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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了一通之后,莽古尔泰、皇太极这对兄弟并肩坐在一张桌子旁,两人都喝得满脸通红,随着宴席上的奏乐声,他们俩还一起有节奏地摆动着脑袋,齐声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调子,看起来真是兴高采烈啊,显出了对招安的极大热情和信心。
等人们都来了一遍之后,皇太极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午后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他客气地招呼道:“黄帅,天色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被皇太极挑来参观的人此时也都散去了,莽古尔泰也过来附和道:“对,黄帅您该走了,再晚恐怕就得在辽阳过夜了。”
刚才莽古尔泰告诉皇太极,努尔哈赤已经把陈继盛又赶回宽甸去了,现在正领着八旗兵马赶回辽阳来,所以最好让黄石赶紧离开,免得夜长梦多出纰漏。
他们两个人说完话以后,皇太极把手一挥,就有人给黄石端来洗手水和擦手布,现在黄石的利用价值已经基本被榨干了,只要他能活着回到明军那边去就算大功告成。刚才皇太极连关防都替黄石写好了,等黄石刚把手擦干,他就紧着把凭证递了过来:“黄帅,您的聘妻和那对妾室我也派人去接了,她们会和您一起回长生岛去,以证明我们愿意接受招安的诚意。”
“这个太麻烦了,女人家走不快,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两位贝勒转天送还给我就是了。”
“不麻烦,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还派了一队白甲兵护送,黄帅尽管放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护送真地就不必了。”
辽阳和黄石有仇的普通后金士兵实在是太多了,如果黄石路上遇到麻烦,那皇太极就是全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出乎皇太极意料的是,黄石死活不接受护送,他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非常坚决。虽然皇太极不明白黄石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执着,不过他当前的主要问题还是要避免黄石借题发挥,只要黄石肯把他的大小老婆领走就行,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
最后黄石只同意带上一辆双驾马车,马车上除了三个女子外,也就只有一个车夫,车后还拴着匹莽古尔泰送给黄石的骏马。
望着黄石一行驶出辽阳的门洞后,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又并肩站在城楼上向他远去的背影眺望。皇太极笑得甚是高兴:“这次招安的消息一旦传开,必然会让我大金周边的蒙古各部震惊,并大大改变对我们的看法。”
皇太极身边的莽古尔泰似乎没有他弟弟这么乐观,他忍不住眉头又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捏着下巴忧心忡忡地说道:“八弟你可有绝对的把握,这次不会再被他骗了吧?”
“绝对不会,他来辽阳议和乃是众人亲眼所见,这么多喇嘛、商人和蒙古信使都看见了,这是他怎么赖也赖不掉的了。黄石明明是我们后金的大仇人,但我们仍把他平安放了回去,足以说明我们议和之诚,明国那些有心议和的人见到了,岂不也是信心倍增?”
皇太极说到得意处,仰天长笑了两声:“哈哈,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周围本来就有不少蒙古人眼红后金这些年抢了不少东西,等明国与后金议和的消息传开,这些总担心上了贼船就下不来的人自然也会想来分一杯羹。后金方面不但可以借此大大补充人力,而且打破明国的战略包围网的曙光也就在眼前了,这样他们就可以从内线作战转成外线出击,把几个方向上的敌军各个击破。
黄石这次能全身而退,对大明其他存了议和心思的人也是一种鼓励。本来皇太极只希望能瓦解大明群臣,但是他没有想到眼下竟然能有这么好的形势,对面议和的人似乎隐隐有争功的兆头了。只要这些使者往来于辽阳不绝,那肯定更能加速明朝藩属的瓦解速度。
“这次我们还把那几个女人亲手交到黄石手里了。他连翻脸不认人的机会都没有了。”皇太极看着渐渐消失在官道上的马车,脸上的得意之色变得更灿烂了:“无论是礼数还是诚意,这次我们都做得太完美了,完美得简直让人挑不出一个字的毛病来。”
“我怎么感觉这么玄呢,那黄石冒这么大险来辽阳,难道就是为了送我们一份大礼么?”莽古尔泰虽然听得也很高兴,可是渐渐地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就差在前额写上“担心”两个大字了:“黄石赌上命来辽阳转一圈,难道就是为了帮我们打破明国的包围网么?”
“他认为他多半不会死,而且我承认他算得很准。”皇太极冷笑了一声,脸上也换上了一幅不屑的表情:“黄石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但有一点他可能是说了实话,那就是他不愿意替别人做嫁衣,明国的利益与其让袁崇焕去卖,还不如由他来卖。”
“但我们没法接受他的议和条件。”
“我们当然不会接受,我不是很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知道现在的应对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一定能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哼,我们可以用谈判稳住那些想议和的,然后先把毛文龙和林丹汗那两个讨厌的癞蛤蟆解决了,等局势有变,我们说起话来也就能硬气得多。”
皇太极眼睛里闪出两道寒光,直指南方黄石离开时腾起的那团尘土,说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
出了辽阳径直向南走了一段路,黄石突然跃马向前拉住了马车,冲着那车夫喝道:“下车。”
“把衣服脱了,快!”
