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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青县,已是黄昏,在县城里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朱隶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捐官的员外,石员外。
员外在明朝之前,还是有名有实的官,到了明朝,彻底变成了“正员以外的官员”,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来做。
既然是暴发户,朱隶和沈洁特意穿得很土气,沈洁更是带了一头的金饰,就差没镶两颗金牙了。走在阳光低下,晃得朱隶直眼花。
“你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朱隶眯起眼睛,受不了地摇摇头。
“女人,就应该对自己下手狠一些。”沈洁一扬头,一步三摇地走进了客栈,却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出来,差点撞上跟在她后面的朱隶。
“见到鬼了?”朱隶扶住沈洁,歪歪嘴打趣道。
“抬头看招牌。”沈洁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招牌上。
同福客栈。
朱隶低低地骂了一句:“丫的。”
“你说客栈的掌柜会不会叫佟湘玉?”沈洁转过头,一脸坏笑。
“真当自己进摄影棚了?”朱隶不屑地哼了一声,拉着沈洁进了客栈。
“请问你们家掌柜贵姓啊?”朱隶走到柜台前问道。
沈洁一听,偷偷狠狠地掐了朱隶一把,真希望店掌柜是佟湘玉是谁啊?!
“回老爷话,我们掌柜姓邢,老爷认识我们掌柜吗?”店小二恭恭敬敬地回答。
朱隶失望地撇撇嘴,姓邢,听这个姓就不像美女:“不认识。有上房吗?要两间。”
“有,有,老爷您这边请,怎么称呼您老?”
“我家老爷姓石,石员外。”程刚拿着行李进来解释道。
“石老爷,石夫人,您请。”小二躬着身,将朱隶等引到二楼的上房。
“这里的县老爷是谁呀?老爷我明天去拜访一下。”朱隶将外衣脱下,问正向茶壶里续水的店小二。
“老爷,您问得真不巧,我们县老爷去世了。”
“死了?什么时候?”朱隶一怔,脱口问道。
“回老爷,就今天上午。”
“怎么死的?被人谋杀了?”
“回老爷,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老爷,开水给您放这里,您若没什么吩咐,小的先下去了。”店小二似乎避讳什么,说完话,躬身退了出去。
“死了,跟昨天的事情有关吗?”沈洁低声自语道。
“夫人,小翠觉得一定有关系,是那些人杀人灭口。”小翠的眼睛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朱隶心中暗暗一笑,这个小丫头,颇有几分石小路的性格,沈洁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将这个小丫头带在身边的,以前的那个小丫鬟,出海前已经安排她嫁人了。
入夜,朱隶穿上久违的夜行装,悄悄潜进了县衙门。
宋天奇的遗体安放在大堂。几个衙役坐在堂前守夜,虽是盘膝坐着,似乎都睡着了。
朱隶落在大堂门前,看看左右没人,一个闪身,穿过守夜的衙役,飘身来到宋天奇的棺木前。
看着棺木,朱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段时间总与楠木打交道,对楠木有了不少认识,这个棺木虽然上了厚厚的漆,掩盖了木头本身的纹理,但朱隶仍然认得出,这是楠木。
楠木是很珍贵的木材,即使是朝中的重臣,也很少有用楠木做棺材的,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用楠木做棺材。
伸手推棺材盖,朱隶心中又是一怔,棺材钉上了。
依照风俗,棺木下葬的那一天才钉棺,怎么这么早就钉上了?
朱隶望了一眼堂下守夜的四个衙役,仍然一个个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朱隶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右掌,盖在棺木的钉子上,之后缓缓抬掌,钉子竟然随着手掌地抬起慢慢地被拔出。
半个时辰后,钉在棺木上四枚钉子都被朱隶用掌力吸了出来。
抹掉一头的汗水,朱隶轻轻地推开了棺盖,向内望去,棺材中空无一物。
竟然是个空棺!
“靠!”朱隶狠狠地骂了一句。合上棺木,抬手又将四枚钉子按进棺木中。
堂下守夜的四名衙役仍在睡梦中。
朱隶一个闪身,离开大堂,飘身上房,转了一圈后,顺原路回到了客栈。
听到敲门声,沈洁打开门,见朱隶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疲倦地站在门口。
“你干什么了?累成这样。”沈洁忙将朱隶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他走到床边。
“棺材里没人。”
“什么?”沈洁没反映过来,追问了一句。
“宋天奇不在棺材里。”朱隶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宋天奇没死?”
朱隶点点头。
沈洁倒了热水,将手巾绞湿了轻轻为朱隶擦着汗:“宋天奇诈死,说明这件事情跟他必然有脱不了的关系,他躲得了,他舅舅如何躲?”
“先找到他再说。”朱隶说着话闭上了眼睛,任沈洁帮他脱下夜行衣。
宋天奇失踪了,青县的线索就算断了。
朱隶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房间内没有人,沈洁的声音从隔壁传出来。推门走进去,沈洁、小翠、程刚三人都在。
“你醒了。”看到朱隶进来,沈洁迎上去拉起朱隶的手臂,“还累吗?”
