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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3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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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黄石历次作战的指挥日记,里面详细记录着黄石对战局、战场的预判,还有他选择相应战略、战术的原因。熊廷弼对这些战场下的评语和分析也都收录在内。这几卷书稿都是用整整齐齐的工笔小楷写成的,每一次战斗都配上了地形图、以及指挥官的自我得失检讨。
  黄石运笔如风,把其中很多第一人称叙述都改成了两个人的对答,看起来就像是吴穆通过对话从黄石那里收集来的一样。金州之战这一章很快就修改完成,黄石又从头检查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类似的修改只要仔细一点就不会有破绽。
  撕去原来的封皮,黄石又给自己的书稿加上新的空白书面,然后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写下:“吴氏兵法、吴穆撰”。
  ……
  自从东江军取得海州后,崇祯朝的内阁就一直在讨论让毛文龙移镇盖州的问题。毛文龙对此坚决反对,他声称东江军大半的粮饷都取自朝鲜,如果移镇盖州的话,那朝廷就得负责养活数十万东江镇的兵民。
  转天,三月十一日,辽东。
  皇太极向东江镇派出的使者今天抵达镇江,这位使者名叫阔科,是皇太极的心腹之人,他到达镇江后立刻试图和毛文龙取得联系,并请求开始进行议和谈判。
  十三日,毛文龙得知此事后马上命人将阔科送来铁山,并在同一天急不可待地向朝廷发出塘报。在十三日的塘报里毛文龙绝口不提他曾经派使者去辽阳一事,只说皇太极畏惧东江镇的武力,所以派人前来请和。
  随后毛文龙又在十五日和十七日连续发出东江塘报,反复向朝廷强调皇太极请和一事,并坚称这是后金方面在东江军的军事压力下的主动行为。同时毛文龙为了加强声势,还急忙请朝鲜派遣使臣来观礼。
  二十日,在朝鲜使臣抵达东江岛后。毛文龙打开辕门,两边士兵林立,在阔科递交了皇太极的书信后,毛文龙义正辞严地表示这是他绝不能答应的条件,“你既跳梁犯顺,积有年纪。今欲纳款请和,理宜听许。既受命在外,唯贼是讨是俺职分。况天朝时未许和,俺决难经先处断,姑待朝廷处置可也。”
  这份声明自然把阔科听了个一头雾水,毛文龙也不多讲,他坚称阔科是“下人”,和他说也说不清楚,很快就把阔科又送回镇江,同时还让阔科带回一封书信,信中要求皇太极“归还旧地,誓告于天”,并在下次派个大官来谈。
  忙完这个活计后,毛文龙紧跟着又发塘报给朝廷,说在东江军的威胁下,后金政权已经是危如累卵,如果朝廷不给足粮饷就强迫东江镇移镇盖州的话,那可能会影响东江镇继续杀敌的能力。
  四月四日,大明户部的官员抵达东江岛开始清点东江镇的兵员。
  四月二十六日,阔科带着皇太极的第二封信来到镇江。两天后毛文龙收到消息后,立刻在二十八日再次报告了朝廷,同时还哀叹阔科官小,毛文龙说他之所以上次将其放回,是想要吊出更大的鱼,“大海及奴子合干,结果没有成功”。
  五月初一,阔科抵达东江岛,毛文龙这次不但又把朝鲜使臣请来了,还让户部黄中色等官员一起观礼。据户部黄中色的报告说,毛文龙把后金翻译官、汉奸马通事绑起来后,很快就被东江军民活活打死,而阔科则被毛文龙绑到户部的船上。
  五月初六,毛文龙再发塘报给大明,详细叙述了他生擒阔科的前因后果,并借此机会又把东江镇的意义论述了一番,还自称“臣非敢侈以为功”。
  五月十三日,皇太极见使者久久不回,就又派人来鸭绿江打探消息。毛文龙急忙在十五日的塘报里汇报此事,同时还让人给皇太极送一封信去。信中根本没有提及阔科的行踪,但却警告皇太极:大明户部有人在东江岛,秘密议和非常危险云云。
  五月二十二日,皇太极从朝鲜方面得知阔科被抓,勃然大怒,直称毛文龙为“无赖”,后金和东江镇的第一次议和谈判宣告破裂。
  ……
  崇祯元年六月底,京师。
  今天回到京师后,张鹤鸣才进屋子歇下,就有门子来报告孙承宗求见,张鹤鸣自然立刻让门子把人请进来。孙承宗进屋后向着先师叶向高的老友行了后辈礼。张鹤鸣笑道:“恺阳你来得好,坐!”
