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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杀人的人,那个为人父的人,他为了挽救儿子的性命去向你父亲求助,承认自己是杀害你的凶手,愿意指证另一个杀害你的凶手。为了什么?为了钱。为了挽救濒临死亡边缘的儿子。他很爱他。
“他当初因为穷,为了哺育儿子而杀你。如今,他为了救儿子,愿意杀自己。
“人性究竟是什么啊?
“他拿了你父亲的钱,去拯救他的儿子,去承担高昂的医药费,去维持一个步步走向死亡的儿子鼻腮上的呼吸器。男孩儿被无情地诊断为脑死亡,可健康的心脏还在跳动,倔强地不肯停止。
“你没有想到吧?这个为一己私欲杀人的人,在儿子的遗体器官捐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要把七岁男孩儿的健康器官通通捐献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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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很长,狭长的。你是隐藏的魂魄,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他走来走去,在那个狭长的走道上停了又停,顿了又顿,痛苦得迈不开步子。你看着他以一个父亲的悲苦心和泪洗的容颜亲手拔掉了插在儿子身上的呼吸器……
“一个鲜活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你愕然。完全惊呆。
“这是你痛恨的杀人犯在戴上手铐自愿伏法之前做的最后一个举动,他亲手结束了儿子的生命,为了拯救其他急需做手术的病人。
“一个年幼的身体死去,却以另外的形式延续生命。
“这个被你痛恨的杀人犯。他曾经有罪,可他在用另一种方式赎罪。”
我抬起头大胆地看他的眼睛,“你还恨他吗?”
“我不知道……”
“停止吧!恨人太痛苦。无边无际,没有着落。”
“别问我,这问题像该死的厄运一样永远不会有答案。”
“好吧!”我叹气,“你走好。”
一阵风。
黄泉路上的冥风,阴霾晦暗,卷着苦涩。
他散了。
苦楚的等待换来了平和的心吗?我不知道。就像这鬼说的,这问题没有答案,更没有边际。
可是不论是人是鬼,都不能凭借仇恨而存在。
一个月之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个为子寻凶七年的父亲,在凶手伏法被执行枪决之后,把仅剩的五万元财产,分给了两个凶手的家属。而他自己,则在一个月后因癌症去世了。
至于石玫,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周日我去街上买东西。
苹果陪着我。要过马路的时候正好红灯亮了。
“等一等。”她拉我的衣袖。我们站在斑马线这一端等绿灯。
人群分流。有人在向九十度角的马路对面走。我的眼睛无意中扫见一个人,只有背影,但是亲切熟悉。他在人群之中还是那么气质高贵、鹤立鸡群。
大森林?!
心里的大鼓又敲响,震耳欲裂。
“哎,你干吗去?”苹果拉我。
我已经不由自主地向街角斜对面奔过去。
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繁华深处的落寞身影。
千万不要消失啊!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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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福特急刹车,停在我面前。
苹果急跟上紧紧拽住我:“对不起!对不起!”她给车上的人道歉,转而晃我,“你不要命了,哪能这么横穿马路呢?”
我缓过神来,再看向斜角的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苹果。”我失魂落魄地颤动嘴唇,“我看见他了,真的看见了。”
她无声地盯着我的眼睛,根本不去看马路斜对面。末了,叹一口气,再抬起头看看天:“快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下雨?
天上乌云翻滚,顷刻之间雨就到。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赶回宿舍,大雨已倾盆。站在小礼堂屋檐下避雨,听雨声噼里啪啦。雨丝滑落檐口,丁冬落下。
这个画面,何其熟悉……
大森林脱下风衣把我卷在里面,我们站在小礼堂屋檐下等雨停:“没事!这是雷阵雨,很快会过去。”我好像站在避风港里,优哉地看着外面风雨飘摇。只要有他在身边,整个世界都是安全的。突然的闷雷吓了我一跳,闪电照亮发暗的天空。我“啊!”的一声捂住耳朵转到后面贴着礼堂的木门。“你怕闪电?”大森林把他宽大的手掌盖在我的手背上:“你的手太小了,我的借你用好了。”
那时的我真快乐,就像羽翼下的雀鸟,心里踏实而甜蜜。可惜这些我从来不曾说过,大森林怕是不知道吧?
“想什么呢?”苹果晃我。
“没什么。”我甩甩头,尽量不去想他。
“秋季运动会快开始了,你报个项目吧?”她问我。
“项目,什么项目?”
“什么小项目都可以啊!这样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省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我看看她,没说话。
“真的,你身上阴气重。”她说,“所以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壮壮阳气。”
我冲她傻傻地笑:“时间过得真快,秋季运动会一过就入冬了,过了冬又是一年,之后是春季运动会,再着是CUBA,暑假。然后就进入大三了,大三一过就是实习……”
“拜托!”她不乐意,小嘴巴高高翘起,“你这样推进时间计算法让我觉得惶恐,好像会老得很快!”
“我去秋季运动会报个项目,篮球怎么样?”我问她。
她推我:“跟我来!”
雨已经停了,天边的颜色泛青,但是清新怡人。
“去哪儿?”
