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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人送你一份礼,你好开心、好快活,也得记得准备一份礼回送给那人,让他也好开心、好快活,守余,我说的对不对?我没有记错,阿爹教过我这个成语,我会写这四个字,我会写喔,守余──”
“对,你没有记错,倚安好用心,阿爹教过的东西,你全都牢牢记住了。”辛守余低声安抚。
“守余,你抓痛我了。”
“啊~~”闻言,辛守余忙放松手劲,见妹妹细腕上已捺出红痕,心不禁一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心绪绷得太紧,怕自个儿没能耐护她周全。
“不打紧的,其实也不是真的很痛,守余,你别不开心。”
“嗯──”她试着微笑,“我没有不开心。”
“呵呵~~那很好啊,守余,我喜欢你开心,守余开心,倚安也开心──守余,刚才跟咱们说话的那位大哥,他是好心肠的人,倚安知道,守余也知道。阿爹教过的,倚安记得很牢。”
他是好心肠的人吗?辛守余微微怔忡,一丝苦在喉间泛开。以往,她会相信阿爹所教过的那些,若非遭逢剧变,多所经历,她或者能相信──
此时,船尾上的壮硕黑汉忽地发出朗笑,瞬间吸引众人目光。
“这位小小兄弟很够意思,咱们素昧平生,今日初次相见,你就送了年某这好大的面子,教我还真有些受不起。”
脑中有短暂空白,辛守余眨动雾眸,一会儿才领略了黑汉子的话。
年某?他姓年?
暗觉讶然,她下意识摀住襟口,那怀里藏有一物,是阿爹奉召入宫前交到她手里,要她带着倚安连夜离开,往武汉寻一位年姓小友。
他和摆渡为生的老丈甚是相熟,想必已在武汉一带居住多时,恰又姓年,可不可能也识得阿爹口中的那位年姓友人?
她心里犹豫,不知该不该向他打听,分神之际可管不太住妹妹了,没来得及出声制止,辛倚安又探出粉嫩小脸,明眸对住黑汉子,坦率且好奇地问:
“你是在同我说话吗?”
黑汉子眨眨深目,笑道:“咱们礼尚往来,小小兄弟同年某说话,年某自然也同你说话。你家阿爹教导有方,让小小兄弟随意几眼的功夫,就瞧出我是好心肠的人,年某很承这个情呀!”
在旁冷眼旁观的公子爷蓦地又丢来一声冷哼,“是,确实是好心肠的人,只可惜好好的心肠全烂啦,是个烂好人。”
这话不知怎地竟逗得辛倚安咯咯轻笑,小手扯着她姐姐的白袖,软声道:“守余,这位公子爷也是好心肠的人,是不是?公子爷和撑船的大哥都是好心肠的人,守余知道的,倚安也知道的,阿爹教过,倚安记得很牢,他们都是好心肠的人,是不是?守余,是不是?”
黑汉子猛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的,笑得公子爷俊秀脸庞一阵青一阵红。
“我恶毒得很,尖酸刻薄,才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公子爷冲口便出。
辛倚安偏着头打量,跟着摇了摇,“不是的,你是好人,阿爹教过的,倚安知道,你也是好心肠的人,不会错的,是不是?守余、守余,你同他说,他也是好心肠的人,你同他说。”
辛守余胸口发热,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正欲启唇安抚,底下江浪却忽地一个急涌,打得船只剧烈晃动。
“啊──”她惊呼一声,整个扑向妹妹,耳边紧接着响起一阵咚咚咚的促音。
待眼角余光一瞥,瞬息间已吓出一背冷汗,倘若她不是及时伏低身躯,此时插入乌篷上的四、五支羽箭应是射进她胸腹,成了箭靶子。
那些人追上来了吗?
逃呀!阿爹要她带着倚安逃开,可莽莽江河,她想逃,能逃往何处?
