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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没看到别的东西,就将筷子上的余汤送进口里吮了一下,接着二话没说,端起碗来,一口气就给灌进了肚子里,吧嗒几下嘴巴叫着,好吃,真好吃,姐姐还有吗?见到孩子一下子喝下一碗,我很有成就感,便又盛上一碗来,孩子这次喝得很斯文,一边喝一边说,这汤为什么要把肉切成碎片。我说切小了,就没那么油腻了,白菜也将油腻稀释了,味道自然就淡了,没那么荤。
姐姐在家常做这肉汤喝吗?亮亮的这句话让我无语。平常在乡下很少吃到新鲜肉的,大都是春节买几斤,用盐腌成咸肉,这样在农忙时分,直接蒸咸肉吃,既可以节省做菜时间,也能增加点营养。一般情况下,咸肉还是舍不得吃的,都是蒸小咸菜。我父母将一年到头腌制的那点咸肉都搀杂在咸菜里,自己吃点咸菜,肉留给了子女。新鲜肉也都是逢年过节能吃上一口。我们家,只有在孩子生病身虚时,父母才会上集市买点瘦肉来,做点清汤给孩子喝,既能解馋,也当做是补身子。
现在想来,这种清汤可起到祛火之效,对一个病者来说,本身身虚,喝这种汤适得其反。但在我父母眼里,凡是猪肉,不管怎么个做法,那都是好东西,是乡下人眼里最好的补品了。
亮亮喝完汤,津津乐道,赞不绝口。但对我做出的菜黄,皱起了眉头,说太咸了,酱油味太重。于是,他自己动手从盆子里舀来肉汤放进饭碗里,就着肉汤吃完了饭。
我的第一顿饭卓有成效,至少让亮亮放弃了对蔬菜的嗜好,吃起了肉食。后来,这清汤也顺理成章地纳入了亮亮的私人菜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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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20(1)
吃完饭,我在厨房洗刷完后,到了客厅,见亮亮还在看电视,就说,你明天一早要上学去,早点上床睡觉吧。孩子说,时间早着哩,你想看什么我来帮你调频道。
我给他倒上茶水,坐到他旁边,问有安徽台吗?
他熟练地摁着遥控器,等调到安徽台见到是光头的清朝戏,又调回了少儿频道,说没长头发,瞧着就没劲,不如动画片有意思。我问他平常除了动画片,还喜欢看什么。警匪片啊,可爸爸不爱看,说太假了。亮亮一提到做警察的父亲,就神气上了,说爸爸是公安大学毕业的,破案高手,坏蛋见一个抓一个。我想到看门大爷说过的话,就顺口问亮亮:那不得罪很多人吗?亮亮神情黯淡下来,眼光不自觉地透向窗户玻璃,说爸爸不在家时,有坏蛋扔石头砸过玻璃。我没再问下去,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器给他装了一盆热水,帮他洗脸,然后再换上一个盆,正准备用洗过脸的热水给他洗脚。他一看就叫上了,姐姐赶紧把水倒了,刚洗过脸的水又来洗脚,太恶心了。听他这话,好像是将洗脚水端来洗脸似的。我也只好用洗脚盆重新端上热水来,给他洗脚。电视里没他爱看的节目了,他终于放下遥控器,进了自己房间上了床,随后又招呼我把那本卡通书送到他手上,他半倚在床头看起书来。
回到客厅,我关上电视,又将客厅整理了一下,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打开台灯,静下心来想写家书。
写第一封家书一直是我心怀的冲动,我很想即刻就向远方的父母道出心头积压已久的思念,可真正拿起笔来,又不知从何说起,离家没多少天,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很沉重。我的所见所闻已不是刚进京时,面对陌生的混凝土世界而发出的感慨了。在我眼里的世界,已由庄严的天安门扩张开来,蔓延到了都市的大街小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了,直至我完全从一个乡下村姑蜕变成城市里的保姆角色。我是保姆了,刚伺候完一个小孩上床的保姆,有了口头承诺的工钱,一年下来,我所挣到的工钱,能抵得上父母在庄稼地里的两年收成。
