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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快熬不住了。她无法阻止自己去揣测,那个未曾谋面的韩筑城是否对沈清石别有用心;也不能压抑,那种被沈清石忽视的失落感。甚至臆想过,韩筑城,还有那个让沈清石无比投入的商机,会不会把沈清石拽走。
当周六的早晨,沈清石又要出门的时候,夏觞坚持要送她去。沈清石拒绝,理由是韩筑城已经在楼下等她了。夏觞退而求其次,要求和她一起去。沈清石还是拒绝。夏觞追着问理由。沈清石反问夏觞非要跟去的理由。
夏觞知道沈清石基本上猜出了,她非要跟去的初衷是怀疑,目的是去探探假想敌的底。显然,这种胡乱吃醋的行为毫无根据,而且明显是在怀疑沈清石对待爱情是否忠诚,甚至是在折辱她。最终,她放弃了继续纠缠,任沈清石翩然而去。可墙上的车钥匙,让夏觞突然改了主意。
夏觞的A6被三虎换去撑场面了,目前暂时开一辆307,沈清石并不知道。所以此刻她可以大大咧咧跟在黑色的别克后面,不用担心,车里的沈清石会察觉。半个小时后,别克车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下来。沈清石先下了车,别克车很熟练地卡进一个停车位。夏觞猜想从别克里下来的,应该就是韩筑城。接着,一个满脸都是络腮胡的外国男人迎上去亲吻沈清石的面颊。夏觞把车停在餐厅对面,打算等他们三个进餐厅,再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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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其他两个人进去了,马路对面的沈清石,却还留在餐厅门口。突然她朝着夏觞的方向招手。夏觞以为自己看错了,迟迟不敢动。沈清石拿起手机,然后夏觞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只听到两个字:“过来。”
夏觞开始后悔,甚至害怕。指望着,现在对沈清石言听计从,还来得及。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下车,冲到马路对面,去听候发落。
“宝贝儿,下次跟踪别人的时候,别把脑袋探出车窗。”凉凉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愠怒,“你知不知道,想象的恶意,来自恶意的想象?”
夏觞想张口解释,却找不到半个合适的词汇,只好讷讷不语。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沈清石率先推门进餐厅。留下夏觞,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抱着破罐破摔的念头,她还是跟了进去。
终于,韩筑城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夏觞的面前。他和瘦长的夏觞差不多身高,但肤色黝黑,身体健壮,不算英俊,但长得十分精神,穿着简练而得体。见沈清石和夏觞过来,他和那个外国男人,都站了起来。
“韩筑城,我的大学同学,约克,我们的战友,德国人。”沈清石又拍拍夏觞的胳膊,“筑城,约克,这是我的女朋友,夏觞。”
韩筑城和约克了然地笑笑,似乎对夏觞和沈清石的关系早已知悉。夏觞知道自己死定了,她已经可以确定,沈清石的早出晚归,和韩筑城有没有非分之想搭不上一点关系。甚至韩筑城应该也不会对沈清石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夏觞从他眼睛里没有看到一点敌意。这三个人的光明磊落让夏觞觉得自己无比阴暗和猥亵。的确,想象中的恶意,来自恶意地想象。夏觞本该知道,对待别的事情,沈清石狡诈、世故,对待爱情,她澄澈而透明。可,为什么,自己要怀疑?鬼迷心窍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用一个“关心则乱”,似乎已经不能粉饰眼前的太平了。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时间可不可以退回去?
四个人一落座,沈清石就给夏觞点了一杯黑咖啡。咖啡送上来,约克很绅士地问要不要糖。沈清石笑着替夏觞回答:“她不喜欢喝加糖的,当然,也不要加奶的。”
沈清石说的没错,夏觞不喜欢加糖、加奶的咖啡。只是,她更不喜欢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因为她根本就不喝咖啡。但此刻,她只能在沈清石若有若无的注视中,忍住反胃的感觉,端着咖啡,咽下了一口又一口。好不容易吞掉了整杯咖啡,沈清石又问:“宝贝儿,要续杯吗?”夏觞本想说,不用了。但沈清石踩住了她的脚,逐渐加重力道。她只能虚弱地点点头,服务生极为高效地上来续杯。
这次,沈清石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和约克的谈话中,没在关心夏觞的咖啡杯。
约克说的中文怪腔怪调。但他还是坚持用中文交谈,虽然时不时要用英文注解他自己说的话。韩筑城和沈清石也和他一样,中英文夹杂着说。夏觞的英语比约克的中文还破。她只听懂了个大概:沈清石和韩筑城要变着法子,从美国进口高科技产品,但这种东西似乎是美国限制对华出口的。所以他们打算独辟蹊径,用最合法的手段,道貌岸然地暗渡陈仓。
最后,约克说了一句英语。夏觞听不懂。但他和沈清石、韩筑城三个人纷纷笑起来。笑得老奸巨猾、甚至有些猥亵。那一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充满了铜臭味。
午餐时间,沈清石又帮夏觞点了五分熟的牛排。夏觞切着血淋淋的牛肉,极力控制发抖的手,抽筋的胃。吃过饭,三个生意伙伴要动身去松江,起身跟夏觞告别。沈清石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说:“宝贝儿,还有一点忘记告诉你了,下次停车前,一定要先看看,这儿可不可以停车。五分钟前,我看见你的车,被拖走了。”然后她“深情”地在夏觞脸颊上吻了一下,“恋恋不舍”地告别。沈清石一走,夏觞立刻冲进洗手间。她胃里半生不熟的牛肉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头奔跑的小牛。
这天,夏觞再吃不下任何东西。虽然她的胃早就吐空了。
第二章【失重】
夏觞为了那辆被拖走的307忙活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带着一身狼狈瘫倒在沈清石的客厅里。刚躺了不到十分钟,沈清石就推门进来了。
看到沈清石的刹那,夏觞心里有些委屈、怨怼,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沈清石过于斤斤计较,小题大做了。但毕竟自己理亏,所以她还是决定努力让自己显得低声下气一些。于是,马上爬起来,走到沈清石面前。
