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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这番情绪化的没有具体内容的讲话,这句“不是议论而是行动”的高调居然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对这种安井郁式的雄辩引起群众(他们是日本各地开展和平运动的主力军)单纯、激昂的反应的戏剧性场面,我已多欢目睹过。安井说,“不是议论而是行动,才能使和平运动取得成功”,但是,在这次大会上,“议论并没有乖乖地躲进幕后。从这第一次集会开始,它便不时跑到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自作主张起来。
中国的赵安博先生说,所谓的《禁止核试验条约》纯粹是在搞欺骗。如果美国真的有和平诚意,不就应该从日本的美军基地撤出吗?“喀麦隆代表是位身着黑白条上衣,头戴酒红色帽子的黑人青年。他也否定了《禁止核试验条约》,又用他们国家的语言高呼”乌扶鲁!乌扶鲁!乌扶鲁!(即和平)“。接下来,一位苏联的妇女代表走近麦克风。”《禁止核试验条约》将于明天签订,这是个很大的进步。赫鲁晓夫同志说,这是伟大的一步!“虽然在秘密会议上,大会的大致情形曾被反复预演过,但当她说出这番话时,人们还是意识到,这次大会的另一出戏已经开始上演第一幕。除了少数人明显持无视态度外,礼仪之邦的人们还是礼貌地给了她的演讲以充分的掌声。结果,参加大会的群众没有一个人搞清楚,自己在这出”理论剧“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每当望见夕阳余晖中森泷广岛代表理事那张苍白的脸,我心里便一阵阵刺痛……晚9点,我站在阳台的人群中,透过窗子观望着里面常务理事会进行表决的情景。白天一直被拒之门外的常务理事们,正在对安井理事在群众面前宣布的由森泷代表理事以广岛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的名义接受下来的《全权委任广岛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的决议》进行表决。常务理事会的投票情况是十四名赞成,十一名反对。现在,窗子里面已经产生了四十九名赞成、七名反对,十一名保留、三名弃权的结果。持反对意见的是和平委员会的理事们。同一天晚上,在另一处召开的广岛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的会议上,也正式决定接受委托。
广岛的夏夜十分炎热。结束表决的理事们汗津津地走到面向幽暗的河水与和平大桥的阳台上。少数派们的焦躁在夜色中也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不安地预感到,这次表决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问题。他们担心,一旦有什么反复,困难会变本加厉。金泽的理事主张,事到如今,执行委员会却把乱摊子推给广岛,理应对此道歉。然而他却没有发言的机会。山口的理事说,常务理事会对广岛进行全权委任后,如何减少今后自身的介入,如何建立起以广岛为中心的新体制,是个大问题。他们的忧虑显然不是因为疲倦。对大会的前景表示担忧的少数派较一致的意见是,处于困境的执行常务理事会应当作自我反省,把未能承办大会的各种情况理清之后再交接给广岛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这样广岛方面的工作才能好做一些。总之,刚刚接手世界大会的广岛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的各位,今晚肯定是彻夜难眠了。因为世界大会是在日本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的常务理事会一头扎进泥潭,已经寸步难行的状态下,甚至可以说是在最糟的状态下移交给广岛方面承办的。广岛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的人们将要背负着困难与担忧来回奔波。这天夜里和平纪念馆附近传得最多的小道消息是:代代木派的,会不会协议离婚呢?又是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同一个夜里,广岛到处都有目不交睫的人。原子病医院的医生们放弃了睡眠试图救活一个病人,可他们的努力终成徒劳,那位他忙拼命抢救的女孩还是死去了。
我登上了这座比治山。昨夜死去的年轻女孩被送到了这里。早晨,10点。这里一处有如身在镜中般明亮、清洁,又有着高效率的场所——ABCC。这里负责研究原子弹受害者是怎样死去的。当然,他们也为送来的受害者进行治疗,但广岛人绝不会主动到这里来。停车场上的车负责把登记在ABCC的名单上的人带到这儿。有人说,这项工作和索取死去的原子弹受害者的尸体,是这里最难做的两项工作。在作接待室使用的大厅里,安静地坐着被召集来的病人。一个小男孩等着妈妈看完病出来,一个小女孩自己就是病人。人们都安安静静地等着轮到自己。又有一台车从停车场开下比治山,朝着七河流经的市中心驶去。这个停车场,为了ABCC,这个地球上仅有的两处具体研究原子弹对人体的影响(20世纪的人们有谁不关心这个问题呢)的机构之一的ABCC,必须勤奋地工作下去。
昨天死去的年轻女孩的尸体被安置在等待解剖的房间里。我在周围的几个房间转了转。
