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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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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来……”
  道风听着这奇怪的议论,吐吐舌头,打断了她的话:“姐姐,你不知道我已经有了爱人啦,她叫高玲玲,嘿,可漂亮呢。校花,又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们订婚了,父亲说:只要我们能到口外弄回一笔钱,他就拿这钱给我结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一个人也没法子叫那些穷佃户全阔起来;还是叫他们一人拿出一点钱来帮帮我吧。”
  听到这种极端自私的话,道静好像受了侮辱似的火起来了:“小弟,我真想不到你变的这么庸俗、丑恶!你说的什么话呀?完全是地主、资本家的言论!知道吗,这个阶级是没有出路的!它注定必然要灭亡的!……”她激动得忘了自己处在怎样险恶的境地,竟向弟弟滔滔地讲起阶级斗争,讲起人类社会的发展前途来了。
  道风挖着鼻孔,越听越厌烦。听到后来可真忍不住了,他霍地站起来抓住自己的呢帽,嘻嘻地笑道:“姐姐,别罗嗦啦!你一定是个共产党吧?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用手轻浮地向道静的脖子上一抹,放低了声音,“啊,可留神你的脑袋呀!”
  道风走了半晌,道静还站在地上。“傻透了,我都说了些什么话呀?”她愣愣地想,“以为是弟弟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谈吗?‘对那般人,你干吗那么诚实?’”她突然想起徐辉的话,好像重重的挨了一鞭子。渐渐,她从亢奋中冷静下来了,想起徐辉在她耳边所说的话:“明天傍晚在家等着,会有人把你带走。千万机密!任何人也不要叫知道。”她笑了。她摸着自己发热的脸轻轻地嘟囔着:“比起她来我真是一个大傻蛋!”孤独的感觉消失了。她被随处都能遇到的人类最珍贵的同情与正义的支援鼓舞着。她想:生活的海洋,只要你浮动、你挣扎,你肯咬紧牙关,那么,总不会把你沉没。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新的生活。忽然徐辉的话又锐利地刺到她的心里:“你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被捕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她撂下手里的几本《世界知识》,坐在床边沉思起来。她想,除了余永泽和王晓燕知道一点她的情况,而最近最清楚她的情况的只有戴愉一个人了。余永泽还不致告密她;而纯洁正直的王晓燕更不会;可是戴愉又怎么可能呢?他是革命同志呀?她茫然了,想不出个究竟来。
  “你干吗那么诚实?简直可以说是傻!”她又想起了徐辉的话,自己嘲弄着自己。“叛徒——难道革命阵营中就没有一个叛徒吗?”卢嘉川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就告诉过她,因为出了叛徒,许多同志才被捕的,这样一想,她觉得戴愉有许多行迹可疑。可是,才一这样想,她又立刻责备起自己来:“不,不,绝不可能!”她又推翻了对戴愉的怀疑,觉得这是无稽的想法。黑夜,她灯也没开,一直躺在床上七上八下地想着,不知应当如何去认识这些问题。这时,她的心头忽然拥塞了许多言语,她要把这些言语告诉什么人。她渴望、她窒闷。卢嘉川——她最敬爱的人如果这时在这里,那,一切该是多么不同啊!一想到他,她就霍地跳下床来扭开了电灯。她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她要写。
  “卢兄:”她坐在桌前写了这两个字又把它抹去,接着再写下去就不提名道姓了。
  我最亲爱的导师和朋友:在北平,在一九三三年的十月十九日我写这封信给你。可是,此时我不知你在何处,在什么监狱,甚至遭受了什么样的命运,我全不知道。然而,朋友,我不能不写呵,我要告诉你,有许多话要告诉你。首先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你听了是会高兴的,这就是:我已经从过去的彷徨、犹豫,坚决地和你走到一条道路上了。我已经战胜我身上那种可怕的小资产阶级的毒素——留恋旧的情感、无原则无立场的怜悯,而投身到新的生活中了。具体地说,我已经离开余永泽了。想起过去一年多的日子,朋友,我是多么沉痛、悔恨、羞愧难当呵!我去找李大嫂的那个夜晚,回来之后,你已经走了,接着你就被捕了。在你遭遇危险的时候,我没有能够及时帮助你,这是我终生难赎的罪恶,是我永不能饶恕自己的过失。但是,我没有被这种悔恨的心情压倒和吞没,所以,我不请求你的宽恕,我只想告诉你:你被捕了,但是,我又起来了。而且,我相信会有千千万万像我这样的青年也站了起来。虽然,我很幼稚,绝不能和你相比。
  写到这里,她思索了好久。窗外西风卷着落叶敲打着窗纸。深秋了,她穿得不多,从窗隙透进来的冷风,使她感到了微微的寒意。但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在她的心里汹涌着,使她忘掉了冷,忘掉了迫在眉睫的险境,一泻而下地写下去:最敬爱的朋友,我还要告诉你:我也经受了一点考验。最近的遭遇,几乎叫反动派把我毁灭了。然而,正当我危急万分、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党——咱们伟大的母亲向我伸出了援助的手。朋友,我虽然焦急、苦恼然而,我又是多么幸福和高兴呵!是你——是党在迷途中指给我前进的方向;而当我在行进途中发生了危险,碰到了暗礁的时候,想不到党又来,援救我了……现在,我还没有脱离险境,可是,我有信心会离开。一想到我的生活也像你们一样,充满了传奇、神话一样的故事,我是多么快活呵!