我写上开头,又撕下扔掉,然后又道出那熟悉的称呼,反反复复浪费了几张纸,我感到有种兴奋,也有种茫然,就如同窗外闪烁的路灯,乍瞧一眼很明亮,看久了又变得有些昏暗,明亮是因为黑暗的陪衬,昏暗又因为城市的夜空本是个浑浊的天罩。我无法预知接下来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场景,是围着厨房承担起一个中规中矩的保姆简单角色,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日复一日的烦琐生活,还是在不经意间,迷失一个自我,被抛弃到城市的拐角,成了受污染的垃圾。
我放下笔,进了亮亮的房间,孩子手里的书歪在一边,他靠在床上睡着了。我轻手轻脚给他脱去外衣,把他抱起平放在床上,再给他盖上被子,然后熄了灯,带上门。我将客厅里的灯也关了,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朝脸上泼了些冷水,我想让自己的思绪沉静下来,理清紊乱的头绪,给家里写信。
回到书房后,我关上门,将窗户开出一点缝隙来,想让外面的缕缕夜风,吹醒我的乡愁,在天边的那一头,是寒星寥寥的夜空。
思绪一旦放纵开来,就好像镜头重闪,频频浮现。那晚上我写了有好几页纸,从出门到上车,从一路上颠簸到踏进京城见到天安门的感受,从老太太家的家务细节一直写到刚才那个叫亮亮的孩子已入睡。写得很啰嗦,一股脑儿地倒将出来,好比一个乡下小女孩,第一次进了县城后,回到家里有数不尽的话茬儿。
可信中,我只字未提工钱,我担心有变数,到时候让父母空欢喜一场,那可是一年收成的一倍,本指望风调雨顺,丰收在即,却遇到涝灾,颗粒无收。我的心境就如同父母固守的田地,成事在天了。在保姆眼里,雇主就是头顶之天,有阴晴,有冷暖,也有不测风云。
写完家信,感觉有点累了,关上窗户,我回到了客厅,将灯打开后,又细细察看了一遍茶几周围,生怕地板上沾有污迹,茶几上残留茶屑。
阿莲的故事 20(2)
墙头上的挂钟已快指向12点,可那警察还没有回来。我望了望门,不放心地走过去,扭动门闩试了几下,又使劲拉了一把,见门纹丝未动,这才关了灯。回到自己的屋里,我本想用热水洗个脚上床,可里面的塑料盆有好几个,亮亮也只认得自己的盆,我不敢动用那几个盆。好在北京冬天有暖气,只要不出门也不觉得冷,脱去外衣和毛衣,上了床,感觉床软软的,被子里散发着花露水一样的清香。
我想,今夜可以做个好梦了。
矇眬中,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在骚扰,一阵紧似一阵,好像驱不走的蚊虫,嗡嗡乱响。我在酣梦中醒过来,这才听清楚是电话铃声。深更半夜的,谁来的电话,那警察回来了吗?怎么没人接电话?我在床上迟疑了片刻,见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就套上毛衣下了床,开门到了客厅,打开灯一看,主人卧室的门还敞开着,我往里瞥了一眼,床上空空的,警察还没回来,而挂钟显示,已是凌晨两点了。
我赶忙过去拿上话筒,一阵爆炸式的嗓门震得我耳鸣:电话打了老半天也不接,谁让你把门反锁了?快开门!
我一听正是警察,急忙搁下电话去开门,木门确实被我无意中反锁了,我知道自己闯祸了,上门还不到一天就让雇主责备了,也怪自己睡得太沉,将电话当成了蚊虫叫。开了木门,就见警察站在铁门边,脸色铁青,眼睛发红,看上去疲倦不堪,额头上那块渗出红丝的纱布吓得我倒退了好几步。
他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头上就缠上纱布了。
进屋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坐在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又起身走到冰箱边,从里面拿出两个大馒头,放进塑料盒里,然后才叫我拿进厨房的微波炉去加热,多拿几个蒜头过来。两分钟过后,我将热馒头和蒜头放到他跟前。他喝了口水,用手捻着蒜皮,动作很熟练,一会工夫便将几个大蒜头剥了皮,随后将一个蒜头送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起来,边嚼边吞咽馒头。我从没见过生吃蒜头的,这不是将作料当菜吃吗?
