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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只管和我要钱。”吴道全笑道:“有你作硬保,莫说是一万,就是十万也不要紧。不过你也要告诉这借钱的是谁?”柴先生想了一想,笑道:“这个人你先别打听,只要接洽好了,我当然要宣布的。”吴道全笑道:“是个什么有体面的人,借钱怕破了面子?”柴先生笑道:“既然是个有体面的人,二爷就更可以放心,这钱是少不掉的了。”说到这里,就把债务人的身份,说了一遍,隐隐约约的,就暗指着万总长的兄弟。这万总长的兄弟,在交通界服务多年,手头最阔绰,每年总有个一二十万,到年节,却也免不了闹亏空。这柴先生和他都很认识。吴道全也觉这种人出面子借一两万块钱,是不至于有事的,大概是因为一处凑钱不容易,所以用集腋成裘的办法,东挪一万,西扯一万,由柴先生和他凑个整数。只要真是他借钱,那倒是不怕。便笑道:“你说这话,我也知道。但是多久的时期呢?”柴先生想了一想道:“至多一个月。不过不到一个月,也是按月算利钱,决计不会少付的。”吴道全究竟是个少爷,经不得柴先生左说右说,把他就说动了心,满口答应,把这笔款子放出去。
这天下午,就在金宅吃晚饭,吃饭以后,佩芳私下将款子交给了道全。原来这钱本是存在一家银行的,因为那家银行有点摇动,所以佩芳把存款提出来了。现在所存在家里的全是一百块钱一张的钞票。佩芳将这款子交给道全以后,道全揣在身上,出去绕了一个弯,然后就回来交给柴先生,说是特意在家里取来的。柴先生决不会料到这是大门里的钱,倒也相信。这天晚上,就把凤举找来,告诉他款子已经借好。凤举借到一万块钱,就好象拾到一万块钱一样,欢喜得了不得,立刻心里愁云尽退,喜上眉梢。笑道,“得!老柴,正月里请你听戏。”坐到十二点钟,才高高兴兴地进房去睡。佩芳手上正捧了一杯茶,靠着床柱喝。看见凤举进来,将茶杯放下,昂着头问道:“你就是这样一天忙到晚,忙些什么?我问你,要你办的款子,已经办得了吗?”凤举道:“我哪怕穷死了,你散花的钱,我还总得筹划,是也不是?”佩芳将茶杯向下一放,突然站将起来,抵到凤举面前问道:“什么屁话?到了现在,年都到眉毛头上来了,你倒说没钱,硬要赖下去吗?”凤举笑着连连摇手道:“别忙别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么就生起气来?”佩芳道:“你不是在哭穷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凤举道:“我是这样子譬方说。今天晚上,我在外面闹了这大半夜,就是为了借款。”佩芳道:“你还不是哭穷吗?你不必这样说,就算你是过不了年,在外面借钱,那也是活该!谁叫你大肆挥霍,弄得自己不能收拾?老实对你说,你要不给我钱,大家就别想过年。我今年用过你什么钱?衣服一大半都是我自己做的,我都拖穷了。你不信,打开我的箱子看看,还有多少钱?连铜子票都算在内,还不到一百块钱,我早就指望你这一笔款子了。到了日子,你倒打算抵赖。你养得起老婆,你就养老婆,养不起,我也能独立生活,用不着向你拿几个臭钱。”凤举笑道:“我等你把牢骚发完了,我再说话。”佩芳道:“我只是要钱过年,没有什么牢骚,你能拿钱来就算了。”凤举笑道:“你若提起别的事情,或者把我难住了,若是光为几个钱,很值不得这样生气,明天一早,我一准把钱奉上。今天晚也是晚了,明天一早奉上,总也不至于误你的什么事吧?”佩芳道:“我就要的是钱,只要有钱到手,我还有什么话说。但是明天一早,准拿得出来吗?”凤举道:“有,有,有!若是不和我再为难,我明天除了五百正数之外,再奉送一百元的压岁钱。”佩芳道:“你不必乱许愿了,只要我本分的钱你照数给了我,我就感激了。”如此一说,佩芳也就不再吵闹了。
