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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哥四个一直在商量要打一把什么样的刀,老大终于决定打一把长刀,然后用木板做个盾牌:“上次户部来勘合的时候,凡是有刀盾的都算成了兵部在案的军户。啧啧,只要能被记录下来,一个人每月就发五斗米呢。”老大掐指计算了下日子,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眼看再过两月,这户部的大人们就又要来勘合明年的兵数了。到时候我就拿着这刀盾往前那么一站……五斗米就到手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哥四个开始还没有在意,可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很快外面就是一片人声鼎沸。老大和他的三个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一起扔下碗筷跑出去。
在义州南面的官道上,一彪人马正慢慢地向北驶来,官道两旁的士兵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支队伍前方飘扬着的两面大红军旗。认字的人高声告诉大家:
第一面旗帜上写着——平辽大将军!
那第二面旗上则是——东江总兵官!
官道两旁的人群里到处都是呼喊声……
“毛大帅,是毛大帅啊。”
“真的是毛大帅亲自出兵啊。”
……
老大和他的三个兄弟看清楚旗帜后就飞快地跑回了家。
“毛大帅又去攻打辽东了。”老大和老二忙着往自己身上套军服。带上斗笠的时候,老三已经把两根割尖了头的粗木棍子擦干净递给两位兄长。
老大往自己腰里扎了四个包袱皮,而老二则只系了三个。他笑着对老大说道:“我可不像你那么贪心,能把这三个包袱装满米,我就心满意足了呀。”
“只要能活着回来,至少也能捞到一包袱粮食。”老大把斗笠紧紧系好,又掂了掂手里的木头长矛——重量正好:“回不来的话,这几天总也能吃得饱饱的,好歹落个饱死鬼。”
“我们不在的时候把家看好。”老大和老二最后检查了装备,叮嘱老三、老四,然后就大踏步走出家门,加入了长长的东江军纵队。士兵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义无反顾地向前行进。沿途不断有明军官兵加入这条长蛇般的队伍,就如同万千溪流汇聚成汹涌的长河。
“打到镇江吃大米啊!”不知道军队中谁喊了第一嗓子,顿时全军就响起一片回声:
“吃大米。”
“吃大米。”
“吃大米……”
在这有节奏的呼喊声中,在这成千上万的明军焕发出来的如虹士气中,毛文龙的两面大旗如同烈焰一样地在寒风中燃烧……
天启五年十月十二日,凤凰城。
镶蓝旗旗主阿敏正在吃饭,大块大块的羊肉和蘑菇在沸水中上下起伏,发出诱人的香气。
“主子,主子。”一个镶蓝旗的白甲冲进来叫道:“明军昨夜强渡鸭绿江,已经包围了镇江。”
这个白甲半跪在地面上,大声报告说:“镇江那里说明军多得数也数不清,怕是有好几万人,正在攻打周边的村庄和仓库,还是毛文龙亲自领军。”
阿敏的筷子上夹着块羊肉,他不动声色地往上吹着气,然后把它塞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
“今年可是大旱啊,毛文龙那边是又没米下锅了吧?”阿敏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神彩。他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扔在一边的羊骨头,忍不住连声叹息:“毛文龙他是想到镇江附近来打些草谷过冬吧?唉,可怜的,这么冷的天,肚子里没有点油水,那可怎么过啊?”
阿敏悲哀地又摇了摇头,突然把筷子扔到了肉锅里,语气猛地变得杀气腾腾:“要是草谷叫他毛文龙打去了,那老子吃什么呢?嗯?”
“还真让那个老八猜中了。”阿敏一边忙着准备披挂出征,一边吩咐自己的奴才:“去给四贝勒报个信,我去镇江了。他可得把宽甸的陈继盛盯住了,别让他窜出来把我给抢了。”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32节 选择
天启五年十月初五,京师。
黄石仔细洗刷着自己的盔甲,前天宫里传下来消息,定好了要他今日去宫中面圣。捎信来的太监说,天启天子已经不止一次地流露过想法了,他想看到的不是乌纱冠冕的黄石,而是全身披挂的东江镇左协副将。
那个传旨的小太监还刻意提醒黄石,这个消息是东厂提督魏忠贤留心打探来的。东厂提督还特别嘱咐小太监一定要把这个小道消息带给黄石。黄石感谢了一番,又封了十两银子给那个小太监,双方就都千恩万谢地告别了。
把魏忠贤从前送给自己的盔甲穿戴好,黄石又佩上了魏忠贤送的那把剑——幸好魏忠贤当年送了一刀一剑,不然把刀转赠给贺定远后还有些麻烦。黄石左右转了转身子,觉得自己看上去似乎很不错,蛮有英武之气的。
黄石满意地吐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想不到来京师一趟,竟然要等上这么久才能面圣啊。”
中厅里现在只有金求德一人,他听到黄石的抱怨后立刻凑上来小声说:“大人,属下越琢磨,越觉得朝廷有疑大人之心。”
“我只是一个副将,手中嫡系不过两营,辽南还有好几个营在制肘着我,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黄石专心致志地整理着腰带和佩剑,对金求德的提醒显得很是不以为然。
金求德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用更细微的声音嗡嗡道:“大人,属下敢问,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志向?”
黄石走到书桌旁拿起了一本奏章,这是上个月孙之洁求他转呈天子的请愿书,上面有不少东林子弟的联署签字。这封奏章黄石曾经给金求德看过。金求德见黄石把它揣到了怀里,急忙再劝说道:“大人,这封奏章不能往上递啊!”