  张鹤鸣这次立下大功,一时间真是风头无限。
  孙承宗坐定了以后,就小心地问道:“张翁,明日圣上可能会询以平辽之策,不知张老可否已有成算?”
  张鹤鸣又开始捻须,思虑良久后方反问道:“老夫尚无定策,恺阳可有以教我?”
  孙承宗毫不犹豫的说道:“张翁此次平定西南,奏疏黄石为平乱第一功,如果张翁督师辽东的话。吾以为黄石不可用。”
  “哦。”张鹤鸣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儿,才追道:“这又是为何呢?”
  “张翁,这次黄石立的功劳已经太大了,圣上本有意赐他伯爵,朝臣们费了很大的气力才说服圣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孙承宗不引人注意地微微摇了一下头,洪亮的嗓音也低沉下去了不少:“张翁,黄石才三十岁啊,从军也不过数年而已。”
  张鹤鸣和孙承宗对视半响无语,最后张鹤鸣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拖长了音调说道:“不过……”
  “黄石确实是大明中兴第一名将,”孙承宗迫不及待地抢着说起话来,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洪亮:“但他实在得意得太早了,锐气过盛、失之稳重,才三十岁皇帝就考虑给他赐爵了啊。现在有张翁在自然没问题,吾也能勉强压住他一头,但再有三十年下来,小一辈的文人谁还能敌过他的锋芒?”
  张鹤鸣又点了点头,再次拖着长音说道:“不过……”
  “张翁,”孙承宗不安地在板凳上挪动了一下。皇上似乎有些急功近利,而且对黄石似乎也很看重。但武将一旦失去控制,那很可能就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所以孙承宗觉得他还是要肩负起三朝托孤之臣的责任来:“现在闽海倭寇气焰正嚣,以晚辈之见,还是先让黄石做好他的靖海备倭总兵官,圣上那里也自有晚辈去说,张翁只要不在圣上面前提及黄石就好。”
  张鹤鸣微微颌首:“恺阳担忧的是。”
  ……
  七月三日,大内。
  自张鹤鸣入京后,崇祯连续召见了他两次,君臣相谈甚欢,皇帝很喜欢这个精神奕奕的老头,张鹤鸣对兵法的见解也很让崇祯钦佩。
  今天崇祯又第三次召见张鹤鸣,听老张头把平定西南的过程娓娓道来,期间少年兴奋得几次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每次惊险过后还会发出天真的叫好声。
  “张老就不能给朕一个准信么?”听完了故事后,崇祯又谈起了辽事,他热切地看着张鹤鸣:“若是朕让张老主持的话,这辽事用不用得了十年?八年?”
  张鹤鸣不紧不慢地说道:“圣上,老臣还是那句话,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在己、后为可胜在敌。”
  崇祯又急迫地问道:“怎样才是不可胜,又怎样才是可胜呢?”
  张鹤鸣眯眼沉思了一下,轻轻捻了一下雪白的长须,淡淡地说道:“圣上,兵法有云:兵形像水,水避高而趋下、兵避实而击虚。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崇祯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意,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张老,您的平南策那么精彩纷呈,怎么这平辽策却一点儿实的也没有呢?总说要随机应变,难道就不能事先有所筹划么?”