第五十五回 出入一人钱皱眉有自 奔忙两家事慰醉无由
到了次日清早,凤举记挂着柴先生答应的那一笔钱。起床之后,漱洗完毕,马上就到前面帐房里来。这几天柴先生为了过年盘帐也是累个不了,一早就起来了。凤举到帐房里时,柴先生道:“大爷,这款子全是一百元的一张票子,不要先换换再使吗?”凤举道:“用不着换,我的帐,大概没有少于一百元的。你给我先拿出三千来。”柴先生打开保险柜,取了三十张票子,交到他手里。他于是拿起桌上的话机,就叫了好几处的电话,都是约人家十二点钟以前到家里来取款。电话叫毕,身上揣着三十张钞票,就来找他夫人说话。一进房,佩芳没有起来,还睡得很香。凤举就连连推了她几下,说道:“起来起来,款子办来了。”说时,数了六张票子,拿在手里。佩芳被他惊醒,睁眼一看,见凤举手拿着钱,还没有说话,凤举接上又把手上的票子,对着佩芳面前晃。佩芳一眼看到是美国银行百元一张票子,心里就是扑突一跳,不由失神问道:“咦!你这票子,是哪来的?”凤举哪知其中原故,笑道:“你倒问得奇怪?难道就不许我有钱过,真要哭穷赖债吗?”佩芳一面从被窝里起身,一面接过票子去,仔细看了一看,可不是昨晚上拿出去放债的票子吗?柴先生说有个体面人要借钱,不料就是他。他一把借了上万块的钱,不定又要怎样大吃大喝,大嫖大赌,将来到哪里去讨这一笔帐?二弟做事,实在也糊涂,怎样不打听个水落石出,就把钱借了出去?当时,人坐在床上,掩上被窝,就会发起呆来。凤举不知什么一回事,便问道:“你要五百,我倒给了六百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地方吗?”佩芳定住了神,笑道:“见神见鬼,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只因为我想起一桩事情,一刻儿工夫,想不起来原是怎样办的?”凤举道:“什么事?能告诉我吗?”佩芳掀开棉被,就披衣下床,将身子一扭道:“一件小事,我自己也记不起来,你就不必问了。”凤举自己以为除了例款而外,还给了她一百元,这总算特别要好,佩芳不能不表示好感的。在这时候,所谓官不打送礼人,佩芳总不至于和自己着恼。他这样想着,看见佩芳不肯告诉他所以然,就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道:“你说你说,究竟为了什么?”佩芳这时丧魂失魄,六神无主,偏是凤举不明白内容,只是追着问。她气不过将手一摔道:“我心里烦得要命,哪个有精神和你闹?”凤举看她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无血。她一伸手,就把壁电门一扭,放亮了一盏灯。凤举道:“咦!青天白日,亮了电灯为着什么?”佩芳经他一提醒,这才知道是扭了电灯。于是将电灯关了,才去按电铃。一会子,蒋妈进来,伺候着佩芳漱洗,凤举看了,就不好说什么。佩芳漱洗完毕,首先就打开玻璃窗在烟筒子里拿出一支烟卷衔在嘴里,蒋妈擦取灯,给她点上。她就一手撑了桌子,一手夹着烟卷,只管尽力地抽。佩芳向来是不抽烟的,除非无聊的时候,或者心里不耐烦的时候,才抽一半根烟卷解闷。现在看佩芳拿了一支烟卷,只抽不歇,倒好象有很重大的心事,闹得失了知觉似的。凤举心里很是纳闷,她睡了一觉起来,平空会添什么心事?除非昨晚的梦,作得不好罢了。佩芳一直抽完了一支烟卷,又斟一杯热茶喝了,突然地向凤举道:“我来回你,你外面亏空了多少债?”凤举心想,多说一点的好,也好让她怜惜我穷,少和我要一点钱。因道:“借债的话,你就别提了,提了起来,我真没有心思过年。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弄的,今年竟会亏空七八千下去了。”佩芳一点也不动色,反带着一点笑,很自在地问他道:“你真亏空了那些吗?