这急迫的恳求让黄石听得微笑起来,但手下仍是毫不停留地把它在怀里揣好。他抬头笑着对金求德说:“你以为我不明白边将私通朝臣是大忌么?你以为我不明白魏公公为什么今天才召见我么?”
金求德神色一黯:“大人明鉴。”
“只是有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黄石说着就向门口走去,迈出厅门的时候他又回头说道:“放心,我会尽量把事情办好,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我也有我自己的计较。”
……
自耀州之战后,弹劾孙承宗和关宁五总兵的奏折就没有停过。当然魏忠贤一党的主要火力都集中到马世龙身上。言官给马世龙列出了十可杀、二十当斩,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要求皇帝杀马世龙一人以谢天下。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中,天启也渐渐认为不杀马世龙不足以平息众怒了,这样力保马世龙的辽东都司府也就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
在这人声鼎沸中,辽东经略孙承宗仍然顽强地保护着马世龙。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马世龙是一员良将。在黄石前世的历史上,马世龙在崇祯年间下狱论死,孙承宗复位后又保他戴罪立功。马世龙出狱后立下了不少战功,保卫了大明西北边境五年多的和平。他曾指挥宁夏的老部下在半年内连续三次大败入侵的蒙古铁骑,共斩首两千余首级。马世龙病死的时候积功至左都督、太子太傅。
到了九月底,孙承宗上书揽下了所有的责任,辞去自己辽东经略职务,从而把关宁几个总兵的过失洗刷干净。魏忠贤就趁机向天启提议让孙阁老回家休息些日子,天启犹豫了一下也就批准了,这让魏忠贤甚为高兴——他觉得这说明孙承宗在天启心中的影响力已经大大降低了。
十月二日孙承宗回到京城,魏忠贤早派了一帮子人去迎接,拿出天启让他回家休息的口谕,连面圣的机会也没给孙承宗留下,就把老孙头推回他家里圈起来了。自感大事已定后,魏忠贤立刻安排黄石面圣,准备把黄石尽快送回辽南去与后金打几仗。魏公公这一番费尽心机的安排,自认为玩得甚是漂亮。
不过……东厂密探也送来了一些报告,魏忠贤看完了之后觉得可能还是有些小隐患,自己必须要先见见黄石。
“末将黄石,拜见厂公。”进入大内之后,黄石就被一直领到了魏忠贤面前,他恭敬地行了一个抱拳的揖礼后,又单膝跪下连俯了三次身以代替该磕的三次头:“敢请厂公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黄将军请起。”魏忠贤和蔼可亲地笑着说道,甚至还从椅子上抬起了一点儿身,双臂也做出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谢厂公。”
等黄石起来后,魏忠贤又招呼道:“给黄将军看座。”
“谢厂公。”黄石连忙谢了第二次,等板凳搬来以后他就贴着边坐下,扳凳上面还铺了一块锦。
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万岁爷现在暂时还不能见你,恐怕要多等一会儿了。”
黄石连忙从扳凳上跳了起来,低头拱手道:“厂公言重了。”
“坐。”
魏忠贤笑着把手一按,等黄石坐定后他又补充说:“咱家怕黄将军等得焦急,就来陪黄将军坐一回儿,说说话,哈。”
“厂公言重了。”黄石发觉自己总是翻来覆去这几句话,可不说这个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坐,坐。”魏忠贤笑得愈发可亲起来,他瞄了一眼黄石贴着扳凳边坐的姿势,满脸诚恳地问道:“黄将军这么坐不累么?”
说着魏忠贤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黄将军在咱家面都不必拘束。再说,到底要等多久咱家心里也没有数。将军要是这么坐把腿坐麻了,一会儿万岁爷召见难免会出丑。”魏忠贤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黄将军仔细了,君前失礼那可是杀头的罪啊。”
心知魏忠贤在开玩笑的黄石也笑了起来。他依言往后挪了挪,在板凳上坐得稍微舒服一点。魏忠贤满意地点了点头,冷不丁地又问道:“听说黄将军从军前是要饭的,当真如此?”
这个问题顿时让黄石愣住了。他脸上微微一红,心里也有些不快。就在他打算讪讪地承认时,那魏忠贤拍着大腿笑道:“看来果真如此啊,那咱家胜了黄将军一筹。黄将军还不知道吧?咱家入宫前是在乡下种地的。”
黄石愕然片刻,说道:“末将卑鄙,怎么能和厂公相比?”
“所以说嘛,黄将军和咱家都是苦出身,况且咱家不识字,要说黄将军可还是识得几个字呢……”魏忠贤笑吟吟地说了些入宫前的苦难,黄石也陪着他忆苦思甜了一番。最后魏忠贤扯了扯身上的大红袍子:“咱家现在虽然换了身皮,但心里面从不敢忘本,所以将军大可不必那么拘谨。如果不是怕弄脏这身衣服,咱家还真想和黄将军并肩坐在门槛上扯话,那有多痛快啊!”
黄石听魏忠贤说得有趣,也不禁莞尔:“厂公说笑了。”
把两人间的隔阂消除不少以后,魏忠贤又关心地问起了黄石在京师的见闻。黄石深知魏忠贤的耳目众多,自然不敢不据实相告。至于自己最近和孙之洁还有毛承斗的关系,黄石根本没有丝毫隐瞒的念头,所以自己和他们一起喝茶、听琴的事也就和盘托出了。
就是……唯一让黄石感到犹豫的是,他或许该把孙之洁带来的那个人掩盖过去。但是黄石担心那天几个人在亭子里见面之事,已经落在锦衣卫眼中。要是自己隐瞒可能会让魏忠贤不快——虽然这家伙看上去就是一个宽厚的老农形象,但黄石知道面前的人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左右为难的黄石一边放慢讲述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