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很快,笑容便一点一点从贡开宸的脸上褪去。
邱宏元提议道:“是不是应该给马扬这小子打个电话。有积极性是好的;有创造精神,更可贵。但凡事总还得讲个规矩、信誉,讲个组织原则,不能只顾自己,不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况且这还是一档涉外的大事,更不能胡来。”
这时,省长的秘书走了进来报告,805矿务局的戴局长和山南地区的孟专员要见省长。邱宏元对贡开宸苦笑道:“瞧,事儿来了吧。”
省里原慎重选定,由软硬两方面环境条件都比较好的805矿务局和山南地区作为候选定点地,供德国投资方挑选。两家为此也做了充分准备。却不料,万军阵中冷不丁杀出这样一个姓马的“程咬金”。“这种完全不讲游戏规则的举动……省里也不管一管省领导要是觉得可以这么干,那我们以后,也撒开了玩,什么组织原则,什么组织服从,都扔一边去……”山南地区的孟专员说得气愤难平。805矿局的戴局长也有些激动:“马扬这么干,不仅仅是不讲游戏规则,简直就是一种破坏游戏规则的野蛮行为。”“……他眼里完全没有省委省政府嘛。如果对马扬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行为不加制止,今后大家都群起而效之,还不乱了套了”孟专员接着补充道。戴局长则“乘胜追击”:“省委省政府究竟还有没有权威性了你们说话还管不管用了”
贡开宸突然笑道:“我真庆幸马扬这会儿没在场。要不,肯定得闹出人命官司。”
戴局长非常委屈地说道:“这么大的外商投资项目,过去从来都是省里定了给谁就给谁。如果省里提倡大家竞争,那就争嘛。谁还没那两手这马扬”
邱宏元看看贡开宸说道:“书记同志,看来麻烦还不小啊,得给这两位同志消消气。怎么样,你说说”
贡开宸忙说:“你说你说。咱这不是在您的地盘上嘛。”
邱宏元说道:“你说。你说。还是你说。”
贡开宸笑了笑:“那,我先说说。然后,咱们再听邱省长的……投资、立项是省长大人管界之内的事。我这个‘铁路警察’是多管闲事喽。”这时,却有电话来找贡开宸。贡开宸接了电话,马上捂住送话器,笑着告诉邱宏元:“是马扬。”邱宏元略略一怔,问:“他干吗”“他要找老孟和老戴说话。”“找我们”孟戴二位也倍感意外,忙问:“他干吗找我们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这家伙神啊”
贡开宸笑着问道:“愿不愿意直接跟他交换一下意见”
孟戴二人犹豫了一下,应下了:“行吧……”
贡开宸立即按了一下座机上的一个按钮,通话便变成了免提方式。电话机的袖珍扬声器里立即传出马扬的声音:“孟专员,戴局长,我打电话四处找你们俩,你们的人告诉我,你们去找贡书记邱省长了。想跟你们打个招呼,明天我想请德国客人上大山子来转一转,最多占用一个多小时,然后我会把他们送还给你们……”
戴局长俯下身去,就着电话机上的那个小小的拾音器说道:“马主任,您现在是副省级干部了。您愿意咋干就咋干呗,还用得着跟我们打招呼”
马扬忙说:“戴局长,这些年你们805矿干得很出色,是我们省国有大企业的标杆儿。我还准备让我们开发区党校上您那儿办两期短训班,麻烦您给讲讲课。到那时候,您如果还有气,咱俩就找个背静的地方,让您好好地消消气。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孟专员走到座机跟前说:“马主任,您觉得我们国内的这三家兄弟单位当着人家德国投资方的面,各施奸计,为一个项目争来夺去的,影响好吗”
马扬沉吟了一下,答道:“做生意,搞工程,有一点竞争,我想这在他们西方人眼里看起来,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没有竞争,那才是不正常的。当然,我并不是要两位老大哥可怜我们大山子,我只是希望两位老大哥给我们一个参与公平竞争的机会……”
戴局长立即说:“那好吧。我马上打电话回去,让他们现在就派车把德国客人接到805去。”
马扬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戴局长,很抱歉,您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不影响你们两家原定明天和德国客人之间的洽谈,我们改变了安排,决定今天连夜去见德方人员。我想我必须跟您二位通报一下,这时候,我们的车队已经快到白云宾馆了。”
五十五、三个子女非贡书记亲生
马扬是在得到“情报”,说山南地区的孟专员和805矿局的戴局长连夜赶往省城去找书记省长告他“违规操作”的状以后,立即做出这个决定的。说实话,要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万难的,甚至是“痛苦”的。正如805矿局的戴局长说的那样,这么大的外商投资项目,过去从来都是省里定了给谁就给谁,现在也没说过“从此以后就不再由上边来定”,更没说过“从此以后各路诸侯就可以通过公平竞争的方法来争取这样的工程项目”,在这个情势之下,他这么横插一杠子,实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众怒”“激公愤”是可想而知的。结局会怎么样?要知道,这个依然世俗着的人世,惯以成败论英雄,干成了,固然能恕他一个“一俊遮百丑”。但万一干不成呢?这些曾经被他“伤害”过的,还有那些虽然不曾被他“伤害”过、但却一直看不惯他这些行为举止的人,会怎么来“圈定”他这个人生“结局”?啊,“狂傲不可一世”,“只顾自己,完全不顾他人”,“典型的动物”等等等等“美誉”都会自动地落到他的头上……也许,因此在K省,他就会失去最后一点立锥之地,政治上彻底地败走麦城……说自己年轻,也已四十多奔五十去了。在我们这个年龄大小对能不能继续往上提干仍起着相当作用的体制下,四十六七边上再摔这么一大跤,当然你还可以爬起来再干,但还有可能干到今天这个“副省级”吗?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代价啊!!