不要拿话来吓我。”凤举道:“我吓你作什么?我应给的钱,都拿出来了,不然,倒可以说是我哭穷,好赖这一笔债。”佩芳道:“你果然亏空这些债,又怎样过年呢?难道人家就不和你要债吗?”凤举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了。这几天我忙得日夜不安,为了何事,还不是这债务逼迫的原故吗?”佩芳道:“哼!你负了这些债,看你怎样得了?”凤举笑道:“天下事就是这样,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有多少人推车碰了壁,转不过弯来的。昨天无意之中,轻轻巧巧借得一万块钱。我就做个化零为整的办法,把所有的债,大大小小的一齐还了,就剩了这一笔巨债负了过年。”佩芳问到这里,脸上虽然还是十分镇静,可是心里已经扑通乱跳。因微笑问道:“你借人家许多钱,还打算不打算还呢?”凤举道:“还当然是要还,不过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现在还是不能说死的。”佩笑道:“你倒说得好!打算背了许多债,月月对人挣利钱吗?你是赶快还的好。你不还,我就去对父亲说。”凤举笑道:“这倒是难得的事,我的债务,倒劳你这样挂心!”佩芳道:“为什么不挂心呢?你负债破了产,也得连累我啊!”佩芳一面说着,一面急着在想法子,虽丢了这一万块钱,自己还不至于大伤神,可是这件事做得太不合算,债纵然是靠不住,可不能出了面子去讨,这有多么难受?
当时,且和凤举说着话。一等凤举出去了,连忙将壁子里电话机插销插上,打电话回家里找吴道全说话,这还是早上,吴道全当然在家。佩芳在电话里,开口就说了两声糟了,要他快快地来。吴道全一问什么事?佩芳道:“还问呢!你所办的事办得糟不可言了。”吴道全一听就知道那一万元的款子事情有点不妥,马上答应就来。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地就上金宅来,一直走到佩芳院子里。佩芳隔着玻璃就看见他,连招了两招手。其实,吴道全在外面,哪里看得见?等他进来了,佩芳由里面屋子里走出来,皱着眉先顿一顿脚道:“你办的好事!我这钱算扔下水去了。”吴道全道:“咦!这是什么话?难道……”佩芳顿着脚轻轻地说道:“别嚷别嚷!越嚷就越糟了。”吴道全回头望了一望门外,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佩芳趁着无人,就把凤举借钱,和拿着那一百元一张钞票的话,对吴道全说了。吴道全道:“这一百元一张的钞票,许我们有,也就许人家有。况且他和帐房里有来往的,他或者在帐房里挪款子,帐房将你的钞票顺便给了他,也未可知?帐房若付款给那借债的,把别的票子给人也是一样,难道给你放债就非把你的钞票给人不可吗?”佩芳道:“事到如今,你还说那菩萨话?不管是谁借,这钱我不借了,无论如何,你把我的钱追回来就没事。”吴道全见他姐姐脸色都变了,也觉这事有点危险性,立刻就到帐房里去和柴先生商量,前议取消。柴先生不能说一定要人家放债,便道:“二爷,你这真是令我为难了。你昨天说得那样千真万确,到了今天,你忽然全盘推翻,这叫我怎样对人去说呢?二爷你就放松一把罢,二十天之内,我准还你的钱,你看怎么样?”吴道全道:“不行!你就是三天之内还我的钱,我也不借,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得提款回去。”说了也不肯走,就在帐房里等着。柴先生一看,这事强不过去,只管告诉他实话,已经挪动三千,先交回七千元,其余约了二十四个钟头之内,一准奉还。吴道全得了这个答复,方才回佩芳的信。柴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