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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象学生吗”我说:“我是劳改释放犯,现在还靠敲诈勒索为生。”“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呢。”女孩笑着瞅着自己的脚尖,似乎那儿有什么好玩可笑的,“你是什么我都无所谓。”
我半天没说话,女孩也没说话,只是美滋滋地看着天边夕阳消逝后迅即黯淡下来,却又不失瑰丽的云彩:“那块云象马克思、那块象海盗,象吗,你说象吗”
“你多大了”女孩转过头看我,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遍:“你,过去没怎么跟女孩接触过吧。”“没有。”我面不改声色心不跳地骗她。
“我早看出来了,小男孩!刚才我看书时就看见你远远地,想过来搭讪又胆怯,怕我臊你一顿是不是”
“我和一百多个女的睡过觉。”
女孩放声笑起来,笑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开心。
“你笑起来,”我说:“跟个傻丫头似的。”
女孩一下不笑了,悻悻地白了我一眼:“我不说你,你也别说我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谈了一年多恋爱了。”女孩又笑了,有几分得意。“是你的傻冒同学吧?”
“他才不傻呢,是学生会干部。”
“那还不傻傻得已经没法练了。”
“哼,你这种只被爸爸妈妈吻过的小毛头也配说他。”
“我要是他,就敢跟你睡觉。”我微笑地说:“他敢吗”
尽管天色已经很暗了,我也察觉得出女孩的脸排红了:“他很尊重我。”我哧笑:“嘁,尊重,别说了,咱甭说了。你也别装傻了。”
女孩闷了半天没吭声。我吹起口哨,叼起一支烟,把烟盒递给她,她摇摇头。“”又完了不是“我取笑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书,不会抽烟,时髦半截。“”你别来劲。“女孩不服地说,”给我一支!“
我把嘴上的烟给她,她抽了一口,“呼”地全吹了出去。我伸胳膊搭在她肩上,她哆嗦了一下,并没拒绝。我把她搂过来,她近在咫尺地看看我,拔拉掉我的胳膊,强笑着说:
“我有点儿信你和一百多个女人睡过觉了。”
“干吗有点信,就应该信。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老枪!”
我听到完完全全收拾书的声音,恶意地笑着说:“我叫你害怕了。”“才没有呢。”女孩站起来:“我只是该走了。”
“敢告诉我你叫什么,住哪儿吗”
女孩跳下石台,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笑着说:“啊哈!我还以为你能始终不同凡响,闹了半天,也落了俗套。”
“好,我俗。你走吧。哎,”我叫住她:“咱们要是再见了,就得算朋友了吧”“算朋友”女孩笑着走了。
我笑眯眯地在石台上坐了一会儿,也跳下石台走了。
二
我和方方开着车在大街上兜风,看到路边漂亮姑娘就把车靠过去嬉皮笑脸地搭讪汕,挨白眼便哈哈大笑,在后面挖苦奚落人家一番。两个女孩子从一家食品店出来,拌着一纸袋果汁加应于,边说边笑边走边吃。方方把车开到她们身边停下,我摇下车窗叫她们:“嘿!”两个女孩子停下脚看我。
“不认识了。”我说。“是你呀。”其中一个女孩子绽开笑容:“真巧,你干嘛去”“找你。”我说:“那天分手后我一直挺想你。”
“哟,”女孩笑着说:“脸皮真厚。”
“你认识他”另一个女孩子小声问女伴。“不认识。”和我一起在公园里聊过天的女孩子含笑看着我:“他怕你是个老流氓。”
我们一齐笑了。我欠身推开后车门,对她们说:“上车吧,我带你们一段。”两个女孩子钻进车里坐好,方方换挡驶上快车道。
“认识一下吧,我叫张明,他叫方方。”
方方回头冲两个女孩笑笑。和我有一面之交的女孩说:“她叫陈伟玲,我叫吴迪。”
“迪,噢,美好的意思。”
“是。”吴迪笑着点头。
“你们去哪儿”“前面拐弯那个礼堂。”
“什么电影”方方不回头地问。
“不是电影,”吴迪说:“是‘五四青年读书演讲会’。”
“那是什么玩艺儿”“大概是她们学生搞的什么时髦东西。”方方撇撇嘴。
“你们是学文科的吧”
“你怎么知道”吴迪快活好奇地问。
“很简单,丑姑娘才去学理工。”
“诬蔑。”吴迪哈哈笑个不停,挺欣赏我的恭维:“我们是学英语的。”“你们是干嘛的,司机”有着一双冷冷的大眼睛陈伟玲问。
“我告诉过吴迪,劳改释放犯。”
吴迪笑,陈伟玲皱眉头,不屑地把脸扭向车窗外。看得出来,她不信我的话,认为我们至多是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所以不屑一顾。“他跟我说,”吴迪看着我笑着对陈伟玲说:“他和一百多个女的睡过觉。”陈伟玲几乎是轻蔑地瞧我一眼。我知道她对我不会有对好印象了,她和吴迪不是一路子人。不过我不在乎,我对她也不感兴趣。汽车停在那个礼堂前,很多男女学生仨一群,俩一伙地聚在门前台阶上说话,走来走去。我叫吴迪凑过头来,咬着耳朵小声说:“明天下午四点我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等你好吗”她光笑不置可否。方方试图跟陈伟玲聊聊,被她噎得直背气。“”你怕你朋友吃醋是吗“
“他不管我和别人来往,他很开通。”
“那怕什么”“嗯,你也去听演讲会吧,散了会我再告你去不去。”
“我才不听这裤档里拉胡琴的扯蛋呢,听他们的还不如听我的。”“你要不听,我就不去!”
