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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精兵二百,前往柳河等卫所收拢散兵,便宜行事……”
高邦佐对黄石说道:“本府和方大人还要掩护大批流民归去,所以不能给你太多士兵,但是马匹你可以统统带走。黄督司一路保重。”
“什么黄督司,明明是黄将军了。”方震儒哼了一声:“黄将军,按说以你的功劳,授予个参将也不为过。不过本官职权有限,所以只能先给个补丁游击。”
“卑职谢方大人。”
“不必谢我,要谢就去谢高大人吧。”刚才方震儒和高邦佐密议论了很久,两个人扪心自问,谁都会有私心,黄石不顾性命安危的回师平叛,解救了全城百姓,他们都觉得黄石也该报私恩了,这两个人都是王阳明的信徒,讲究的就是知行合一。
方震儒想到自己留下黄石的动机大半也是私心,更是心中有愧。觉得自己一个儒生都做不到公而忘私,怎么好说一个武夫不识大体呢?黄石给两个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方震儒隐隐觉得黄石比自己还“公忠体国”,他一想到自己是在“压迫”一个忠义之士,心里就更是不好受了。
“卑职谢高大人。”
“黄将军,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此乃我华夏大义,临别本官有片言相赠……”高邦佐说是片言,实际一百言也不止,他说到后面,还找出了几本儒家的典籍送给黄石,让他回头找个师爷去读。
“黄将军识字啊,那更好了。”高邦佐赶快翻开那几本书,把一些重点指给黄石看:“这些书都是本官的藏书,黄将军天性忠义本不用多说,但圣人的教诲还是要多看看。还有这些批注,都是本官读书时的心得,希望能对将军有所帮助。”
黄石看得出来,高邦佐已经把自己定位为戴罪之身,担心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对别人进行说教了。
虽然黄石对儒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这毕竟是一种信仰,而黄石心底对那些真正有信仰的人总存着一份敬意。
出于这份敬意,黄石也很用心地去听,不时还能问些问题。后世论坛上消磨的时光,让黄石对儒家也略有了解,现代人更是视野开阔,接受能力强。
高邦佐不禁大喜,涌起孺子可教之感。但他随即又想到,自己是弃土丢城的地方官,而黄石则要远征千里,两人分别在即,心里顿时一阵悲凉。
高邦佐临别把儒家的思想讲了又讲,不厌其烦。他看向黄石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中,既饱含欣喜赞赏之情,更不乏遗憾落寞之意。
莫道天涯无知己 第03节
挑选部下的时候黄石没有隐瞒目的,因为他认为与其逃兵层出不穷,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问题果然出现了,虽然不少骑兵对黄石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但是一听要长途跋涉去旅顺,很多士兵还是不愿意。唯一让黄石高兴的是,贺宝刀带着二十多个弟兄前来投靠。
贺宝刀是陕西米脂人,秦川世袭武人家庭出身,现任的族长名叫贺人龙,是大明世袭千户,现在官拜参将。黄石一听履历就知道自己检到宝了,贺宝刀是地道的良家子,自幼受到武人气息的熏陶,武艺出众还学习过简单的战术。
两年前少年贺宝刀到西安府游玩,正好遇上官宦子弟追捕女逃奴。要说在大明朝,买卖人口也是正常现象,但是那个逃跑的女家奴确实有被骗的嫌疑,而且长得很漂亮。贺宝刀听到女人的哭诉就热血上头,认定是恶少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对方是官宦子弟,手里还有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自然不肯退缩。贺宝刀和对方争执良久,一时性起就动手打了对方一个落花流水,那个贵公子被贺宝刀砍了三刀,抢回家后没有两天就死了。苦主告上西安府后,贺宝刀被判了流放三千里,充军辽东。
这传奇一样的经历听得黄石直发愣:白昼闹市,当街杀人,贺宝刀这样的罪居然只是一个充军流放,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狂。虽然终生不能回家乡,但是贺家还会时常送些银两来,所以贺宝刀在辽东过得很痛快,更因为手里阔绰交了些军中兄弟。
广宁孙得功作乱,世代将门的贺宝刀说什么也不肯附逆,领着平时交好的兄弟就和叛军死战。说起来黄石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的平叛军回救广宁,贺宝刀和他那些弟兄早就是枯骨烂肉了。
这些贺宝刀心里其实也是有数,他虽然傲气十足,但也不是蠢货。洗脱罪名返回家乡必须要立很大的功才可以,现在黄石声名如日中天,对他又很欣赏,贺宝刀就决心赌上身家性命,看能不能跟着黄石闯出个名堂来。
贺宝刀很健谈,似乎还读过不少书,黄石聊得很是开心,更心怀笼络之意,一直说到入夜才亲自送他回营。期间杨炉火和赵慢熊来找过他,黄石听口气似乎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所以都被他散漫地打发走了。
回来的时候,黄石看见杨致远独自在不远处的军营外喂马,脚边放着刷洗一新的马具,看样子是为出兵作准备。
黄石走了过去和他打个招呼,随手翻看了一下。不错,他是在做出征准备。
“你也要跟着我么?”这次出兵不可能带女眷,黄石事后也明白了杨炉火的私心所在,所以根本没有要杨炉火追随的意思。宣读命令后黄石也没有来问他,免得杨炉火为难。
“当然,难道大人不要属下追随么?”
“那她怎么办?”
“谁?”