“你不是想报名参加秋季运动会吗,既然这样,那你就要多运动,多增加实战经验。今天晚上有西北大学和我们校队的CUBA热身赛,你一定要去看看!”
“今晚?我还要复习明天的……”
“哎呀!一晚上不看书死不了的!快跟我走吧!去晚了连座位都抢不到。”
归来兮 1
A大的体育馆是全国最大的大学体育馆,规模气势都非常宏伟壮观。
天还没黑,体育馆内的篮球场已经灯火辉煌,看台上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水蓝色的塑料座椅被黑压压的人群挤了个严实。
“快来!这边!”苹果拉着我采取地道式钻入法,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空位置,“坐这儿!”
我被她的惯力拽过去。可刚一坐下,就有人嚷嚷上:“这是谁呀,这么不长眼,没看见这儿有人吗?”
回头一看,有两个大高个子的男生挺立在我们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
我拽拽苹果衣角,小声说话:“是不是占了别人的座位啊,要不我们走吧?”
“凭什么走啊,要走也是他们走!”苹果出言不逊,越是被威吓,她越是来劲,“傻大个子我告诉你啊,姑奶奶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你才是不长眼的!”
“死丫头,说的什么话?”
“中国话!你又不是外国鹦鹉,连母语都没学好,赶紧回家洗洗睡了吧!”
她忽悠一下,将我牢牢地按在座位上。
“你……”大个子较上劲了。
“我什么?这座位又没刻你的名字,谁先来是谁的。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木匠的凿子铁匠的锤,裁缝的皮尺厨子的刀,各有一套说法。”他们是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甭理他们,看我们的球赛。好球!好球!”她手里拿着装了沙子石砾的矿泉水瓶子使劲地挥舞。
两个大个子像快气爆了,棒槌一样杵在那里。
“前面的,别站着挡道!碍事!边儿去边儿去!”后面观众席上有人不乐意,直嚷嚷。
大个子们悻悻地离去。
球赛结束,我们走出体育馆。CUBA选手们也散了场,从身边走过。真的好高!若两个人往楼梯口一站,就好像门神一样,挡个严严实实,谁也进不来出不去。
“大吉普呢?”出了体育馆我闲扯几句,“这么好的节目你怎么没叫他来看呢?”
“唉!他在准备什么大字报呢!明天礼堂前有活动。你又不是不知道,学生会整天就是忙活这些屁事儿,真无聊。我都不想叫他往学生会里面挤,钻进去的人马上变质,一身官味儿,人也势利了,得不偿失。”
“怎么这样说呢?”
“本来嘛!我这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学生会,做那些个事儿都特假,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只为了能留校任职。真没意思!”
“大吉普或许想为你们的将来考虑吧?”
“想也不能这样想。我最受不了做官儿的那套阳奉阴违。什么东西,看不惯!莫言还不错,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她说着说着又绕到别处去了。
“我没跟你说他。”
“我知道!我只是这么感慨一下。若惜,你真的可以考虑看看,莫言的条件还不错,小伙子有模有样,虽然没有大森林那么帅,但是篮球打得漂亮啊!”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心里很闷:“苹果,你先回宿舍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
“成全我吧!我只想静一静。”
“好吧!那你别回来太晚啊!”
“嗯。”我们分开走,一个向北,一个向东。
学校里到处都有谈恋爱的学生出双入对,似乎没有清净地。我耷拉着脑袋,向人最少的学校东门走去。那里是过去的古城墙,一片萧瑟。
走上城楼更觉得荒凉,高大的松柏和泡桐隐没进一片黑暗中,只有茂盛的树头在风中摇曳。我坐在古老的城墙上看着隐约中的昏暗灯光发呆,身后有人跟上来,竟浑然不觉。
有人踩断了树枝,发出喀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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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我喝一声。
“哟,被发现了!那正好,省得哥儿几个费事了。”
凛冽的风中钻出一个人来,是个消瘦的马竿儿。他对着城墙下吹一声口哨,下面马上有人回应。我大惊,探头向下面一看。
又是一惊!
有两个人在往上来,可不是像平常人一样走阶梯台子跑上来,一个穿草灰颜色外罩的人“噌!噌!”两步就上来了,好像攀墙附土的蜘蛛精一样,九十度的高墙,如履平地。
这是什么人?
“你们想干什么?”我大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干什么?”瘦马竿儿向我露出满口黄牙,笑得狰狞,“你说呢?”
“前几天有俩谈恋爱的学生在这儿黏糊,被我们哥儿仨撞见了。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我把那小子打了个半死,他连吭一声都不敢,还求我把他放了,只要不杀他,他愿意把他的小妞送给我们爽一爽。世上还有这样不男人的种?”
“二哥你说错了,”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插嘴,“是没种的男人。”
“啥球儿样,都一个德行!既然他都这样说的,我们还客气啥,没想到才爽过几天又有鲜羊肉送上门来了……”
“大哥!这小妞可是个肥羊啊!”
三个民工模样的人面目狰狞,步步紧逼。
“别过来!”我大喊。
他们奸佞地笑:“喊吧!这地方,风一吹什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