“没事了。”朱隶微微一笑。
“老爷,您请坐。”小翠殷勤地倒上茶。吴晨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暴露了朱隶的身份,因而小翠和程刚有人没人时都称朱隶老爷,免得在人前说漏嘴。
“老爷,上午夫人、小翠和小的分别出去打听了一下情况,宋县令是昨天上午在衙门前,被人用粹了毒的飞镖射中,抬进衙门没多久就毒发身亡了。”程刚汇报道。
朱隶望了一眼沈洁,见沈洁微微摇了摇头,知道沈洁并没有把棺木中无人一事告诉小翠和程刚。
“当时衙门口情况很混乱,等了一天一夜的农户见县太爷出来了,都死命往前挤,衙役拼命拦着,因而没有人看到是谁发射的毒镖。”小翠也争着将自己打听回来的情况报告给朱隶。
“宋县令身中毒镖后,场面更为混乱,不少人见死了人,还是县令,都吓跑了,幸亏一个叫施大壮领班衙役,当时还算镇静,领了十几个皂隶,抓了几个人。”沈洁补充道。
朱隶听完眉峰一挑:“不错哦,一个个都能破案了,中午想吃什么,老爷奖励你们。”
“多谢老爷,老爷,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小翠得到朱隶的赞扬,情绪更加高涨。
“下一步,下一步回北京。”朱隶将手中的茶喝完,站起来伸个懒腰,“不过回北京之前,我们先喂饱肚子去。”
“老爷,我们就这么走了?”小翠对朱隶的决定大为震惊,费了半天力微服私访,才来了一天,什么都还没查到,就要走了?
“不走怎么办?人都死了。”朱隶看着小翠微笑道。这小丫头的神情确实有几分像石小路。
“就是人死了,才要查呀。”小翠绝对上了瘾,这么有趣的事情,她岂能轻易放弃。
“那你说说看,从何查起。”朱隶好整以暇地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翠。
“从……”小翠没想到朱隶会这样问她,眨着眼睛拼命想着,“从……从昨天抓起来的几个人开始查。”
“嗯,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可是,老爷我现在一无官,二无权,那几个人关在大牢中,根本见不到他们,你总不能让老爷去劫狱吧。”一个小小的丫头居然有这番思路,朱隶看着小翠的眼神更感兴趣了。
“那老爷不如就……”小翠的话还没有说完,程刚猛地拽了一把小翠,小翠一怔,想起吴晨的嘱咐,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
朱隶忍不住笑了:“好了,老爷饿了,咱们先去解决吃饭问题。”
从餐馆回来,朱隶等人刚走上楼,就听到楼下吵吵嚷嚷的,掌柜焦急的声音一个劲再喊:
“官爷,官爷!”
朱隶等人好奇地站下,只见几个衙役气势汹汹地追上来,后面跟着一路小跑过来,还喘着气的邢掌柜。
“你就是石员外?”领队的衙役走到朱隶面前,冷冷地问道。
“正是,请问差大哥有何指教?”朱隶一拱手,声音清朗。
员外虽然官居六品,比这里的县太爷还高一级,但因为员外都是花钱捐来的官,只是个名,并无实权,况且这些员外原本都是些地主,商户等,习惯了见到朝廷官员都点头哈腰,就是看到衙役,也硬不起来,民斗不过官。作为明哲保身的地主商户们,深深懂得这个道理。
衙役们也知道这个潜规则,虽然知道朱隶是个员外,仍然一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这个东西是你的吗?”领班衙役拿出一个小牌子,牌子上刻有文字。
朱隶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这家客栈的门牌,有何不妥?”
“请问石员外的门牌可在?”
朱隶不动声色地看着领班衙役,沉声吩咐道:“把门牌给他。”
一般的客栈,为了保证顾客的财物安全,在顾客住店后,都会给顾客一个小门牌,上来刻着顾客房间号,顾客出门时,将房间的门牌送到柜台上,店小二会上楼将顾客的房间落锁,回来后,店小二再跟上去开锁,同时将门牌还给顾客,如果顾客出门时没将门牌交到柜台,东西丢了,客栈概不负责。
“回老爷,小的将门牌交到柜台上了。”程刚答道。
“小二,把门牌拿出来。”领班衙役黑着脸命令。
“是,差爷。”小二将门牌交给领班衙役。
“你看好了,可是这个?”领班衙役将门牌递给程刚。
程刚接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
“掌柜的,这个是你们的门牌吗?”领班衙役又将门牌交给店掌柜。
店掌柜接过来看了一会:“模仿得很像,但不是我们客栈的门牌,我们客栈的门牌已经使用了三年了,都有些磨损,这个门牌太新。”
领班衙役冷笑道:“石员外,你还有什么要说?”
朱隶诧异地看着领班衙役:“本老爷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客栈用什么门牌,跟本老爷有什么关系?!”朱隶说完,想绕过领班衙役回房间。
“慢着,石员外,店小二说昨**们住进来的时候,你这位下人正忙着搬行李,因而店小二将门牌交给了你。”领班衙役退后一步,仍然挡在朱隶面前。
朱隶一点头:“确又此事,是本老爷从店小二手中接过的门牌,那又怎样?”
“这个门牌,今天早上在衙门的内堂被人发现。”领班衙役一双厉目盯着朱隶。
朱隶抬起头与他对视:“差大哥怀疑本老爷昨夜去了衙门内堂?”
领班衙役冷笑道:“石员外真是一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这是有人栽赃。”朱隶冷冷说道。
“是不是有人栽赃,石员外说了不算,在下说了也不算,只能委屈石员外几天,等新上任的县老爷到任,自然会给石员外一个说法。”领班衙役说罢,转身对带来的衙役命令道,“带走。”
立刻有几名衙役拿着大刀围了上来。
朱隶冷冷一笑:“不必大动干戈,本老爷跟你们走就是。”
“老爷。”小翠见朱隶要被押走,焦急地叫道。
“老爷!”程刚已经退下楼梯,堵在了楼梯口。
领班衙役拔出刀,与程刚怒目而视。
“程刚,让开,老爷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栽赃本老爷。”朱隶沉声命令道。
程刚瞪了领班衙役一眼,不情愿地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