  最后,我最敬爱的朋友,我还要向你说两句心里的话,从来不好意思出口的话……不要笑我,如果你能够见到这封信,那么,同时你会见到一颗真诚的心……不要笑呵,朋友!她不会忘掉你的,永远不会。不管天涯海角,不管生与死,不管今后情况如何险恶、如何变化,你,都将永远生活在我的心里。什么时候能够和你再见呢?我们还能够再见吗?……可是,我期待着。我要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如果真能有这一天,出现在我的生命的进程中,那,我该是多么幸福呵!……朋友,但愿我们能够再见吧!保重,你坚强的斗志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信写好了,道静读了又读。此刻,她捧着的信,仿佛不是她写给卢嘉川的,而是卢嘉川冲破万重困难寄到她手里的信。她贪婪地读着自己所写的信,沉醉在一种异常激越的情绪中,忘掉了包围着她的阴云和苦恼。
  “怎么交给他呢?”在天将破晓的黎明中,她捏着信微微地笑了。确实,这是一封无法投递的信。
  第二十九章
  王晓燕走进父亲的屋里,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好像有多大心事。母亲急了,忙着问女儿:“燕,你怎么啦?又是为功课着急啦?”
  “不!”晓燕摇摇头,皱着眉,比平日更大人气。
  “哎,怎么啦?跟我们说说呀。”
  晓燕把头放在桌上还是不言语。
  王教授走过去,扳起女儿的脑袋,慈爱地点着头:“晓燕什么事都不瞒着爸爸——好孩子,有什么难事对爸爸说吧!”
  “爸爸,你们一定要帮助我!”晓燕看看父亲,又瞅瞅母亲,满脸带着忧郁。
  “说吧,孩子,什么事叫你这么为难?”
  “林道静叫国民党坏蛋逼的非常急,她一个亲人也没有,我为她难过。爸爸,咱们一定要救她……”晓燕说着掉下泪来。
  教授和夫人同时惊疑地望着女儿,使劲分辨自己的耳朵里都听到些什么话。
  “爸爸,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们一定要帮助她。你看她遇到的事是多么叫人气愤呀!”于是她把道静的遭遇从头向父母说了一遍。听完了,王鸿宾教授把眼镜摘下向空中一甩,拳头击在桌上喊道:“岂有此理,真正岂有此理!”说到这里,好像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他把话闸住,想了想,这才平静地说,“好吧,晓燕,别着急!叫林道静也别着急,我们来想个好办法。”
  王晓燕笑了。她和徐辉所定的一切计划实现了。她知道在定县当小学校长的她的姑姑那儿正缺教员,怕和父亲直说不成,她故意绕了个圈子,激起父亲的同情和义愤。果然不等晓燕要求,王教授就提议把道静介绍到他妹妹那儿去。后来经晓燕要求,他还同意护送道静逃出北平。不过当他们父女一切商量好了之后,王教授却忧虑地、稍稍迟疑地告诫着女儿:“燕,这是林道静,我们义不容辞。可是,以后,你可再不要多管这些闲事了。这些有关政治方面的事,我们还是少管好。读书——只有读书是你的天职。”
  晓燕连连点头说:“爸爸,你说的对!我不懂什么政治,只是可怜林道静。”
  第二天上午,王晓燕拿着一大篮子水果来看道静。改变了她平日沉静的风度,还没进屋就喊道:“小林!怎么两天不去我家上课啦?病啦?妈妈叫我来看你。”
  道静一见她,眼圈就红了。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半天不能说话。过一会儿,晓燕擦干眼泪,伏在道静耳边小声说:“今天晚上七点钟,你准备好离开北平。你可以到定县我姑姑那儿去教书。你看这水果篮子里是一套男孩子的服装,六点多钟一定有些同学到李槐英和其他同学屋里串门玩,约着一起出去看电影。趁他们一窝蜂走出大门时,你换好衣服戴上帽子也混在里面走出去。”晓燕一气说了这许多话。恐怕说不清,她喘喘气,向窗外望望,又接着低声说:“七点钟天刚刚黑,人又多又乱,你很容易混出去。注意!要化好装,要挺着胸脯装男孩子。咱们看不出,徐辉可知道,这个公寓的门外有侦探,她叫咱们要小心。”说到这儿,她看着道静笑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接着又提高了声音:“小林,妈妈非常关心你,今天她很忙,不能来看你。”
  “我没有什么,过一两天就好啦。”道静蹙着眉头说罢,也放低了声音,“叫你们这多人来帮助,还有徐辉……要是走不脱,连累了你们怎么办?”
  “不要顾虑这些了。徐辉说,‘舍不了孩子打不了狼’。”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的王晓燕摸着道静冰冷的手,看着她憔悴的脸,担忧地说,“看你的样子多难看,准是好几天不吃东西了。到门口小饭铺去吃点饭吧!不吃?”她又放低了声音,“徐辉叫你吃!不吃饭要真生病的。……糟糕,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你走出大门外就到沙滩靠近红楼的拐角处,那儿停着一辆汽车,我爸爸妈妈全坐在车里等你——他们立刻送你上火车站。”
  说完晓燕就要走。道静一把拉住她,从衣袋里掏出夜间给卢嘉川写的信来,说:“你把它交给徐辉,请徐辉想法再把它交给卢嘉川。”
  “卢嘉川?”晓燕稍稍惊异地重复了一句。
  “对!别忘了,也别丢了。”
  晓燕看看道静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就走了。
  晓燕走后,困惑人的问题仍在困惑着林道静。帮助她逃脱的水果篮子就放在凳子上:但是她能否逃得脱呢?……三天,胡梦安限定的三天就要到了。明天,那将是个不能想象的日子,一切一切都决定在今天晚上的七点钟……
  “小林,在想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把她从幻想中惊醒过来。她抬头一看:戴愉穿着一套半旧的自由布的学生装,手里拿着一个报纸包站在她面前。她赶快从桌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来,顺便把水果篮子往桌子底下一放,让他坐在凳子上。
  “老戴,你来啦,真希望你来。”由于昨天的猜想,道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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