值得如此一搏吗?大山子,你值得我为你如此一搏吗?
生存,还是死亡,这始终是个问题……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居然哽咽了起来。他想到太湖边上一块巨石上镌刻的四个大字“包孕天下”。包孕天下,何等气概,何等胸襟,何等向往,又是何等的一个人生过程……我难道只是为我自己?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大山子?也太小看了这个马扬了吧?!既然包孕天下,又何在意一时一事一隅的得失?包孕天下者,不以得失论成败。
干!
……于是,四辆“大奔驰”一辆接一辆急速而又平稳地向白云宾馆驶去。四辆车的十二扇门在同一刻缓缓地开启。十二位中年人穿着清一色的深色名牌西服,雪白的衬衣和深色的领带,锃亮的高档皮鞋,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高档的硬壳公文皮包(全都是租来的借来的),由马扬带领着,缓缓地走下车(马扬下令让医护人员把自己头上的绷带全部去掉),然后车门又逐一地被关上。锃亮的皮鞋踩在幽暗的水泥甬道上,十二人排成二路纵队缓缓地踏上外宾居住的一号楼台阶。
这时,最紧张的要数奉命在车里待着的那两位身穿白大褂的大夫。他们抱着急救箱,怔怔地注视着向楼门走去的马扬。在经过连续一二十个小时的强脑力和强体力的刺激以后,他显然已处在强弩之末的状态下了。走路不稳。人略有些摇晃。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发生了一个大的晃动。两位大夫悚然一惊。只见一直紧跟在马扬身后的丁秘书赶紧上前一步,暗中伸出一只手去托了一把。又见我们这位马领导微笑着回过头来,摆脱开丁秘书的手,继续向小楼里走去。这时,让两位大夫更为担心的是,他们看到了一股暗红的血丝从马领导后脑的头发根里慢慢地流淌了下来。
好一个丁秘书,果然心细眼明,尽职尽守,血的暗流也没逃过他时刻警惕着的观察,忙凑近马领导,悄悄提醒道:“擦一下。快擦一下。后脖梗处……”
马领导不慌不忙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这可不是借的),擦了一下后脑勺。手绢上立刻沾上一块鲜红湿润的血迹。然后从从容容地把手绢褶起,重新放回裤子口袋里。然后,脸上继续保持平静而得体的微笑,继续一步步向门厅里走去。然后一号楼底层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了。一道辉煌的金黄色的光涌了出来。马扬率领着他的人继续着外表自信、内里忐忑的步伐,走进这辉煌的光影之中。
晚上七点多钟,贡志雄,贡志英约了贡志和一起回枫林路十一号参加一年一度的“11。14”聚会。贡志雄说:“顺便去把嫂子叫上吧。今天是大哥牺牲后全家头一回举行‘11。14’聚会,别把她给拉了啊,不能让她感到,大哥不在了,贡家的人情也不在了。”贡志英笑着啐道:“行啦!等你提醒,黄花菜早凉了!我早给她打过电话了。”贡志雄又说:“我总觉得……爸都这把年纪了,以后……是不是……就别再搞这种‘11。14’聚会了?每回,为这‘11。14’聚会,爸都特沉重,特难过……大伙心里也特别不好受……”正开着车的贡志和说:“这事儿我跟爸都提过几回了。他不同意。”
是的,十一月十四日这个日子,对贡开宸来说,的确是个沉重的日子。他不能忘怀,也不敢忘怀……二十多年前,他时任大山子矿务局副局长。局长在北京学习。由他全面主持矿上的工作。有一天,北京发表“最高指示”,矿上连夜举行大游行庆祝,他下令中止了正在进行通风设备大修的工作,连夜恢复这几个巷道的掘进和采煤,要以“全面高产稳产”的实际行动,庆祝“最高指示”的发表。他亲自带领一班干部下到掌子面开钻,由于通风不畅,几个小时后,这个掌子面所在巷道里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伤十多人。包括他带下去的几名干部,包括他自己在内也受了重伤。这一天正是那一年的十一月十四日。获救伤愈后,他请求处分,被撤职下放到班组劳动了一年多。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他带着黑纱,以谢罪的心情,去看望几位死者的家属。谁知道,家属中,有两位携家带口搬离了大山子,有三位年轻的遗孀则远走他乡改嫁,把孩子留给了市属福利院。她们是贡志和的生身母亲,贡志英的生身母亲和贡志雄的生身母亲……当天晚上,他跟妻子商量以后,噙泪向组织打了个报告,请求由他来扶养这三个孩子,让他们改姓贡,他要把他们当亲生的孩子一样,抚养成人,培养成材……
十一月十四日,让他真切地懂得,一个为官者的手心里,确确实实把攥着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安危祸福”和“血汗前程”……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要和孩子们一起坐一坐,跟他们说说他们的生身父母,说说他一生最深重的教训,说说他对他们的期望……但这些年,他总觉得自己对此已渐渐开始淡漠,也许是忙得有点顾不上了,连那个他一直珍藏着的黑纱也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到去年,志成也在一次爆炸中牺牲,他深深地被震撼了,他暗自内疚,愧恧,自责,“惩罚啊……天意啊……”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不能自拔,甚至被一种他从不相信的宿命的念头紧紧地纠缠住了,以至大病了一场……后来,修小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