在黄石长剑的威胁下,那个车夫很快就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了个干净,躲在车轱辘下瑟瑟发抖。黄石挑起这一堆衣服,把马车帘子撩了起来,扫视了里面的三个人一圈,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把车夫的衣服扔到了她的脚下:“换上这套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赵二姑娘出来的时候,黄石已经把马车的挽马都解开了,他还用解下来的绳子把车夫捆好。另外两位女士黄石可真不敢往长生岛带,首先她们是彻底的无家可归人士,除了自己那屋还真没地方能安置她们,可这两位女士是不是后金的情报人员黄石心里就没谱了,再说这影响实在也太不好了。
车夫本来属于一剑就能解决的问题,别说在这荒郊野外,就是在辽阳黄石动手杀几个人,只要不是很重要的角色,估计皇太极还是会以大局为重,肯定是装没看见算了,但黄石还是花了一会儿功夫把这事情办妥。赵二姑娘出来之后,黄石在两匹拉车的马屁股上分别轻轻戳了一下。
“我记得你会骑马,所以我带你走。”
黄石说着就把一根马鞭抛给了赵二姑娘,他自己的坐骑加上莽古尔泰送的那匹马,正好两个人一人一匹。上马以后黄石更不多言,喝了声“驾”就向南急速而行,赵二姑娘默默无语,努力地驾驭着坐骑,紧紧随着黄石驰去。
……
天启六年八月九日。
这一路来沿路都是后金的驿站,换乘的也都是后金的驿马,黄石不会有什么心疼一说,他纵马狂奔一天一夜,直到进入海州卫附近后他才放缓了速度。海州和耀州都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黄石小心地给马饮好水,又向北方最后眺望了一次,满目荒野上连飞鸟都没有几只,更不要说人影了。
“再向前三十里,就是盖州了。”黄石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凝视着直通向南边天际的官道,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同伴轻声诉说:“真不容易啊,我竟然能活着离开。”
说完这话以后,黄石的膝盖竟然猛地软了一下,脚下也不禁一个踉跄。黄石晃了一下站稳了脚步,咧着嘴低头看了看脚下,脸上的笑容里尽是满足和愉悦。黄石长吁了口气,回头看着同行者,赵二姑娘的马也已经饮好水了,黄石让她把马饮水停下来,准备继续向南赶路。
现在赵二姑娘走路走得很慢,她缓缓迈步把马从水边牵开,嘴唇闭得紧紧的,似乎正在竭力忍受什么痛苦。
黄石奇怪地又扫了赵二姑娘一眼,他目光顺着她的腰肢往下一滑,看了看她古里古怪的走路姿势,猛地恍然大悟:“赵小娘子,坚持一下,我们抓紧时间的话,今夜就能到盖州了,就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赵二听后先是感激的一点头,接着就满脸通红,把头也低下去了。从辽阳到海州的这一路狂奔,就是黄石这样老骑马的人也有些累了,赵二姑娘虽然学过骑马,但从来没有这么疯跑过。昨夜黄石还不肯在驿站休息,点着火把往南赶,现在赵二姑娘两条大腿内侧都是火辣辣的疼,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当年在广宁学骑马的时候,黄石因为时间紧迫也曾没黑没白地练,因此也有大腿磨得皮开肉绽的经验。赵二姑娘咬着牙想爬上马的时候,黄石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把赵二姑娘送上了马鞍,接着他就行若无事地走向自己的坐骑:“赵小娘子莫怪,现在赶路要紧。此外,在尊兄悔婚之前,赵小娘子暂时还是我黄家的人,与小娘子的名节并无损害。”
说完之后黄石就跳上马,毫不怜香惜玉地继续纵马疾行,黄石和赵二姑娘一先一后,直奔向盖州而去。
“黄帅,你看上去很累。”
再次停下休息时,从耳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黄石闻言莞尔一笑:“还好,多谢赵小娘子挂念。”
这个赵二姑娘虚岁二十,算周岁的话她也就十八、九而已,但这一路奔波下来,赵二姑娘硬是咬牙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也没有主动要求过一次休息。黄石心中暗暗称奇,但心里却也安心了不少,毕竟一天没有到明军境内一天就不能说安全了,像赵二姑娘这种人还是比较容易带出险境的,果然,赵二姑娘咬紧牙关跟上了黄石的脚步,终于成功地被他带着逃了出来。
“黄帅,小女子有个疑问?”
“嗯,赵小娘子请讲?”
“就是那个车夫,黄帅当时给他一剑不就完事了吗?黄帅为什么要费力气去捆他呢?”
黄石略带诧异地回头看了赵二姑娘一眼,他首先感到有些好奇,这个小姑娘怎么对那么一件小事还念念不忘;其次黄石还有些奇怪,怎么一个小姑娘会想着杀人这么残忍的事情,还在琢磨这方面的问题。
“反正又不耽误时间,赵小娘子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把他捆好了吗?”
赵二姑娘默不作声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黄帅觉得小女子是累赘吗?”
“你不是会骑马么?所以我才带上你啊。”黄石觉得这个问题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过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赵小娘子当然不是累赘喽,要是你像那两个女子一样,我就抛下你不管了。”
赵二姑娘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疑问,她飞快地反问道:“黄帅不带上她们,恐怕是怕她们两个中有建奴的细作吧?”
“唔,这也是一方面,怎么了?”
赵二姑娘又沉默了下来,两个人奔驰在通向盖州方向的官道上,每次马力将尽的时候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太阳西沉的时候,他们离盖州已经很近了。
“黄帅,小女子有一句话一直不敢问?”
赵二姑娘突然策马抢上了半个马位,和黄石并驾齐驱。黄石侧头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放肆地盯着黄石仔细地看:“黄帅你明明是一个很有恻隐之心的人,为什么总要在嘴上把自己说得、或者在心里把自己想得那么坏呢?”
这天真的话让黄石苦笑了一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