  张鹤鸣又是淡淡一笑,他微微一欠身:“圣上明鉴,岳王说得好,这用兵之妙,存乎一心。”
  崇祯虽然听得有些气馁,但张鹤鸣的功劳是实打实的,而且这两次召见张鹤鸣以后,崇祯都会把两个人之间的答对说给内阁听,那些阁臣个个都称赞张鹤鸣是“老成谋国”。
  崇祯亲自把张鹤鸣送出兰台,然后又把内阁召集来讨论今天的对答,钱龙锡他们都对张鹤鸣的意见赞叹不已,众口一词地说张老大人真乃国之干城。
  “朕也觉得张老精于边事、长于军务。”崇祯赞同地下了定语,他吩咐内阁道:“不过袁崇焕昨天已经到京师了,明天朕也姑且见上一面,如果这个人也可以用的话,就让张老出任督师辽东,袁崇焕为辽东巡抚,赞画军务,助张老一臂之力。”
  “圣上英明!”
  转天,袁崇焕以革员身份陛见天子。向崇祯行过君臣之礼后,袁崇焕一抖袍服,就在皇帝赐给他的板凳上坐下,大大方方地略分开双腿,把两手握拳轻放在膝盖上,昂首挺胸地看着少年天子。
  “袁卿家,汝可知朕此次召你入京,所谓何事?”
  “微臣以为,圣上召臣必定是为了辽事!”
  虽然崇祯也知道袁崇焕肯定知道这一点,但袁崇焕说的并不是标准答案,按道理来说,臣子应该表示谦虚地故作不知,然后等着皇帝亲口点醒才是。
  崇祯有些惊讶地轻轻颌首:“不错。”
  袁崇焕高昂着脖子,冲着皇帝微微一笑,全然一副智珠在握的风采,他朗声说道:“微臣此次入京,就是为解圣上东顾之忧而来!”
  登基近一年来,少年见惯了臣子们只磕头不拿主意的场面。现在面前人散发出的锐气真让崇祯有一种又惊又喜的感觉,他略略想了想后连忙欠身追问:“袁爱卿可有平辽策?”
  袁崇焕嘴角浮现起一丝傲然的微笑,仿佛皇帝问地只是一个太简单不过的问题;他眼睛里似乎还染上了一丝不屑,似乎在说这世上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他脸上更透出一股坚毅,能给人以绝大的信心:
  “臣能五年平辽!”
  ……
  袁崇焕结束陛见离开后,李标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空荡荡的文渊阁里,只有钱龙锡坐在一边静静地喝茶。
  “圣上连内阁都不问,就坚持要让袁崇焕……不,袁大人为蓟辽督师?”
  钱龙锡抿了口茶水,颌首道:“不错。”
  李标侧过身子,向钱龙锡的方向探了探:“钱大人,是督师蓟镇、辽镇、莱登镇、天津卫,共三镇一卫,整个京畿地区的军队都交给袁大人一个人啊。”
  钱龙锡觉得茶水有些烫嘴,他一边吹气一边连连点头:“是啊,李大人你说得不错。”
  李标再次把身子往前凑了一下,一条手臂也按在了两人间的桌面上:“钱大人,袁大人刚才要求圣上不派监军,不设巡抚啊!”
  历来明制,凡在外统军的人必要设定他官加以牵制,尤其是粮饷分配更是要多人过目,以防情弊,但袁崇焕向崇祯要求不设御史,每年六百万两银子的军饷分配由他一言而决,换言之,就是他自己可以决定朝廷七成的财政支出,不需要别人监督。
  “是啊,圣上准了。”钱龙锡感叹了一声,然后继续往茶杯里吹气。
  “袁大人还要求撤销其他辽东官员的专折奏事权。”
  袁崇焕希望崇祯在辽事这个问题上只听他的话,只相信他一个人,所以最好根本不要让其他人有说话的机会。
  “嗯,除了毛文龙。”钱龙锡指出崇祯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答应袁崇焕,天子只是收回了满桂、赵率教和三镇巡抚、经略们的尚方宝剑,让他们有话都去跟袁崇焕说。崇祯表明了他只听袁崇焕的一面之词的姿态,明确告诉大家不要来告御状。
  李标继续向钱龙锡那边探过去,人都快趴到桌子上了:“今天陛见前,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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