“你说去吗”我问方方。
“去就去吧。”方方无所谓地说:“反正也没事,哪儿呆着不一样”“好,我们去。”我跟吴迪说:“你也得来。”
“到时候再说。”她笑着推开车门下去。陈伟玲问她:“他叫你去哪儿”“没叫我去哪儿,叫我找他们玩去。”“你去呀”陈伟玲严肃起来。
“我没说要去。”吴迪含糊其辞。
我和方方下了车,跟在吴迪和陈伟玲后面走进礼堂。她们俩碰见同学站住说话,我们俩先进去在边上找了两个坐。一会儿,吴迪和陈伟玲走过来,我把旁边空座上的两个书记扔开,帮同学占座的一个女孩嘟嘟囔囔冲我们翻白眼。吴迪一坐下就给我们打预防针,说演讲如何如何好,如何有教育意义,能打动人的心灵,百听不厌。
演讲会一开始,第一个女工一上台,我和方方就笑起来。演讲者工农兵学商都有,全部语调铿锵,手势丰富。也不乏声嘶力竭,青筋毕露者。内容嘛,也无非是教育青年人如何读书,如何爱国,是一些尽人皆知、各种通俗历史小册子都有的先哲故事,念几首“吼”派的诗,整个一个师傅教出的徒弟。等到一个潇洒的男大学生讲到青年人应该如何培育浇灌“爱情之花”时,尖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已明显异于听众不时发出的会意的笑声。陈伟玲生气地瞪我,吴迪则开始用指甲悄悄却十分使劲地掐我。
“你们注意点。”陈伟玲不客气地说我:“自己没受过什么教育,就该好好听。”“实话跟你说。我也故意使人难堪地大声说:”我受这种教育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呢。“
陈伟玲气得满脸通红。吴迪又羞又不知怎么办好,为了回避四处投来的目光,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演讲的人。“瞧你那操行!”方方也骂陈伟玲:“还他妈爱教育呢,胶鞋脑袋,长得跟教育似的。”
“走走,咱走。”我推方方:“甭跟她废话,挤兑起咱们来了。”我跟方方走到休息室,点上姻,抽了两口,又嘻嘻笑起来。“嘿。”方方捅我,心一转身,见吴迪走进休息室,看到我们,快怯地、红着脸走过来。
“你们生气了吧”“没有,这点事我们哪会生气,没生。”
“你那个同学太不客气了。方方说。
“她被你骂哭了。”吴迪看看我们说:“正在座位上哭呢。”
“你替我们跟她道个歉吧。”我说:“我们可不是成心想得罪她。她是你的好朋友吗”
“还可以,同学咀,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好朋友。”
“吴迪”。“”嗳。“吴迪倏地转过身。那个演讲的男大学生笑着向我们起来。”这是我朋友。“吴迪轻声给我们介绍说,看到我们眼中的笑意,脸绯红了。”你们是吴迪的朋友“那个小伙子热情地说:”演讲得不好,让你们笑说。“”哪里哪里,挺好挺好。“我客气地说。
“比前几个好”连方方有些过意不去。
“应付差使,准备得也不充分。”小伙子挺实在。
“韩劲。”很多人拥进休息室,一群男学生别吴迪男朋友。
“你们聊吧。”这个叫韩劲的小伙子匆匆走开。“你朋友不错。”我欣赏地看着到召一边去的小伙子。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他。”吴迪一脸沮丧,一脸委屈。
“哪儿的话,”我由衷地说:“我们胡说你别认真。我们敢看不起谁呀劳动人民,粗鄙不堪。”
“得了吧,这会儿又踩乎起自己了。”吴迪斜了我一眼,嗔道。“史老师。”吴迪和一个走过我们身边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打招呼。“噢,吴迪。”那个三十多岁男人停住脚,笑着跟吴迪说话,看看我和方方,不笑了。
“史老师。”方方嘲讽地叫他。
史义德不自然地笑:“你好,张明、方方。”同我们握手。
“当老师了,人模狗样的。”我跟史义德开玩笑,“到底成了专职团干部,有志者,事竞成。”
我对愣愣地站在那儿,摸不着头脑的吴迪说:“我们是同学,都没念到毕业。他加强到校团委去了,我们哥儿俩是勒令退学。”
三
我坐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长长方阶上等吴迪。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爱来不来,反正今儿天气不错,暖风熏熏。天安门广场上很多老人和孩子在放风筝。蓝天上,凤凰伫立,老鹰翱翔,沙燕翩翩。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老者放的数十米长的五彩大娱蚣,悠然起伏,飘飘欲仙,引得广场上的中外游客个个翘首望天,拍手喝彩。西边人民大会堂前,国务院总理正在主持一个国首的欢迎仪式。礼炮声中,军装笔挺的军乐队手执金光闪闪的管吹奏着两国国歌,两位国家首脑在侍从的陪伴下踏着红地毯检阅三军仪仗队。
我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多了,站起身,走上纪念碑基座俯瞰广场。远远地,一穿米色真丝绣花衬衫、蓝地白花蜡染土布短裙的女孩穿过人丛,急急跑来。她一直跑到纪念碑前花坛才站住,东张西望找人,目光扫过我也没停下。我也不叫她,耐心地看着她低头拨着腕上的手表,一步步慢慢走上纪念碑基座,走到我面前——猝然停下,才笑着开口: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看得见看不见我——我就那么不显眼”她光笑,瞅着我不说话。
“你晚到了十分钟。”“没有!”她拍起自己纤细的手腕让我看她的表。
“别赖了。”我戳穿她,“我看着你拨的表针。”
她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三军仪仗队执枪走分列式,两位国家首脑庄严地站在检阅台上。
“我以为你不一定来呢”
“为什么”“我想史义德和陈伟玲一定不会饶我。”
她笑,看我一眼:“史义德倒没说你什么坏话。他说尽管你们当年关系并不融洽,可他一直认为你是中极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