咀嚼了几下之后,喉结一滚又将枣核吞了下去。
“……”
我不禁抽了抽嘴角,真是……奇怪的,嗜好。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只手的倾斜程度倒好像是要活生生地扇到我的脸上似的。
虽然我没有见过祈珏打女人,但……没见过不意味着他不会打女人。
可是我刚刚……做了什么惹怒了他的事情了么?
我不知道在我闭上眼睛的一霎那,怎么来得及想这么多,但在那一刻确实是有一万种猜测从脑子里面飘了过去。
然而,脸上并没有挨到他这一记巴掌。只是隐隐感觉他在我的头上取下了什么。
第96章 相爷的过去()
我睁开一只眼睛,便见祈珏的手中捏着一片叶子。
我微囧,暗骂自己脑子里哪里来的那么多无脑的想法。
祈珏把叶子仍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跟我去书房。”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
“书房?”我微微一惊:“相爷……不是不喜欢别人靠近您的书房么……”
他没有解释,转身抬步便走,我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然后偷偷朝小芷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本相没叫其他人。”祈珏好像比我多长了一只眼睛似的。
我叹了口气,又朝小芷比了个手势,让她留在原地。
祈珏腿长,三两步便同我拉开了距离,我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他的步子又快又急,仿佛在跟我比腿长一样。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前也不是没有同他并肩走过路,怎么从没有感觉像今天这样吃力过?
也许是事务太繁忙……
到了书房门口,祈珏推开房门,抬脚进了屋里。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跟在祈珏身后的轻舟竟然不知所踪。
我站在门口问祈珏:“相爷,轻舟怎么没有跟上来。”
祈珏转过身来,挑眉问我:“你还不进来?”
我极其敏感的察觉到了他这句话里的几分不耐,是以再不敢问东问西,连忙走了进去。
祈珏的书房很大,高高的书架从刚进门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的案前。
书架排列整齐,一室两列,中间是空出来的一排走道,走道那边正摆放着他的书案。
我跟在祈珏的身后,粗略的数了数,这书架大约有五十几排的模样。
相府其实并不多么豪气,单从外面看来,相府的规格完全不能与祈珏的身份相匹配。可是今日见了祈珏的书房,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权势滔天。
不对,也不能这样说。因为祈珏的书房,除了文房四宝,再没有其他的东西。整个书房晓得整齐有序,看起来十分舒服。
目光触及案边靠窗的位置,我一时怔住……
画像上的女子一头乌发及腰,头戴一顶金冠,身着白色曳地长裙,笑意吟吟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仿佛有光似的,让我觉得,她并不是画在上面的人,而是随时都可能从画中走出来的,活生生的人。
这女子……果然同我很像。
我不敢再看,扭过头去,却见坐在案前的祈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你们确实很像。”祈珏收回目光:“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在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
“画上的姑娘……是……小七?她是相爷喜欢的姑娘?”我一时好奇问了出来,话刚出口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祈珏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一手撑住额头,双目微阖:“我幼时为生父生母所遗弃,被人收入门中。小七排行第七,也是个孤儿。她曾经说,自己没有亲人,把我当作亲人。……”
从祈珏的口中,我终于知道,这画像上的女子,也就是小七,对他来说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原来祈珏被人收入门中,那门派并不是个什么正派,而是藏污纳垢,专门收养那些面相好又无亲无故的孩子,培养成……
培养成青楼妓馆之中的头牌小倌,专门侍奉朝中显贵。
祈珏说,他本无名无姓。
是小七姓祈,他便随她姓了。她说他生得如玉一般,珏本美玉,气质不凡。
她说,他本不该在这藏污纳垢之地。
她还说……她早晚会带他走,远离这肮脏的地方。
可是,后来一个男人的出现让她忘记了她说过的话。
她爱上了那个男人,那个用钱买去她身体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试图脱离门中,最后……被斩断了四肢,扔到了无名山中。
然而,她爱的那个男人,情动之时说的海誓山盟,情退时……却是冷眼旁观。
“后来呢,相爷?”我的眼睛里一片湿润,不知是为了他口中的小七,还是因为他。
脸上的泪被一根手指揩去,祈珏捻了捻指尖的湿润,看着我布满晶莹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哭。”祈珏的脸上闪过一丝执拗:“你为什么要哭!”
“是她咎由自取!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轻信了那该死的男人!是她抛弃了我!”他的眼睛里闪过愤怒,双手狠狠在案上一拂。
只听啪啦几声,案上竹简书册纷纷散落一地,案上一方砚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我低下头去,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到了那破碎不堪的砚台上。
这方砚台……好像……是我送他的生辰礼物。
“我信过她!可是她也很我其他人一样,为了那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睛通红一片,咬牙切齿地说出:“为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她抛弃了我。”
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权势通天的相爷,他只是一个……执着于过去,独自舔舐着伤口的孩子。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相信感情。因为,他的父母曾经抛弃过他;因为,他曾经亲眼看见他在乎的人,被一段虚假的爱情残害;因为,他在乎的人,为了另一个人……抛弃了他。
他害怕黑暗……因为黑暗于他而言……太污秽,太肮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