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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只小麻雀,褐色的羽背,毛茸茸的前胸,瞪着浑圆透亮的眼睛,愣着紧张兮兮的头颈。
小麻雀的到来,使得小六子的生活一下子生动起来了。他在院子里折来柳枝,编了一个鸟笼子,把小麻雀放在里面。没想到麻雀气性大,呆在笼子里不吃不喝的。于是小六子又想了一个办法。他在徐爷爷的桌子上找到一根红头绳——就是杨阿姨跳“北风吹”的那根。小六子把麻雀放在鸟笼子的外面,用红头绳拴着麻雀的一条腿,这样就不怕麻雀飞走了。
徐爷爷走了,带着李秘书走的。小院更安静了,偶尔传来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就是这里最响亮的声音了。现在,小六子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小麻雀玩。就在这天晚上,小六子开始做梦了,而且是连续几天天天做梦,并且都是一些能抓住的梦。
现在,哪怕是大白天,一闭上眼睛,那些阿姨就仨仨俩俩地跳进小六子的梦里……小六子不仅梦到了白毛女杨阿姨,还梦到了吴清华孙阿姨、李铁梅赵阿姨、小常宝郑阿姨、阿庆嫂孙阿姨、方海珍刘阿姨、柯湘张阿姨……他不是王大春,却从山洞里救出了杨阿姨;他不是洪常青,却能够跟孙阿姨手拉手地跳舞;他也不是李玉和,却可以抚摩赵阿姨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这些阿姨穿梭在小六子的梦里,或者一个人,或者成群结队,或者西皮二黄地唱,或者伸胳膊踢腿地跳,每一个阿姨都搂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小六子则拿着自己的小家雀,让小白兔跟小家雀一起玩。小白兔和小家雀在一起又蹦又跳,并做出一些惊险的动作,就像徐爷爷那本书里的姿势……每当这种时候,小六子下面的小鸡鸡就不由自主地翘立起来,而且,又一次流出了黄色的糨糊。
可怕的糨糊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现在,小六子已经掌握了——这股黄色的糨糊,就是从小鸡鸡里流出来的,闻一下,还有一股猛烈的豆腥味儿,不好闻。
小六子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更让他难过的是,这股可怕的糨糊,不仅让他尽做这些污七八糟的梦,而且,这些污七八糟的梦竟然让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
不要脸地舒服。
过了国庆节,天气凉得更厉害了。白天,小六子在院子里抓虫子喂麻雀;晚上,听着秋风吹着树叶子“哗啦哗啦”地响动,闭着眼睛做梦。
李秘书回来了,而且在他的前面、后面和旁边都没有徐爷爷。李秘书一出现,小六子就觉得身子不舒服了,想一想,是左边的耳朵又开始疼了。
“你的徐爷爷回不来啦。”李秘书一屁股坐在徐爷爷的座位上,身子一仰,把两条腿搭在桌子上,五根指头在桌子上灵巧地敲动着。
小六子知道,如果在学校,这就属于坐姿不端正;小六子还知道,如果这时候徐爷爷推门进来,这家伙一定会屁滚尿流。想像着李秘书屁滚尿流的样子,小六子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了,再说了,徐爷爷不回来,他就可以不汇报那些让人害臊的梦了。
“徐爷爷怎么回不来了呢?”
“你说‘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结果电话就来了……你看,你的徐爷爷让你给害了,回不来啦!”李秘书抱怨道。
“……”小六子沉痛地低下头。
“难过有什么用,你得想点办法啊。”李秘书开导道。
“徐爷爷不回来,我怎么办呢?”小六子担忧地问。
李秘书的五根指头灵活地敲动着桌面,用徐爷爷的腔调,说:“我可以考虑让你回家啊。”
“那我现在可以回去啦?”小六子马上高兴了。
“但是,在你回去之前,必须配合组织做一件事情。”李秘书侧着脸,脸上一下子严肃起来,薄薄的单眼皮像刀片一样闪动着,“你老实交代,你这两天都做什么梦啦?”
小六子的脸蛋“唰”地一下子红了,红得他自己都感觉出火辣辣的热了,心跳也突然加快了,他想起了杨阿姨和裤裆里黏黏糊糊的糨糊……但是小六子镇定地摇摇头,心里说,这是国家机密呢。
“那么,我问你,你说的‘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的下面是什么?”李秘书问道。
“下面是‘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啊。”
“没有啦?”李秘书脖颈支棱着。
“没有啦。”
“不许撒谎!”李秘书身子一挺,“咚”地拍了一下桌子。
李秘书这一拍,小六子的左耳朵跟着就倏地疼了一下。小六子觉得李秘书就是电影里的坏副官和坏翻译。
“谁撒谎谁就是汉奸走狗!”小六子大声骂着。
“……这么简单吗?”李秘书嘀咕着,迟疑地旋开钢笔,把小六子说的话记在工作日记上。
小六子来到自己的房间。
小六子脱下徐爷爷给他的小军装,找出自己来时穿的那套旧衣服和旧胶鞋。这时,小六子已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差头儿……只到小六子抬起头,他被镜子里的那个人吓了一跳。
这个人,这个人还是原来的王爱娇吗?!
