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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嫡、爸爸、妈妈……这十个字被圈在一个貌似红心一样的圈圈里,一旁是五个长短不一的人,很像抽象的米罗名画,其实应该出自孩子的手笔。
“这些图都什么意思啊?”苹果问。
“这上面画着两个大人,应该是夫妻两个,带着三个孩子走在村子里,还有他们生活片段的记录。”
苹果说:“还挺有天赋,画得跟抽象画似的。”
“就是,”大吉普欣赏道,“让我想起了古罗马庞培壁画,看样子这画画的人还挺有艺术家造诣。”
可是……梅雪?东子?良嫡?
这些名字好熟悉啊!
难道是他们,那几个在厨房里奔跑的小孩?还有一个三岁的男孩抢我手中的鸡蛋,他就叫良嫡。
怎么?他们在这个家里住过?
我又懵懂起来。
苹果在我眼前晃动手指,我恍过神来,她递给我一个大枣:“吃吧!好甜呢!”
“嗯。”我接过来填在嘴里继续发呆,食之无味一点没觉得甜,反而发现有串小小的字在墙面的下角极其隐秘的地方,若隐若现。
那段文字是什么?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苹果和大吉普也跟上前读——
“我叫梅雪,今年十岁了。两个弟弟是我的宝贝,更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可惜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就要活不长了,爸爸很伤心,整天寻医问药,家里飘着浓浓的草药味儿……”
这串字被打断了,出现了三个突起的包包。
“这是什么东西?”大吉普问。
“好像是座山。”以我年幼时画过画的经验去分析,“这好像是在说,他们翻山越岭来到了某个地方……爸爸为了继续给妈妈治病,又到了很远的地方……”我继续念道,“听说舍卜坡有一位蓝奶奶,是个神人,什么样的难事求到她,都会变得很好解决。于是爸爸带上了家里仅剩的一件家传宝贝来求医。爸爸说,只要能治好妈妈的病,他就把老祖先传下来的宝贝送给这位蓝奶奶。”
后面又没有了。
这算是什么,一个小女孩儿的日记吗?这么说他们真的在这里生活过,这个佛堂后院说不定还是三个小孩经常玩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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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奶奶通晓未来之事,可以参悟玄机,却从不会治病呀!更何况我离开村子之前奶奶已经去世多时,这些人来找奶奶,岂不是贻误治病?
再低头看看苹果递给我的枣,霎时惊异:“咦,我们昨天晚上看见的枣还是橘红色的呀,这些怎么这么红?红彤彤的真漂亮,就像颗颗饱满晶莹的宝石。”
“那是昨天晚上没注意到,喏!”她伸手一指,我这才看见,院子最靠角落的一颗枣树上结的果实颗颗都这么红润漂亮,单这艳丽的色泽就让人爱不释手,还真有些不舍得吃呢!
日过三竿了,我们三个人成一排坐在大门前的门墩上,等待大伯他们回来。疑问太多,心事重重,只想问个明白。夏季容易犯困,还不到午休时间,苹果已经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再看看大吉普,他在抱着门框打鼾。唉!又剩我一个人枯坐了。
等啊等啊,直到日头落西。我眼睁睁地看着门外村口的天由青变蓝,再变紫变黑,渐渐地全暗了下来,能见度很低,连村口的那颗老槐树都变得模糊了。怎么还没回来?我在想,是不是该叫醒苹果他们了,睡得太久晚上怎么还睡得着。
谁知我回头看向肩膀,大骇!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清澄明亮的黑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距离太近,近到我都看不清他的脸,近得让人恐惧。
我“啊!”的一声抽身,想站起来,膝盖却怎么也伸不直。
我歪着身子向后退,他便咄咄逼人地向前靠,不过这回我看清楚了,是那个叫良嫡的三岁男孩儿。
他什么时候坐到我身旁的?苹果呢?
滴血的枣树 3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眼睛被沙子狠狠报复一番。天地似乎就要合并一般发出剧烈地震动,转眼间房屋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塌,树木都拔地而起,像长了腿一样飞跑起来……
这是什么景象?
我惊恐却叫不出声来——人呢,人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天崩地裂了我耳边只有刺耳的震动和轰鸣,却没有人的叫喊声?人都去哪儿了?
三岁的孩童突然发狂一般,笑得前俯后仰,根本不像是个幼小的孩子。
我头脑发懵,呼吸紧促:“你……良嫡,你是良嫡吗?”这表情哪里像个孩子,更像个狰狞的地狱使者,随时都有可能把血红的唇拉到耳边,把一张孩子的脸变得丑恶嚣张。
他仍在笑,红色的唇变成了深紫,是那种深埋黄土之下尸变之后的黑紫。一个似孩童又不似孩童的声音从他翕动的嘴里吐出:“你吃了我的血……你吃了我的血……”
他正要扑过来掐我的脖子,我惊惶地使尽浑身力气猛掀出去,胳膊一抡把这似人似鬼的孩子扇出去好远。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风停了。
房子也从坍塌中重新站立起来,好像从未塌过。
树木也老老实实地重新植根插进泥土,纹丝不动。
世界好像是太平的,什么都没有动过……
“若惜!”
“若惜!醒醒!醒过来啦!”
有人在叫我?
我缓缓地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了?突然使好大的劲啊!是不是在做梦发癔症啊?”
