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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称呼很普通的,只要是年长些的,都可以叫伯母。还有些人叫丈母娘做伯母的呢。”燕西笑道:“不能够吧?譬如你母亲,我就没有叫过伯母。”白莲花瞟了他一眼道:“这样无味的便宜,讨来有什么好?”燕西笑道:“这是无味的便宜吗?你想,我们这点关系……”白莲花皱眉道:“别提了,你这儿人多,让人家听去了,我有什么意思?你想,我母亲那一块料,凭哪一点可以作你的丈母娘?你不是说拿一点东西就走吗?快去拿罢,别让我老等了。”燕西道:“我就去拿,你就在我屋子里等一会,门的暗锁眼里,插着有钥匙,你若是再怕人撞着,可以把门先锁上,等我来叫门你再开。”说着,一人向自己院子里来。
一进房,见清秋睡着,面朝里,一点动静没有。心中倒是一喜,拿了钥匙在手,便去开箱子。清秋原是醒的,她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老妈子进来拿什么,便没有去留意。及至听到箱子上的钥匙有发动声,不免吓了一跳,口里问着是谁?转过身来。燕西倒不能含糊,便笑道:“我没有零钱用了,进来拿点钱用。”清秋道:“我也知道的,你不是要钱用是不会进来的。”燕西一边开着箱子,一边笑道:“你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吧?我进来就是拿钱吗?早上我进来一趟,上午我也进来一趟,这都不是拿钱吧?”清秋笑道:“了不得!你进来两次了。钱是你名分下应得的,你爱怎样花就怎样花,与我什么相干?反正也就是那些钱,今天也拿,明天也拿,拿完了你也就没事了。不过现在你这儿还有一个小的,你还顾他不顾呢?多少留点给他花罢。”燕西道:“你这人也太嗦了,我进来拿一回钱,你就说上许多话。难道我这钱放到了箱子里去,就是不许动用的?你的意思,我就只靠这些钱来用,不能作一点别的事吗?”清秋道:“我不敢这样说你,但是象你这样子用,恐怕挣钱有些不够花吧?据我看,你现在花钱,比父亲在日,阔过去三倍四倍还不止哩。譬如一个月用一千,要找一个月挣一千的事,不容易吧?现在你一个月用的数目是多少?大概你自己知道,用不着我来说了。”燕西本拿了五百块钱钞票到手上的,听到清秋这一篇话,心想,挣五百块钱送到箱子里来,果然是不容易。如此一想,手就软了。清秋躺在床上,反正总是不作声,你拿也好,不拿也好,看破了这钱总是留不住的,随他花费去。燕西一看清秋侧身望着,却是不作声,好象听凭自己胡拿似的。这样一来,倒更觉得不便漠视人家,便将五百减去一半,只拿二百五在手。他又有点后悔了,答应了白莲花姐妹给她买许多东西,若只拿二百五十块钱去,东西买不全,那多么寒碜!这是不必考量的,还是多带一些在身上的好。宁可带而不用,却不可临时缺了款。如此想着,他依然又开了箱子,把放下那二百五十块钱的钞票,重新拿在手上。匆匆忙忙地就向袋里一塞,那意思自然是不肯让清秋知道。但是他这种要拿又止,止而复拿的样子,清秋怎能不猜个十分透彻?却向他微笑了一笑,同时,好象头也在枕上点了一点。这一点头一微笑,好象是说你的心事我已经知道了。燕西笑问道:“你笑什么?我也是不得已,有几笔款子非用不可。今天拿了,以后我就不会拿什么钱了。”清秋笑道:“我又没说什么,管你拿多少,又不是我的钱,你何必对我表白什么呢?快点出去罢,大概朋友还等着你呢,你不必为着敷衍我,把人家等急了。”燕西听她这话,不由得心里扑通跳上了一下,脸一红道:“我这钱又不是马上就花,外面有什么人等着我?