“嗯,就是……”黄石这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乖宝宝的名字:“就是孙家的那个丫头。”
“哦,她已经出嫁了。”杨炉火说话的时候有些黯然。
“什么?”黄石不是瞎子,他看得出杨炉火和乖宝宝之间情丝缠绕。
“大人昨天问话的时候,我们三个都说要追随大人,我自然要信守诺言。”
黄石静静看了他半天,杨炉火的脸色很平静,黄石缓缓地说:“你如果要走,我绝不留你。”
“大人明鉴,在广宁大人说起她的故事,一个女子都为了诺言不出卖我,属下又岂能食言而肥,让她鄙夷一辈子呢?属下对她真的是很钦佩、很钦佩啊。”
杨炉火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色:“属下本想到了辽西,安顿下来以后再明媒正娶,再请大人主婚。现在既然无法安顿下来,自然也不敢耽误别人家姑娘,今天听说大人确定要出兵了,属下就做媒把她嫁给了一个广宁的旧相识,也是大人的旧部。”
黄石看着杨炉火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轻声问道:“不会太匆忙么?”
“就是因为匆忙才要这么干,属下的那个旧相识是个忠厚好人,上面也没有公婆。但是属下还是要见到他们拜过天地、祖宗才能彻底放心,所以今天下午属下就把这件事情办了。就在半个时辰前,还亲手——亲手把他们送进了洞房。”
说道亲手两个字的时候,杨炉火嘴角的笑意扭曲起来,还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在空中虚抓成拳。意识到自己失态以后,杨炉火掩饰性地干笑两声:“所以属下现在回头,她也已经是人妇了。”
老朋友兼媒人不去喝喜酒,反倒在这里喂马。黄石实在想不出能说什么,只好勉励了几句废话。杨炉火也陪着说了几句废话,突然说他想改了个名字,还问黄石能不能帮他起一个。
“致远,你觉得如何?”黄石沉吟了一会儿起了一个名字,跟着解释了一下这两个字的意义。
“致远,致远。”杨炉火念叨了几遍,赞道:“男子汉大丈夫,确实应该纵横天下,笑傲四海,真是好名字啊。”
“属下谢大人赐名,从今往后,世上更没有杨炉火这个人了。”杨致远长笑一声,冲着黄石潇洒地一躬:“属下和过去已然一刀两断的,更无丝毫牵挂,这条命如同杨致远这个名字一样,都是大人所有。”
“好,好。”黄石扶起杨致远,强笑着说;“杨兄弟,我陪你喝几杯,算是庆祝你的新名字吧。”
“大人有令,属下自然从命。”
黄石叫亲兵去找些酒来,拉着杨致远到自己营中坐下,等酒的时候黄石猛然想起一事,连忙招呼亲兵:“去找赵慢熊和金求德来,说我叫他们来喝酒。”
“不必了。”杨致远出声阻止了亲兵,对诧异的黄石解释说:“他们都不在。”
虽然杨致远表情有点奇怪,但黄石也没有多想,随口问道:“是吗,他们哪里去了?”
杨致远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黄石前生今世都没有见过的古怪笑容,“回大人,他们听墙根去了。”
这笑着说出的话中,蕴藏着怎么样的痛苦啊。一瞬间,那种撕心扯肺的疼黄石也感同身受,让他的脸颊和指尖同时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一下子弹起身,朝着杨致远就是深深一鞠。面对着手忙脚乱的部下,黄石胸中的千言万语,化成冲口而出的一句感动。
几百年后,一部部影视剧中,年轻的帝王用同样敬重的姿态,同样严肃的语气,一次次地重复着黄石此时此刻许下的郑重诺言:
“杨兄弟,此世今生,我黄石定不相负!”
莫道天涯无知己 第04节
最开始有一百五十名追随者,黄石的亲兵一致支持他。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他们前途已经和黄石紧密相关,他们没有丝毫的兴趣去辽西从小兵做起。
黄石的杀手锏是暗示士兵:此去辽西估计短期很难返回家乡了,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做个异乡鬼。出于这个时代对成为死后游魂的恐惧,黄石终于凑够了他需要的二百士兵,方震儒和高邦佐很慷慨地给了黄石他们四百五十匹战马。
虽然很多老部下不打算追随自己,但是黄石还是想给他们留下些东西。什么叫封建军队,明朝的军队就是,无论士兵还是军官,一辈子跟定一个人,和长官荣辱与共。
这些士兵既然离开黄石,那么他们在辽西就要重头干起,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的功绩,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长处。
黄石把自己的铠甲交给随行的铁匠,吩咐将它拆成鳞片,他打算仿效一下后世的勋章,给每个追随自己回广宁平叛的士兵都留下一个纪念品,这样他们到辽西后也容易“找工作”。
高邦佐正好来看他,打算再给这个聪明的学生讲讲义理。听说黄石的打算后高知府很惊讶,但也很是喜欢这个主意。
“黄将军打算给这些鳞片加上什么记号呢?”
“末将本想刻上‘广宁平叛’四个字,但是恐怕时间来不及了。”黄石打算后天一早就分道扬镳,白天要行军,两个晚上这些铁匠根本不可能在几百个鳞片上刻字。
“什么也没有?不好,那谁知道这些甲片的来历?本官倒是有个主意。”高邦佐提出一个建议,就是每个鳞片钉一个绸条,上面写上四个字就可以了。
黄石想了想,这个东西类似绶带:“高大人高见,不过末将希望这个东西比较小,而且鳞片能挂在军服上。”
高邦佐不知道黄石一手好字,所以他自告奋勇地把写字的活接过去了。
金求德、赵慢熊、杨致远已经是黄石手下的正式千总了,这次贺宝刀主动带了二十多个人来投奔,黄石决定也给他一个千总。
虽然千总很多,但是把总也只有四个,而且都是黄石的老亲兵,剩下的一个亲兵是他现任的亲兵队长。
如果按照正常模式,千总都会自行委任把总。在封建部队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