见我傻站一边瞧着他的吃相,警察努了努嘴,意思是让我进房睡觉。我忙说要不要给大哥炒个菜,很快的。他摆摆手。我见他额头纱布上的血色更明显了,又问家里药放在哪,我帮他重新包扎。
这回他笑了,说你把自己整得像个家庭医生,咋跟我老婆一样婆婆妈妈的,就擦破点皮,没事,你快睡觉吧,天一亮就要准备早餐,送亮亮上学去。
说完不再理会我,继续吃大蒜和馒头,我讨了个没趣,就回到房间关门睡觉了。
阿莲的故事 21(1)
没等我合眼,客厅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是亮亮在哭,声音很大。警察连叫着莲子,让我把孩子带回房间去。我赶紧又下了床,客厅里的亮亮趴在父亲的肩膀上,嗷嗷哭着问,爸爸怎么了,爸爸怎么了。警察粗鲁地将孩子抱到地下,骂道:给老子哭丧呀?告诉你破了点皮,就你这德性,将来还想上天开飞机,胆也忒小了点!
儿子委屈地坐在地板上,见我过来,哭声小了点,站起身,拽住我的腿,眼泪汪汪地说,姐姐,我爸受伤了,流血了。可能警察回屋的动静大了点,吵醒了孩子。亮亮见到自己的父亲挂彩了,自然是后怕,替父亲担心着。警察倒好,不抚慰儿子的一片孝心也就罢了,还冷冷地挖苦儿子怯懦,真让人费解。我拉起亮亮,给他擦拭眼泪说,爸爸不小心擦破了头皮,没事的。
快带他回房,哼哼唧唧个没完,烦不烦啊?警察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巴里,嘟囔一句,直接进了卧室关门睡觉了。
姐姐,我怕,跟你睡好吗?孩子的眼光怯怯的,充满惊恐。我说好,姐姐带亮亮睡,别怕啊。
就这样,我领亮亮进了自己的房间,孩子本来就没睡安生,加上刚才哭闹了一阵子,困极了,一放到床上就睡着了。我和衣躺在他身旁,再没睡意了,听着客厅滴答的挂钟声,盼着快些天亮。
任何职业都容易将职业毛病带进家庭,警察给我的感觉,总是在怀疑,那目光总是在审视,带着戒备,而且始终要显露作为警察的本色。大民白天和晚上对儿子的态度,判若两人,白天里跟天下父亲一样,对孩子倍加怜爱,将硬胡茬扎在儿子的嫩脸上,这本是天伦之乐。
我父亲是农民,也有着农民本色,冬闲时碰上当年收成不错,情绪就高,在弟弟们小时候也会抱在手里逗儿子玩耍,可要是碰到旱涝灾年,那每天大都是在唉声叹气中度过的,弟弟稍有淘气,就难免遭受皮肉之苦了,父亲其实是把儿子的肉体当成怨天的发泄载体了,暴露出农民粗鲁的本性来。
警察大民也一样,在工作不顺心时,也将情绪带进了家里,撒在了孩子身上。警察和农民的本色差异,决定了他们迥异的发泄方式:农民靠鞭子直接出气,而警察靠的是刻薄的责骂,间接发泄内心的郁闷。在我一个旁观者眼里,抽动的皮鞭比起刻薄的嘴巴来,要实在得多,见效也快,至少能让孩子老实几天,但语言上的打击,却让一个孩子的幼小心灵蒙上了阴影。在警察家度过的日子里,我时常能听到孩子在梦中呼唤父亲,亮亮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从事的职业很危险。亮亮跟我小弟小时候比较起来,他完全是个顺民了,可就是这样的顺民,在日常生活中,却遭受到父亲职业性的责骂,打击了自信。
第二天一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