头晕目眩,辛守余茫茫然抬头,一时间分辨不出势态,只觉面目泛寒,彷佛满江寒气正扑面而来。
“小心!”黑汉子厉声大喝。
她神魂一震,浑身战栗,然后,是男子如大熊般壮硕的身躯随着那声厉喊映入眼帘。
他疾扑而至,猿臂暴长,五指运劲一抓,就在离她仅余半尺之处,硬生生握住一支对准她胸口射来的羽箭。
她瞠目结舌,忘记呼吸,好近、好近地望入他眼底。
生死瞬间,她润玉般脸容不禁血色尽退,苍白若纸。
“宗腾,是子母箭!”戚老爹不知何时已跃到船尾,长竿在手,稳住渡船,宽圆竹笠下的双目精明有神,与先前行将就木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听见提点,年宗腾双眉飞挑。
无奈事情起于呼息之间,快得教人不及防备。
就见那支让他紧握在手的羽箭轻嗤一响,锥状的锐利箭头顿时分离,藏在前端的另一支小箭“飕”地射出。
“姑娘!危险──”
年宗腾大骇,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掌陡地压上她左胸,那支小箭随即由他手背射入,穿透厚掌,将他的大手钉在她胸上。
震惊一波接连一波,冲击着辛守余原就茫然的思绪,顺着黝黑大汉压来的力道往后一倒,她后脑勺“咚”地撞上硬船板。
脑中乱轰轰,左胸亦漫开刺疼,她无暇理会,眼眸依旧瞠得圆大,眨也未眨,直勾勾瞅着他。
“你姓年──年宗腾,你、你便是年宗腾──”
“小阿叔!”乌篷外,公子爷抓起船上绳缆疾挥,打掉不少羽箭,侧首朝篷中狂呼。
年宗腾恍若未闻,掌心一灼,那血中已奇异地混入二人的温热。
“姑娘──”该死!箭仍是伤了她。他粗眉乍拧,不敢动作,怕她箭伤更剧。
忽地,辛守余双手按住他压在胸上的巨掌,怕下一刻,他便要消失不见一般,她压得好紧,对着他喃喃细语:“我寻到你了,阿爹他──他要我来寻你,我寻到你了──”
“姑娘?”
“守余,你怎么了?守余──呜呜呜──拜托你别死,守余,我不要你死,不要,我不要!守余,我不要──呜呜呜──”
倚安挨在她身边哭着,她隐约听见了,视线却变得好模糊,只觉得累,累得没丁点力气撑开眼皮,亦累得再难挤出话语。
当神魂完全沉进黑梦的前一刻,她脑中模糊地想着──
他怎地改口称呼她“姑娘”,不叫小兄弟了?他早瞧出她女扮男装吗?
还有──还有──他的厚掌,怎地钉在她胸口上──
第二章
打更的梆子声清脆响起,夜已深沉。
厢房外,细雨又落,夜风由窗缝渗入,微乎其微地夹带着淡淡青草腥香,拂过房中用以照明的四、五盏灯火,那困在灯油里的火焰受到搧动,纷纷拉长火舌往上窜燃,将厢房里一女二男的脸容映得更为清明。
女子安躺在软榻上兀自昏睡,锦被盖至下颚,仅露出一张鹅蛋形的雪白脸容,原作男子束发的绑巾已然卸去,发似流泉,柔顺地散在枕上,那扇睫在雪肤上投落阴影,鼻唇秀致,自有一股怜弱气质。
年宗腾就坐在榻边,炯目正瞬也不瞬地瞧着榻上的姑娘,他箭伤已然处理,左掌包裹着厚厚的干净布条,右手则抓着一封书信。
信是在姑娘怀里发现的,不仅以漆泥封住封口,信封两面皆涂抹防水的桐油,上头写着两行大字——
年家太极武汉行会
年宗腾
亲启
不及等待姑娘清醒,他以指劲掐碎漆泥,摊开信纸一目十行,里头的内容却教他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另一边,离床榻约莫三大步距离,摆着水杉木做成的雕花桌椅,公子爷坐得四平八稳,好整以暇地卷起葱绿软衫的衣袖,为自个儿倒了杯浓茶。
了得!他就爱这老茶王的厚味儿。再举杯饮过几口,公子爷瞧向赖在榻边发怔的壮硕黑大汉,启唇道:“你大手压住人家姑娘胸脯大半个时辰,还一路由城外渡头飞奔回来,适才落霞帮她剪开衣衫疗伤,你手仍钉在她身上,要说你没睁大双眼瞧她,可没谁相信了,呵呵呵~~反正你是摸也摸过,抱也抱了,不该看的也全入了眼,索性就应了那封信里的请求,娶了人家便是,还踌躇些什么?”
