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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张扬,上个月吏部孙尚书的一船私货被你们扣下,是不是?”
“你消息向来灵通,我也不瞒你,是又怎样?那一船其实多是丝绸,我们这些大男人留着也没用,卖又卖不出去,正好送你,你拿些东西来换就行,我虽然不识货,也看到庆毓坊的账单在箱子里,可见这一船只要一转手,就能卖不少钱,你不会吃亏的。”
温廷胤冷笑道:“你果然只能做个强盗,做不了商人。这种抢来的货,又有账单可查,你以为说转手就能转手?好歹我们温家也是做正经生意的,庆毓坊这货被你劫了,他们店里自然会有纪录,若是市面上出现,他们即刻就能报官,到时候官府顺藤摸瓜,找到我们温家来,我要如何交代?更何况……这一船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真以为它是那个孙尚书的私货吗?”
“难道不是?”
他看了眼江夏离,“下个月是皇后的大寿,这是孙尚书要送给皇后的寿礼。”
孔峰恍然大悟,“难怪那几个守船的拚死也要守住这一船货,不过送皇后就送皇后吧,干么遮遮掩掩的,外面又用了些松香、竹雕之类的旁货挡着,怕人知道似的。”
“你不知道,皇后最喜欢的就是庆毓坊的织品,但是庆毓坊这几年东西越做越少,皇宫给的价钱又低,他家已经转而将最好的东西私下向外贩卖,但这件事又不能让皇家知道,所以这卖货和买货都变得极为隐秘。孙尚书想讨好皇后,又不想让皇帝知道这货是从庆毓坊买的,只能先私自买货,运回京城之后,再更改账单,假称是海外购入,就算皇后猜出来了,但出于十分喜爱,也不会揭发出来。”
双臂向上一伸,孔峰大叹道:“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你们做买卖的人心思就是狡诈,我就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江夏离听了也怔住。她平时写文,虽然也写了不少尔虞我诈的事情,但并未真正了解现实中商场和官场的险恶,现在听温廷胤这么一说,才晓得即使是冰山一角都如此重重迭迭,真相诡异,更别说这么大的天下,已非她之前一笔所说可以说尽的了,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温廷胤又看了她一眼,对孔峰说道:“既然那船货你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我给你做个顺水人情,将船上的东西重新运回京去,孙尚书那边我自会再帮你讨要一笔钱,就算是他和你赎回货物的赎款。”
孔峰全身一震,喜道:“那老家伙肯出这钱吗?万一他要再筹款另购……”
“庆毓坊的货至少要提前一年预定,寿期将至,他哪还变得出第二船货来?这笔钱他出定了,你就放心等着收银子吧!”
没想到温廷胤和孔峰之间的冲突这么轻松就解决了,江夏离走出大堂时,好奇地问:“你们俩的关系到底是朋友、兄弟、合伙人,还是未来的妹夫?”
“我以为你不屑知道我的事。”唇角一勾,他笑得有些狡黠,同时发现她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口气顿时沉了几分,“还说你膝盖没事,怎么走路像是瘸了腿的鸭子?”
“这点小伤没什么,比起晕船,我宁可自己是只瘸了腿的鸭子。”有了刚才的“同甘共苦”,她好像对他的揶揄也不那么介意了。
温廷胤瞧了她一眼,忽然将她一把抱起,在她惊呼时喝道:“大晚上别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强暴你。”
江夏离又惊又羞,被他这么一说,更说不出话来,就这样被他抱着,直至回到她和温千姿的房门口。
“不用我抱你上床吧?”他斜着眼对她笑。
她的脸早已红得像刚出锅的红烧大虾,小声呢喃了一句,“不用,别让你妹妹看见……”
温廷胤将她放下,提醒道:“今晚的事情不要让千姿知道。”
她疑惑地问:“你是怕她担心?”
“你刚刚不是问我和孔峰是什么关系吗?这个答案现在还不好说,所以我不希望千姿被牵扯得太深。”
江夏离惊讶地说:“如果你不希望千姿陷进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被牵扯其中,你看不出来她现在情根深种了吗?若是你日后和孔峰翻了脸,那千姿该怎么办?”
“几时你们倒真成了一对好姐妹了,这么为彼此着想?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愁日后的事情,你愁什么?”
温廷胤又讥讽了她几句,转身要走。
她在后面拉了他一把,“喂……”
温廷胤回过头,“不是说了,我不叫‘喂’。”
“温……船王。”她现在叫着这个称呼,总觉得很别扭,想了想,又改口道:“温大少,等日后到了京城,你真的要把我交到刑部去?”
他挑眉,不答反问:“不然呢?难道把你藏到我的瀚海山庄里?”
江夏离咬咬唇,“能不能帮我不要让这件事传出去?即使我问心无愧,也不希望京城里江家的人知道我被牵扯进这桩官司。”
温廷胤默默地看着她,眸光闪过一抹复杂,“你当初离开京城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柳舒桐另结新欢而伤心出走,还是因为他家的退婚让你在江家无立足之地?你若说实话,我就帮你这个忙。”
“探听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她已经将唇瓣咬出一排牙印。
他随即一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向下微微一扯,不让她再咬自己。“若是别人的隐私,我才懒得知道,不过别忘了,你曾经得罪过我,算是我的敌人,对于敌人,我当然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江夏离总在和他对视时败下阵来,因为他眼中的笑意太过清亮,太过逼人,却又太过深邃,彷佛她只要多看一会儿,就会被吸进他的目光中。
不过这一次,她却恼怒地瞪着他,压低音量喊道:“我真的不记得我曾经得罪过你!要不然这样,你说说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的?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离开京城。”
“和我做买卖?”温廷胤松开手,笑容恣意得近乎放纵,“你难道不知道,和别人做生意本钱一定要相当,你手中有足够的资本和我相抗吗?这桩交易可不对等,我若是答应了,我就是折本,而我温廷胤向来不做赔本生意,你还是自己慢慢想吧!至于你所谓的‘隐私’,等我们回到京城,自然会有人主动告诉我,我也不急于一时,你还真当它是个值钱的东西?”