你为什么这样多心?”清秋向着他又点了一点头,加上一个微笑。燕西对于她这一笑,自己也不知道是甜是苦,也就对她微笑一笑,拿着钱,很匆忙地就走出来了。一到了书房里,白莲花果然将屋门紧紧闭住,燕西告诉一声我来了,她并不忙着开门,先埋怨着道:“你来了,别忙呀,和少奶奶慢慢地办完交涉再说罢。我们拘禁三点钟两点钟,那又算什么?”说着,将门锁剥落一声开了,钥匙向桌上一抛,人就板着脸坐在一边。燕西握了她的手笑道:“对不住!我不是成心。遇到我母亲,叫住我说几句话。你想,我能不听着吗?我自己也好象没有耽误多少时候,可不知道去了许久哩。得啦,我正式给你道歉。”说着和她笑着一点头。白莲花将嘴向他一撇,笑着道:“除了送你没出息三个字,也就没什么别的可说了。”燕西笑道:“那就走罢,别让令妹在家里又等着发急。我一个人回家来一趟,倒惹得两个人着急,这可是我的不对了。”说着,携了白莲花的手,就向外面跑。燕西因为家里的汽车没有开,却偷偷地把旧汽车车夫找回来一个,又自己买着汽油,一天到晚地坐着。所以出起门来,很是方便,比从前大家抢着要汽车,反觉现在舒服多了。他和白莲花坐了汽车,一路向李家而来。这里一条路,走得是更熟了。下车之后,一直向里面走,只见白玉花拿了一根长带子,站在屋子中间,带唱带舞地练习着。因笑道:“还好,还好,这样子她倒是没有等得着急呢。”上前用手拍了拍白玉花的肩膀,笑着问她:“着急不着急?”白玉花回转头来,对他瞟了一眼道:“七爷,你干吗总是不能正正经经的,一进门就动手动脚?”燕西笑道:“这年头儿男女平等,彼此摸了一下子,这也不算什么,干吗瞪眼?”李大娘听见这话,由屋子里笑了出来说道:“哟!七爷,谁有那么大胆,敢对着七爷瞪着眼呢?玉花你怎么着,敢和七爷开玩笑?”她笑着迎到面前来,就伸了手道:“七爷,我给你接住帽子,宽宽外衣,请到屋子里坐罢。”燕西只得拿下帽子交给了李大娘,一面笑着脱下了马褂,就跟她走进了白莲花屋子里去,白莲花握了燕西的手,一同在沙发椅子上坐下。白玉花原是不大高兴的,一见李大娘一张脸迎着燕西说话,心里已经有些转动了,及至燕西走进屋子来,看到他穿的长衣服里,腰上有一个包微拱起来,分明是口袋里盛满了钞票,这一进房来,就要开发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饭要上桌的时候,去得罪厨子?便也笑着跟进来道:“七爷,我和你闹着玩儿,你还生气吗?”说着话也就挤到燕西一块来坐着,伸着手握了燕西的手,将头靠住了他的肩膀,身子是紧叠着身子。燕西本来是无所用心,倒是李大娘一阵胡巴结,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白玉花又是一阵亲热,倒反而疑惑起来,心想,今天他们为什么有些态度失常,难道对我有什么新举动吗?即是有新举动,我倒不能不提防一二。如此一想,态度便持重起来。他这一持重,李氏母女三人怕他不满,更是加倍地恭维了。燕西先虽觉得讨厌,后来李大娘走了,就剩李氏姐妹在一旁恭维,这就很乐意。过了一会,白莲花又不知道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走开去,就剩白玉花一个人了。