沈清石没理会她,只是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夏觞蹲到她面前,可怜兮兮地仰着脸,央求着:“宝贝儿,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饶了我。”
夏觞没有想到,她的道歉却让沈清石的神色骤然改变。原本的愠怒被一种明显的漠然所取代。怔怔地望着夏觞的脸,口气很淡然:“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夏觞不明所以。
沈清石站起来,走了几步,才回身说:“你根本没有为你做的事情感到愧疚,你只是害怕因此受到的惩罚。这么快的低头,只是想逃避责难吧?这样的道歉比错误本身更伤人。看来,有时我还是过于乐观,也太高估自己了。”
夏觞很想否认,但她知道,自己的确没有对“跟踪”这件事情本身有太多愧疚的情绪。
“你的保证太快,也太轻易了,我是26岁,不是6岁。要敷衍我,你还嫩了点。不如任性到底,来得可爱一些。下次不敢了?真的吗?我能相信你吗?”沈清石的笑靥看起来云淡风轻。
沈清石没有等夏觞的回答,继续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说她男朋友很爱她,所以经常吃醋,时不常要翻看她的手机、追问她的行踪,如果她和别的男人过分亲近,他就要发脾气。她说的时候,一脸幸福。我却觉得她可怜极了,因为不说尊重,她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得到。我真不明白,被自己的男朋友当成水性杨花、随时可能出轨的女人,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吃醋,是一种很美好的情怀,但用在这样的事情里,简直已经是在诬蔑这个词汇了。”
夏觞立刻想要辩解,沈清石却还是一脸淡漠地打断她:“夏觞,我不能说自己是三贞五烈的女人,但,我不会同时和两个人夹缠不清。我以为你知道的。”
夏觞仍然一脸要争辩几句的神情,沈清石叹了口气:“你可以选择睡沙发,或者睡卧室。总之,我暂时不想跟你睡在一起。”
在几分钟前,夏觞绝对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她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出过更严重的纰漏,沈清石却从没像刚才那样,失望,倦怠。她从来都是能轻易原谅她的,不是吗?夏觞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不行?
对于沈清石惩罚她的小手段,夏觞从来没有真正害怕过。顶多觉得自尊心受点创伤。但沈清石的这种倦怠、失望,她却从未领受过。当沈清石转身的时候,夏觞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简直像挨了重拳的拳击手,似乎再也撑不到下个回合了。夏觞心底的恐慌开始蔓延。
卧室的门被关上了。夏觞盯着被关上的门,久久没法移动自己的身体。事情已经超过了她的预计。当事情发展无法控制的局面时,夏觞的恐慌、无助就会演变成无法抑制的愤怒,会厌恶自己的无助,也会迁怒于让她无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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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在沙发上撅了半个小时,累积的愤怒就足够让她失去理智了。毫不犹豫站起来冲到卧室门前,拍门。没有任何回应。又改用脚踹,原木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门终于开了。沈清石裹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
“想说什么?这回,我不打断你,你尽管说。”沈清石还是淡漠的态度,坐到床边,拿起毛巾擦干头发。
“我做错了什么?你有必要一幅失望之极的表情吗?”夏觞的胸口激烈起伏,“你每天早出晚归,和韩筑城混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担心?”
沈清石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握紧手里的毛巾,手背上青紫的血管隐隐可见。她的淡漠让夏觞怒火更炽,只想做点什么来引起沈清石的注意,她怕极了沈清石一幅倦怠到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沈清石,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忍受够了,是吗?如果你想甩掉我,你可以一下子就说清楚,不用借题发挥。”夏觞的表情有些狰狞。
沈清石放下毛巾,低着头,还是那种凉凉的口气:“夏觞,千万别说,让自己后悔的话。”
夏觞跪坐到地上。
沈清石蜷起腿,额头抵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菜皮,一直说我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狐狸精脸蛋。所以,早先有不少人怀疑我和你爸有染,但我只觉得有趣。也有不少女人怀疑过我,和他们的丈夫暧昧不清。这些我都不在意。但是夏觞,你可以任性,让我无条件地迁就你,你可以离家出走,让我心急如焚。但你不能这样怀疑我。人人都可以怀疑我,你不能,一点都不能!”
沈清石仰起脸,泪水横溢。
“在我进家门前,我一直鼓励自己,你会为自己对我的怀疑,而忏悔。可是,你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在你的心里,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是很忙,我不能不忙。为了这笔生意,我、韩筑城、约克把棺材本都搭进去了。出了纰漏,血本无归不说,韩筑城说不定要坐牢的。我是早出晚归,早晨,我要提前去杨氏,下午才能有时间去忙自己的事情。你只知道,我回来晚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从哪回来的?最远的一次,我从江苏开了四个小时的车赶回来,就因为我怕你会不安。夏觞,你从来都只关心你自己的感受吗?百分之三百五十的利润对于我来说,和你的油画有着一样的意义,你知道吗?我不能一直绕着你转,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夏觞,我只是个女人,我不能做得更多,更好了。”
用累赘的言语袒露心迹,一向不是沈清石爱做的事情。说完这番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抱住自己蜷起的腿。夏觞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