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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谈话
袁可本来就佩服郑路稼，思想感情都认同郑路稼的观点。但他是个血性汉子，气愤难耐，血气翻涌，他真想不顾一切地去拼搏一番。到秦建忠的办公室后，他已经把情绪平息下来。郑路稼选中他，不仅因为他忠诚正直，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干练机敏和有思想深度。
“小袁啊，你刚走上领导岗位，一定要把握好机会。”秦建忠一面替他泡茶一面拖着声音说。“你这次是越级提拔，也有一些非议，我倒认为对一些有作为的优秀中青年干部，不要拘泥台阶，只要能胜任工作就该大胆提拔使用。”
“我怕我不行。”袁可低着头说。他不是想装出谦恭，而是怕看见秦建忠装腔作势的样子会忍不住流露出不敬，他还没学会怎样与高官打交道。
“你怕什么？天大的事也有我们这些老头子替你撑腰。”秦建忠笑道。“反贪局是一支枪，什么时候开枪，对准什么目标，都得从大局出发。我们党历来强调党指挥枪嘛。”
“我一定按照秦书记的要求，严格依法办事。”
“对，应该依法办事。不过，小袁啊，你们年轻人有闯劲，有知识，但要注意一点，要学会全面准确观察事物，要从政治的高度来处理工作。法律也必须为政治服务。”秦建忠对袁可还不熟悉，没有把握，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只能绕着圈子点拨。他主管政法多年，早就知道袁可的精明干练。他虽然是农民出身，但特别爱才，总想把各路英才网罗到自己的旗下，加上袁可是他的同乡，又多了一层亲和的关系。在讨论袁可的任命时，有人提出袁可盲目追随郑路稼，郑路稼的失职渎职，他也有一份责任。他则恰恰欣赏袁可这种忠诚，郑路稼是袁可的上级并重用了袁可，袁可听从他指挥，无可厚非。如果郑路稼一失势袁可就抛弃他，这种墙头草根本不值得信任。因此他力排众议，通过了袁可的任命。现在是他重用了袁可，他相信袁可也会像过去追随郑路稼一样追随他。他需要的是忠诚并知恩图报的部下。“你的前任郑路稼，聪明能干，理论很强，但太骄傲，犯了年轻干部的通病，目中无人目空一 切，你要引以为戒。经验可以自己总结，教训一定要接受别人的。”
“我记住秦书记的话了。”袁可仍然低着头说。
“不过。郑路稼并非一无是处，人一旦犯了错误，有人就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好像人家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从头到底都坏透了。我从不这样看，评价一个人，要客观全面评价。功是功，过是过，功过要分清。比如说郑路稼常在你们局里讲的妥协，有人写信告他是出卖原则。我不赞同，我认为郑路稼这个观点，恰恰符合中国的国情，符合我们当今的时代特点。在当今社会，没有谁能包打天下，你不考虑左邻右舍上上下下方方面面，你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但这次他却一反常态，竟然连省委的话也听不进去。他落得这个地步，人家丁吾法还到处替他说情，他还不如一个企业家心胸开阔，真为他惋惜。”
“秦书记，我还是认为丁吾法是幕后操作人。”袁可见他赞扬丁吾法，贬低郑路稼，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便感到后悔，郑路稼反复提醒他不能顶撞秦建忠，必须先保存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郑路稼还告诉他，秦建忠一旦对谁不满，既不会当场发火，也不会在脸面上流露，反而显出更加和蔼可亲。
“你有怀疑可以理解。”秦建忠严肃地说，他没反感袁可的直率，认为这才符合袁可的性格和为人。相反，如果袁可不表明自己的看法，早就知道袁可态度的他反而会认为袁可城府太深，不可信任，更不可重用。对见风驶舵阿谀奉承的人，他从来就不相信。这种人一旦地位发生了变化，最易翻脸不认人。他把袁可叫到办公室来，本来就是为了做通袁可的思想工作。“对这件事，我认真考虑过，也同公安的几个领导交换过意见，大家认为可以排除丁吾法参与的嫌疑。如果丁吾法真是幕后操作者，以他的聪明才智和活动能量，你们不可能抓捕到叶宝键。他有能力有机会提前把叶宝键送出国，像张建一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可能把叶宝键留在国内给予你们抓捕他的机会。从叶宝键在国内逃窜的方式和线路看，愚蠢之极。以丁吾法的智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倒倾向张建一是幕后人，案发后只顾自己藏匿国外而弃叶宝键不顾。这种分析比较符合逻辑。你说呢？”
“但叶宝键在狱中暴死，显然是人为的。”
“我已指令公安严查，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当前重要工作是稳定局内干部的情绪，按照省委意图搞好反贪工作。”
“秦书记，你的意见我坚决照办，但请允许我保留意见。”
第十章 求教
“先给我来杯冰啤酒。”袁可对莫晓燕说。