苹果在冲我微笑,她的酒窝那么真实,告诉我:“我还在你身边。”我激动得哭了,一头扑进她怀里抽泣难安。她笑着安慰我:“没事啦!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你是做噩梦了!梦醒了就好了。”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可我的心跳依然剧烈。
即使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刚才那一幕幕似乎也没有发生过,可我的心跳改变不了,它确实受了一轮又一轮的刺激,快要炸裂。
“我做梦了吗?”我问苹果,自己不敢相信。我明明是睁着眼睛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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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做梦吗,你看看他。”苹果指向一边。
大吉普正坐在黄土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可是连动都没敢动,保持着罪证呢!”
“他怎么了?”我疑惑地问苹果。
苹果呵呵一笑:“你刚才定是噩梦里看见什么怪物了,一巴掌呼扇过来,使了好大力气呀!幸亏我刚站起来想走一走,不然你打的那人就是我了。还好,大吉普肉厚,多打几下没关系。”
大吉普冲我咧嘴笑笑:“也是,挨女人的巴掌似乎是男人的荣幸。”
“别贫了,快去洗脸吧!”苹果作势要揍他。
大吉普爬起来飞快跑去了。
他脸上还印着一个鲜红的手指印。可不是使了好大的劲吗!
我不明白,小男孩良嫡似乎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发出那么恐怖的声音?
“若惜,”苹果在我眼前拍了个倍儿响的巴掌,“你不会是臆想吧?我看你的神情好奇怪啊!老实说你这样子我看着有点害怕。”
“嗯?”我惶恐地回望她。
“也就是紧张你啦!不要想那么多哦!我觉得你好像心里装了千斤重的东西一样。一个人负荷太多会很累的,你要不要跟我讲一讲?”
我摇摇头,在我理出头绪之前,不想她也和我一样担惊受怕。
回头看一看,厚厚的云层逐渐散去,院子里又出现了原有的四方形的太阳地。如此阳光灿烂之时,我怎么会看见那么奇怪的东西?是啊,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太阳这么好,把被子褥子全都拿出来晾一晾吧?”我拍拍苹果,拉着她回屋子。
“大吉普!”苹果亮开嗓子大叫,“快来帮忙啊!”
“不就是搬被子嘛,这么点小活还用我出马?”他闲在一边不愿意动。
“快来帮忙!快!”她过去揪他的耳朵,直溜溜地拎过来,“你都快养尊处优做少爷了,快帮忙干活!”
“做少爷还不好?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少爷的市民也不是好市民。”
“屁!”她训他干脆利索,“你都快养成猪了,干活!”
院子里搭起红红绿绿的棉絮墙,我拿桃树棍子使劲地敲打,被子里的灰尘飞飞扬扬地全跑了出来,扑进眼睛里耳朵里。我们嬉笑着跑开,床单下面只剩下细碎的脚步声。
忽然,我看见了奇怪的鞋子,被子下面有几双穿布鞋的脚在移动,一双大脚,三双小脚,急匆匆地跑过去。看脚步他们很惬意,欢畅地蹦蹦跳跳。
我有片刻的精神恍惚,赶紧钻到被子的另一面去——没有人。
左看看,空荡荡。
右看看,还是空荡荡。
大门处有人走进来,我听见“咣当”的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忙钻过层层棉絮墙向外看,真是他们回来了。
“大伯,我有话问你。”
“累死了……”大妈拿毛巾使劲地抽打着自己身上的洋灰,愤愤地回屋去。
“你们去哪儿了?”我问大伯。
他有些神色慌张:“啊……”
“真为难我就不问了。”我看见他们鞋底下的泥土,松软的,黄的。这么厚的土,恐怕是上山去了,“我主要是想问下,咱们家是不是曾经来过五个外乡人?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十岁的女孩,一个八岁的男孩,还有个最小的男孩,大概不到三岁。”
滴血的枣树 4
大伯睁圆了眼睛,里面的血丝迸了出来:“你……都知道什么?”
看来真的有问题。
“我没说错吧,这三个孩子的名字分别是梅雪、东子、良嫡,对吗?”
大伯的身子剧烈地摇晃,惊恐地颤抖。
我步步紧逼:“请告诉我他们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
“你认得?”大伯的声音有点绝望。
“见过,最小的那个男孩还找我要过鸡蛋吃呢!”
“啊?”这下子,他的惊恐一下子带进瞳孔,忽闪一下就暗了下去。
“请对我说实话。”
“啥是实话?”
“咱们家究竟怎么了?我在村口遇见放牛的老郭叔,他根本不愿意理我。奶奶在世的时候蓝家多么受人尊重啊!从来没有人充满敌意怨艾地躲避我们。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请告诉我实话!”
大伯惊骇:“你这孩子……你老郭叔已经去世三个多月了!”
这话让我心跳加速,老郭叔已死?那么说,我在这舍卜坡又见鬼了?自从幼时见过小辉哥哥的魂儿之后,事隔九年我又在这片土地见到了鬼?那……先前见到的梅雪、东子、良嫡……难道也已不在人世?
我惊诧地盯着大伯,想起那个匪夷所思的梦,棺材里的女尸对我说:还来!还给我……“大伯,你们是不是欠那良嫡的妈妈什么?我怀疑她的魂魄在这院子里徘徊不去,要追讨什么东西。”
“什么?”大伯又是大惊失色,“她……的……魂儿……在这里?”
究竟还瞒着我什么?我想知道。
大伯无声地走开,不想再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