一些年轻的女工作人员一边观察显微镜下用染色剂处理过的血液,一边记下手里的计算器上读出的白血球数字。我看了一枚一立方毫米含有9万个白血球的血液载片。主管工作的年轻女医生曾碰到过一位白血球指标为83万个的老人。老人当然已经去世了。我现在见到的血液样本的主人也已不在人世。这敞亮而现代化的场所,却正是死者的国度。“您知道健康人的白血球指标是多少吗?”冷不防被她一问,我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要是有人有83万个白血球的后,正常的白血球少说也该有……”。可是,我的白血球指标只有六千个。我再没勇气继续观察显微镜了。在下一个房间里,尸体用石蜡做硬化处理后被制成薄片。最后,终于在观察原子弹受害者的血液对梅毒的反应的房间里,我的紧张才略微有所缓解。我想自己再不会像这天早晨一样,觉得梅毒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小病。
资料室的门连接着另一座楼的走廊。我转到这儿,想找别出口。这里堆放着被分档整理过的病历卡。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传送病历卡时那流水般的声音。是电脑正在整理死者的识别签。那个有着83万个白血球,内脏的所有组织都被癌细胞吞噬,脊椎骨变得像浮石一样疏松的老人的病历,也曾发出流水般的声音从这里通过吧。从ABCC出来,返回广岛市区的一路上,我浑身不由得不住地发抖。我发现,在那个山顶上,没有人提起过禁止原子弹氢弹大会的事,真的,好像那是十分遥远的城市里发生的事情一样,没有一个人提及……
上午11点,原子弹受害者纪念馆二楼的代表接待室里发生了一个小小的事件。一个男人对未能承认全部代表一事表示抗议。这是日共、工会总评议会、社会党之间的动员大战愈演愈烈的表现之一吧。不过,广岛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早晨以来唯一的一起争执。那个男人固执地表示抗议。但大体来说准备工作进展顺利。大家都开始觉得,世界大会一定能如期召开,而这种气氛也确实越发浓厚起来。现场的工作人员和各地赶来的与会代表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
我在和平公园的出口买了一面小红旗。这时我才知道,日共已经最终打出“全面否定‘部分禁止核试验’”的旗号。同一时间,在莫斯科签订了“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每次来到和平公园附近,都能嗅到强烈的政治气味。在公园至和平大桥一段叫出租车需要相当的耐力。等出租车时,前来参加大会的人们还在不断地涌向公园。他们都能争取到代表的名额吗?听说,现在连住处都已没有了。今天,广岛的人口一下子增加了两成。
我来到广岛日赤医院,和兼任日赤院长的原子病医院的重藤文夫院长面对面坐下。院长是在原子弹爆炸的一个星期前来广岛工作的。爆炸时,他正站在候车队伍的末尾,伤势不重。但院长已经不能把自己算做病人了。医院前的广场上堆着好几千人的尸体,医院的后院每天都在烧尸。为治疗那些濒死的人们,他指挥着同样负了伤的医护人员拼命工作,而医院本身也遭到彻底的破坏。重藤院长身材高大,朴实得像农民,粗嗓门,说话痛快,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实干家。当时,他一定也全力以赴地参加了抢救工作。重藤院长又凭着准确的直觉,认定这是颗非同寻常的炸弹,一心要弄清它的原委。他抽空儿便蹬上自行车跑到爆炸中心地点调查,收集好似被什么东西灼烧过的石头和瓦片。现在,这些东西陈列在医院一隅的房间里。这些资料虽不能同ABCC用电脑整理的那些相提并论,但这是重藤院长用微薄的预算和自己的双手亲自整理的。有位原子弹受害老人,把自己的骨骼(那是一付已被病魔彻底侵蚀的骨骼)全部捐赠给院长做标本。这是多么奇异而令人感动的友情!院长在遭到原子弹轰炸以前更早些时候,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接触过有关放射能的研究。这段经历在原子弹轰炸后院长孤立无援地进行调查时发挥了作用。院长发现地下室里密封着的X光片已经感光。
他的调查开始稳步进展。他是第一个用自己的眼睛分辨出那颗不可理喻的炸弹的实质的日本人。
从那时起,院长在广岛从事医疗工作的同时,通过反复观察体验,不断地有新的发现。
他发现了原子弹爆炸后遗症,并与之作斗争。最初,院长以为原子弹爆炸后遗症的问题在二三年内就能解决。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白血病!这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将对人体产生怎样的影响,只有在亲临现场的长期工作中才能逐一发现。通过一系列缓慢的统计,在爆炸后的第七年,院长终于把原子弹爆炸与白血病用确凿的数据联系起来。之后,院长又据统计数字推断,白血病将会减少。但是,这个结论错了。然而又有哪些错误会使人如此感动呢?其间,院长还必须为医疗制度改革、医院的建立做大量政治工作。现在,院长认为癌与原子弹爆炸关系密切,事实上,他手头上就有这些病例。但要得到厚生省的认可还极其困难。还有原子弹受害者的婚姻问题,这些,院长也得亲自过问。
我跟随院长巡视了病房。一位老人无力地仰卧在床上,用沙哑的嗓音跟院长打招呼。他干巴巴的黑皮肤上,沾着一些剥落的皮屑,像搓碎的纸片一样。他极力想露出微笑却没有成功。昨天和平游行时,这位可怜的老人也曾努力试图挥动双手吧。想到这儿,我心里一阵酸楚。院长已经送走了许多比这位老人的病情还重,身患癌症、白血病的老人。对这些老人来说,留给自己的只有绝望。如果和平游行的人们知道,这些身患原子弹爆炸后遗症,濒临死亡的绝望中的老人,正满怀信赖与期待地向他们挥动着双手的话,有谁会不感到愧疚呢?
一位女病人呆呆地站在走廊一角,正失声啜泣着。她是喜极而悲。因为住院后,她第一次走了10米远。“院长,我太高兴了!”女病人淌着泪,哽咽地说。听到这儿,身材高大的重藤院长那牛一般的眼中露出忧郁而慈祥的目光,这目光使我难以忘怀。
一旦白血病发病,病人可依靠药物恢复半年到一年,但也只能多活这一段极短的时间。
当白血球再次增多时便无法医治。重藤院长怀疑,白血球得到控制后却又再次恶化,最终导致死亡的原因,会不会与现今药品在使用方法上的失当有关。我同样不能忘记,当院长谈起白血病病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