这段时间他觉得心里有火，总是喝冰冻饮料或冰啤酒。他之所以劝胡欣红第一起案子一定要慎重选择，是自己上任后的亲身体会。与丁吾法的较量失利，在秦建忠干预下被迫停止。他决定立即拿廉署档案里有记载的洪琦开刀，他一面派人去了解掌握洪琦动态，一面研究行动方案，不料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洪琦休假超期，至今未回也不知去向没有任何信息，省中国银行正准备报失踪案。洪琦休假日期恰好是郑路稼与丁吾法决裂后的第三天。很显然，洪琦出逃了，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远走高飞。袁可后悔莫及，认为是自己的疏忽。他应该预料到尽管省委要求对廉署档案问题保密，没被媒体曝光，但执法系统知道的范围很大，加上郑路稼因渎职被停职审查已在执法系统和人大系统人人皆知，社会不可能不知道。加上廉署档案在丁吾法手上，他也不可能不告诉好友洪琦，或者，很可能洪琦的出逃本身就是丁吾法的安排。接连的失利和考虑不周，已使新上任的袁可的威信在局里受到很大损伤，其中一种说法是说他是冲锋陷阵精明干练的将才，不是统揽全局运筹帷幄的帅才。对此他感触颇深，才劝说胡欣红慎重选择第一个案子。
“你等久了吧。”袁可在胡欣红对面坐下。
“我没想到你在外地。”胡欣红抱歉地说。她打电话时，袁可告诉她在附近县城并问她有什么事，他知道无事她不会打电话约他。她正犹豫要不要在电话里告诉他，袁可已让她在田园幽情酒吧等，他立即赶回，没容她表态便挂断了电话。袁可回来的速度比她预计的快，可见袁可是放下电话就一路飞驰赶来的。她感到心底下一种暖暖的酸酸的东西在蠕动。
“这段时间太忙，有几起大案，马不停蹄四处奔波。”“你要注意身体。”她发现袁可两眼充满了血丝，知道他像部不停的机器，没日没夜地开动着。她理解他急于干出成绩的心情。
胡欣红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袁可说：“袁兄，我接了起必败的案子。”
“我觉得对律师来说，既然接受了委托，就要千方百计为委托人作有利的辩护。因此，对每一起案件，律师的心理上应该是必胜的。说说案情吧。”
“我还怕你说我草率。”胡欣红感到轻松了许多。于是，她详详细细把掌握的案情告诉袁可。办案，袁可是专家。“这是一起没费多少功夫就侦破了的奸情杀人案。死者是有夫之妇，二十九岁，与案犯同一单位。案犯五十岁，有妇之夫，是死者单位的领导。死者丈夫是某商场采购员，案发当天在外地出差。死者身上有案犯的精液，凶器上有案犯的指纹，门窗完好，有证人看见案犯在傍晚六点左右进死者家，另一证人看见他深夜一时左右离去，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恰好是一时左右。另外，案犯单位有人听到案犯与死者通电话时曾说，不乖乖听话就杀了你。案犯被捕后没多久就认罪服法。”
“作案动机呢？”“公安机关根据旁证认定死者想结束奸情，案犯一怒之下行凶。”
“案犯怎么说？”
“认罪后至今一言不发。我见过他几次。他拒绝同我谈话。”“现场情况怎么样？”
“没有搏斗痕迹，死者是在床上被菜刀砍死的，都砍在头部，共有六刀，凶器丢在床下。案犯作案后，离去时还从容地锁上了门。第二天死者丈夫出差回来报的案。”
“什么时候开庭？”“还有三天。”
“时间很紧张。”袁可沉思道。“你准备怎样着手辩护？”
“还没想好。第一次独自办案，有点无从着手的感觉。学校学的是书本知识，在检察院跟着你办的又都是职务犯罪，没接触过刑事案，后来又一直是处理机关行政事务，经验不足明显表现出来了。唉，关键是当事人拒绝合作，我看他是一心想死。”
“把材料给我看看。”
胡欣红把收集整理的材料递给他，他没全部看，仅就自己关心处细细阅看，然后点燃香烟吸了口，闭目凝思。
第十一章 突破口
“你胜诉了。”袁可突兀地说，端起酒杯。“为你的幸运和成功干杯。”
胡欣红被他说得莫明其妙，莫晓燕更是摸不着头脑，她们都有些傻傻地看着他。
“干了这杯酒我再告诉你们。”袁可卖着关子，疲惫的脸上已闪出生动的光彩，两眼炯炯生辉，每一个疑案被他找到突破口时，他都会精神大振。
两个女人只好陪着他饮尽了杯中酒。
“这个案子有个疑点，也是个破绽，就是动机问题。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对每个普通人都是心理承受的极至，无缘无故杀人，除非心里不正常者。此案认定案犯因女方欲中止不正常关系而行凶，惟一的旁证是同单位的人听见他在电话上的威胁，是不是威胁还很难说，写在纸上的文字换成了口语，却会因语气神情，同样的话会表达完全不同的意思。当晚案犯是在凌晨1时左右行凶离去，他们在一起呆了约5个小时左右，现场却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争吵过的痕迹，惟一可能证明案犯盛怒的是死者头上的六刀。案犯的供词非常简单，被捕后先是保持沉默，然后承认，仅仅承认人是他杀的，接下来是继续沉默。他没讲行凶原因行凶过程。很难想象案犯与死者共处了近5个小时后，平静地到厨房拿了菜刀回到卧室突然行凶。从现在材料看，公安案子办得很粗糙，公诉人想早日结案的痕迹也很明显。我认为你只要抓住动机认定的勉强展开辩护，公诉人很难招架。动机不成立，行为认定就不一定准确。只要经过你出色的辩护使法庭判不了，不管这个案子最终是什么结果，作为律师就已经成功了。所以我说你胜诉了成功了。你真是好运气。”
“哇———太好了。”胡欣红兴奋得像个少女，几乎快跳起来。但随即便伤感道：“你一听就抓住要点，我几天都觉得无从下手。”“对案子的敏感是长期办案磨练出来的，可说是种经验的积累。特别要注意细节，生活中的细节，作案人最容易忽视的也是细节，有许多案件的变化都是细节引起的。第一次独立办案，都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的感觉，我也有过。我对你当律师是有信心的，你的基础很好，缺的是经验。”
“快吃东西，菜都冷了。”莫晓燕催道。
刚才袁可讲得投入，胡欣红和莫晓燕听得出神，谁都没动一下筷子。
“欣红，咱们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