燕西见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便笑道:“玉花,我对于你,总也算鞠躬尽瘁了,何以你对于我总是淡淡的神气?要怎么样,你才可以回心转意呢?”白玉花笑道:“这是笑话了。我和你无怨无仇,这回心转意四个字,从哪儿提起?”燕西道:“咱们虽不是仇人,可也不是爱人,要望你作我的爱人,怎样不望你回心转意呢?”白玉花连连摇手道:“言重言重,这怎么敢当?再说,还有我姐姐呢?”燕西笑道:“你姐姐太调皮了,和我初认识她的时候,简直变成了两个人。”白玉花也不答复他的话,便笑着朝外连叫了几声姐姐。燕西摇摇手,笑道:“干吗,你要对质吗?对质也不要紧,她已经答应退让一步了。”白玉花将嘴一撇,鼻子哼着一声道:“我算把男人看透了,只要是乍见面的女子,模样儿生得端正些,其余都不管,就想着人家做他的爱人。或者在相识了以后,或者在做了爱人以后,不论迟早,总要把那女子嫌成一堆狗屎,再去重新找人。你想,男子们口里说出来的爱人这两个字,能值钱吗?”燕西笑道:“男子不是我一个人,我也不去辩护,但是你年轻轻儿的,就看得这个样子透彻,也会减少许多乐趣的。我若是也照你这种法去想,我会不赌钱,不跳舞,也不捧场了。”白玉花笑起来道:“这样子,你是真生了气,连我都不愿意捧的了。”燕西笑道:“我怎么不捧?不捧你,我今天还会来吗?”白玉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就挽了手,陪他在一块儿坐着。这一番谈话,时候可是很久,几乎就两三个钟头呢。
第九十回 露影太荒唐封金预告 怀诗忽解脱对月长嗟
燕西同着白玉花在屋子里谈心,白莲花不知有什么事,走开了去,去了许久,也就来了。三个人说笑了一阵,就一同坐汽车出去。他们首先所到的一个地方,就是乌斯洋行。因为李氏姐妹知道这洋行里值钱的外国货不少,而且燕西对这个洋行,又是十分熟悉的,因此拉着他同来,要参观参观。燕西到这种地方来,决计是不能小气的,所以不得不先跑回家去,拿了一笔现款,放在身上。到这种洋行里来,就是带了一万二万,也未必花不了。燕西不过是预备五百块钱,已经少而又少了。当时到了乌斯洋行里,白莲花看那玻璃格子,有几个绵绒盒子,托着金灿灿的钻石戒指,就伏在玻璃上向里面看着。这里的伙计,知道金家人买东西,是不大怕贵的,就对白莲花笑道:“小姐,拿出来看看吧?东西真好,价钱也极是便宜。”他说着话,已经就把几只盒子拿出来,一齐放在旁边桌上,请他们坐下来细看。燕西一想,不必问价钱了,反正五百块钱,一齐拿了出来,也不会够买一只的。便笑道:“不必看了,比我自己那两只小得多。”店伙笑道:“要好的还有。”燕西连摇手道:“你不必当大买卖作,我们不过是来参观参观,买一点小东西的。”白莲花听了这话,就不便再问什么价钱,可是手上拿着那戒指,可有些舍不得放下去呢。燕西已经交代明白了,她就不能再去干涉。他既不看钻石,自己只管漫不经心地走了开去,到别的玻璃格子外,去看一些普通的玩意。白莲花知道大东西是不成,也只好拉着白玉花,一同走了过去,随着在燕西身后面看。燕西提了几样花围巾香水镜匣之类,放在外面,故意说着不错,让她们去买。她姐妹俩虽然买不到珍宝,反正这些好东西,也都用不着拿钱去买的,多要一样是一样,因之稍微合意的,都买下来了。共总算一算,竟也三百多块。白玉花究竟还不曾深受社会陶熔的,一想,买零碎东西就买了这些钱,人家也就相待不错,良心上不能再要人家花钱了。要不然,第二回也许不肯再同着上街哩。因对着白莲花再望了一望,见燕西正走到店堂里去,就低低说着行了二个字。白莲花也是眼皮一撩,头微摆着笑了。那意思说,这便不值得注意。于是她一人又增加着买了几样东西。大一个纸包,小一个纸盒。店伙做了好几捧,送到汽车上去。于是燕西再同上汽车,带着姐妹俩,到馆子里吃了一餐晚饭。晚饭以后,复又把他们送回家去。一天之间,这一辆汽车,向白莲花家跑了四五趟。汽车夫也不知何以如此忙?这一次车子在她家门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