小六子发现镜子里的人物已经变样了,依然是肿眼泡儿和地包天儿,但是原来平凡的脸上现在有了许多敌情:不知何时,嘴角滋出了几缕细密的胡子,脸蛋上也拱出了两个粉红色的小疙瘩,周边又埋伏着几个更小的疙瘩。小六子紧张地研究着脸上突如其来的小疙瘩。他隐隐地知道这类似于一座小山,翻过这座小山,男人就可以用另一种表情和腔调说话啦。只是,没有哪一个男子汉喜欢这些小疙瘩,也没有哪个老爷们乐意翻过这些“小山”,所以哥哥们总是对着小镜子拼命地又挤又捏这些小疙瘩,弄得脸上高低不平坎坷崎岖。
小六子的目光向下移动,突然觉得胸前的乳头也变大了,变硬了,像两颗深陷的牙齿。接着,更让小六子惊恐的东西出现了:下面的小鸡鸡周围,竟然也长出了一层毛茸茸的胡子……小六子紧张得浑身僵硬,小鸡鸡吓得几乎缩回身体里面了。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身体变化,小六子觉得自己让什么东西给长大了,措手不及地给长大了,并且是错误地给长大了。
心脏“砰砰”地跳着,像有一只拳头不断地捶他擂他。小六子慌张地四下环顾,发现墙壁四周的英雄人物都在看着自己,或是怒目谴责,或是睥睨藐视。他在李玉和和李铁梅的背后看到了王连举,他在杨子荣和小常宝的背后看到了栾平,他在郭建光和阿庆嫂的背后看到了刁德一,他在洪常青和吴清华的背后看到了南霸天……他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候,他又在这些英雄人物的背后发现了那个叫王爱娇的自己。
小六子非常清楚是什么东西让他跟叛徒王连举、坏人刁德一、土匪栾平、恶霸南霸天之流的坏人站到了一起。他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他一只手拿起小匕首,另一只手拽着紧缩的小鸡鸡,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切了下去。
钝钝的刀刃让小鸡鸡痒痒的。他没觉得疼,反倒有一丝奇特的舒适感。这是他这几天才熟悉的一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一出现,他的心里即刻涌起了铺天盖地的自责和羞愧。小六子马上攥紧刀把,加大力量,狠狠地朝小鸡鸡割下去。一阵锋利而又细长的疼痛,一下子抓住了他。他疼得几乎要大叫起来了。这时,他看到一股细密的鲜血倏地洇散出来,花朵一样开放在白色的小鸡鸡上……他的头一下子晕了起来,手里的力量一松,小匕首差一点儿脱落,但是,凭着一股惯性,小六子依旧握着刀柄,仍然保持着切割的动作,来来回回,像是用橡皮轻轻地擦拭着一个错别字。
小六子把睡衣和军装叠好了,捧在手里,交给了李秘书。这时候,小六子发现李秘书已经笑脸相迎了。
李秘书弯着腰,眼皮像刀片一样闪动了一下,亲热地抚摩着小六子的脑壳:“叔叔最后问你一遍,‘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的后面是什么?”
“‘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啊!”小六子重复了一遍。这不都是坏人的招数吗?先是来硬的——拍桌子瞪眼,后是来软的——糖衣炮弹什么的。
李秘书的表情有点失望,但是依然不屈不挠:“那么,怎么才能长大呢?长大以后呢?……嘿,你一定跟叔叔藏心眼儿了,对不对?”
对啊,为什么不跟敌人藏心眼儿呢?!这个念头一动,小六子立即想起了父亲的教育——“不许撒谎”。但是,我现在面对的是汉奸走狗卖国贼啊……小六子主意已定,只是表面上装出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却在快速地编写下面的几句话。
李秘书哈下腰,脸上浮现出惬意的微笑。
小六子凑近他的耳朵,说:“那么,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连徐爷爷也不能说啊。”
“你放心,我不跟那个老家伙说。”
“那么,我们拉钩上吊吧!”小六子翘出了小拇指。李秘书也伸过小拇指,用力地钩着小六子,主动表示道,“叔叔的嘴带锁呢,可严实啦。”
这时,小六子已经把下面的句子编完了。他对着李秘书柿子饼一样的耳朵,一字一句地恨不得咬一口地说:“要想快长大,自己打嘴巴,一二三四五,什么都不怕。”
李秘书听罢,脖子一梗,怀疑地盯着小六子。
小六子的肿眼泡儿跟他的薄眼皮儿对视着,两个人的眼睛都一眨也不眨。小六子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别慌,要机智勇敢,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终于,李秘书身子一泄,移开目光,又一次摸出工作日记,把小六子刚说的话记了下来。
写完了,李秘书又蹙着眉头审视了一遍,突然问:“是左手,还是右手呢?”
“……”小六子迷惑地看着李秘书。
李秘书摊开两只手,轻声问:“是用左手打呢,还是用右手打?”
“用右手。”小六子想了一下,进一步肯定说,“右手!”
右手比左手打人更狠,小六子知道。
李秘书指着那套小六子穿过的军装和睡衣,讨好地说:“你不是喜欢吗,就带走这套衣服吧。”
“妈妈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小六子摇摇头。
“没关系,拿走吧。”
“不。”小六子坚决地说,“妈妈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李秘书撇撇嘴,随手把衣服上面的小匕首插在满是红蓝铅笔的笔筒里。
匕首的刀尖朝上,闪闪发亮。小六子注意到,闪亮的刀尖上有一块鲜红的血点。
走出小院,走出大院,绿色渐渐稀薄了,天空一下子辽阔起来。小六子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南湖大院,来到了人民广场。他的手里提着那个鸟笼子,里面是同样蹦蹦跳跳的麻雀。
秋天的萧瑟凉意和繁杂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看着广场上的行人,望着远处的树梢和烟囱,小六子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兴奋。更让他兴奋的是,想像着那个李秘书自己打自己耳光的样子,而且还是用右手,一下一下地——“呱唧、呱唧、呱唧”。
笼子里是小麻雀又抓又挠的,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小六子掏出麻雀,把这个小伙伴拢在手心,脸对脸看了一会儿。他正想解开麻雀腿上的绳子,不料麻雀身子一纵,带着红头绳,“扑啦”一下子飞走了。小六子正在搜寻麻雀的踪影呢,小麻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