刚刚心底还洋溢着春风般的暖意,怎么一转眼,就被这家伙打击得变成萧瑟的秋风?
江夏离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真想直接脱下鞋子,朝他狠狠丢过去,可是一弯腰,膝盖就疼得不行,害她只好扶住门板,一步步缓慢地蹭回房间。
房内,温千姿还在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江夏离看着她熟睡的可爱面容,不禁长叹一声。真不知道自己遇到这对兄妹后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预兆着他们就是自己命中的灾星?
第6章(1)
这一晚最终总算平安度过了,不过第二天当江夏离看到孔峰的时候,仍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海盗又突然翻脸,把他们丢进那漆黑的地穴之中。
孔峰却像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照例和温廷胤大笑着说话,而温廷胤也是一副吃好睡好的知足样子,连笑容都比前一天多了许多。
回到温家的船上,温千姿伸了个懒腰,“唉,还是住在岛上时舒服,都不会像船上这样晃来晃去的。”
温廷胤取笑道:“你就直说你是舍不得走吧,要不我让你留下来做个镇海夫人如何?”
被说中心事,即使再洒脱,也不由得羞红了脸,她顿足跑回自己的舱内。
江夏离却叹了口气,“你若是无意将她许配给孔峰,又何必这样逗弄她?女孩子的心思本就纤细,付了情,是一生一世的,若是有一天你和孔峰翻脸,你教她情何以堪?”
“当初柳舒桐弃你另娶时,你情何以堪?你是过来人,我倒要讨教讨教,日后也好对付千姿那个傻丫头。”
她一下子变了脸色,沉声道:“温大少爷,千姿的心有没有我的心硬,我不知道,只是你若疼惜你的妹妹,就千万别让她承受我承受过的痛楚,因为那一点也不可笑。”
温廷胤见她盛怒拂袖而去,神色有些复杂。
此时,旁边有人上前禀报,“孔当家送上船的那些箱子都已经装好了,是否现在开船?”
他点点头,“开船吧,路上不必再做停留,尽快赶回京城。”
江夏离因为在生温廷胤的气,没胃口吃饭,再加上她一上船就晕,所以就在船舱内躺了一天。
晚些时候,温千姿过来给她送水果,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再找大夫看看,她只是摇摇头,客气地谢过她的好意。
温千姿笑着替她剥了个橘子,“我知道你一定又和我哥生气了,他那个人啊,你别看他嘴巴臭,其实也有一副好心肠,你知道孔峰大哥为何会和我哥关系这么好吗?几年前,孔峰还只是个小渔民,因为缴纳税款之事和官府闹不合,结果拉了一干兄弟就占据了那个小岛,当起海盗。
“有一年我哥的商船出海,遇到他们,你别看他们自称海盗,好像多么厉害,我们温家的商船上可是有最厉害的火炮的,两边一打起来,不过三两下,孔峰就被俘虏了,是我哥大人大量,不和他们计较,说他们只是为了养家蝴口,也不容易,便放了他们,所以后来孔峰只要看到温家的商船就会立刻避开,不只是怕我们家的火器,也是感谢我哥当初放了他一条生路。”
这其中的缘故温廷胤没有和江夏离提过,她一愣。
“可是……他们再怎么可怜也是海盗,你哥若真有意帮他,何不……”
“何不给他们一份清白事情做,是吗?”温千姿一笑,“我当初也问我哥一样的问题,可是他说,这些人出身微寒,心中本就有着一份自卑,现在当了海盗,气势就壮了些,心里的野性也多了些,若要降服他们并不难,只是他们当回人下人,肯定心有不甘,勉强反而不好,倒不如收为己用,更加有利可图。”
她干笑几声,“哈哈,果然是商人口气,唯利是图。”
“难道你觉得他说得不对?”
“对,当然对,谁让他是你哥!”江夏离表面故意嘲讽,心中却不得不认同温廷胤的话。毕竟要给一个人一条活路并不难,要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活着有尊严,却很不容易。
她不就是为了这份尊严,才离乡背井的吗?
“还有啊,你看这个橘子……”温千姿笑盈盈地捧起橘子,“这其实是我哥让我拿给你的,他说晕船的人多吃些这种清凉酸甜水果,可以缓解一点身体的不适。怎样,他还算得上细心周到吧?”
没想到温廷胤竟然还会想到她,江夏离看着橘子鲜艳的橙色表皮,嘴角终于缓缓挑起一丝弧度。
江夏离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好了一些,也比较能适应摇晃的船身,便下了床,打算去谢谢温廷胤难得的关心。
她没有多想,直觉他会待在指挥舱里,果然,她一推开门就发现他趴在那张硕大的桌子上,沉沉地睡了。
想来这一路的航行,即使是已习惯水上生活的他,也会感到疲倦,更何况昨夜还和海盗有一番斗智斗勇,更是身心俱疲了吧?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快靠近他时,他的眼睛倏然张开一条缝,蒙蒙眬眬地看着她,却没有看清,只是含糊地问:“千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