年宗腾倏地调过脸,玻鹑耥澳阏庑∽樱昙沂糯锞褪裟隳暧啦彀妥疃荆 摈詈诜舻滓挤撼霭岛欤纱志币宦吠铣濉
年永昌嘿了声,“要不是瞧在你是我小阿叔份上,我才懒得开口。姑娘家名节最为重要,坏了便是坏了,你想粉饰太平呀?还有,依我瞧,这位辛家姑娘配你,确实有那么点鲜花和牛粪的意味儿,她阿爹在信里硬将闺女儿塞进你怀里,所谓恭敬不如从命,你接受便是。”
他们二人其实是叔侄关系。
年宗腾在年家太极里,是第十八代“宗”字辈中排行最末的子孙,虽仅较十九代的年永昌虚长两岁,但中国人向来论辈不论岁。
尽管如此,这对叔侄也常是叔不成叔、侄不像侄。
开封年家太极在江湖上颇具名望,族众三百余人,现居于开封年家大宅的子孙约莫三十几位,其余若非远游在外,便是散居在各地的行会。
所谓行会,包括的范围甚广,性质也不全然相同,常依照当地特有产物作大宗买卖,例如,设在四川成都的年家行会以药市为主,江南一带则将重心放在养蚕取丝、刺绣织锦,以及茶叶等等,北方便着重在采参与皮毛。
至于武汉的年家行会,因水道纵横,通运迅捷,靠此地域之便,做的正是货物集散、互通有无的买卖。
武汉的年家行会有货船、有仓库、有熟悉河道的老手,这些年在年宗腾手里早已建立名声。
信用佳,生意自然上门,钱财该是滚滚而来,可翻开武汉行会近年来的账本,虽不至于落魄到赔钱地步,也不见有多可观的盈余,思量再三,就只能把个中因由归咎于行会主爷天生粗犷爽朗、没把钱当钱使的江湖脾性。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现今,年永昌在宗族里已成拔尖的聚财能手,审视各地行会运作之事自然落在他肩上,此次前来武汉,在汉水渡头巧遇刚由武当山返回的小阿叔年宗腾,至于碰上辛家二位姑娘和江河上的那阵箭雨,倒是始料未及。
闻言,年宗腾闷哼,瞅瞅手里的信,又再次注视沉睡的姑娘,片刻才道:“我猜……她并不知晓。”
年永昌挑眉,“不知晓何事?”
“关于信中所提之事。”他语调沉缓,被姑娘沉静睡颜微微眩惑,“这封信封存甚是严谨,漆泥完整,她不可能打开读过。”
“是又如何?辛爷『神算子』的名号响遁京师,说不准已帮你和自家闺女儿合过八字,更说不准,也已得到辛大姑娘首肯。”
年宗腾眉头陡拧,“她与我从未打过照面,怎可能答应这门婚事?”
“怎地不能?”年永昌咂了口浓茶,别具深意地道:“女子的婚姻大事皆由爹娘作主,何况,辛爷在当时定知自己在劫难逃,才会要辛大姑娘带着她那个傻气妹子前来投靠,她有求于你,自然也会愿意委身于你,不是吗?”
“这成什么?落井下石?还是趁火打劫?”年宗腾原已成峦的眉头皱折更深,胸中燃起一把火。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辙。”年永昌双手一摊。他是标准的生意人,衡量事态,早有自个儿一贯的思维。
年宗腾抿唇不语,下颚紧绷了绷,脑中浮掠过不少疑虑。
年永昌忽地咳声叹气:“还说我命好?我瞧你才真命好,无意间和那位名动京师的『神算子』攀了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