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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他又说,笑死我了,那个女的长着一副龅牙,眼睛像一对大红灯笼挂在一棵老树上,只不过穿着长统水晶丝袜罢了。
闭嘴,不要把梦和现实混在一起。林夕阳厉声制止了他。
他给她买的水晶丝袜比你的好看。小家伙意犹未尽,津津有味地咂着嘴巴。
我给你说了,那是梦,不是真的。
你肯定疯了,妈妈。小家伙开始嘲笑他母亲了,明明是真的,你却说它是梦。
是你疯了。林夕阳再也控制不住,咆哮着冲过去,面前没有任何难以逾越的障碍,她照准儿子的鼻子重重地击了一拳,又击了一拳,她不停地拍打,空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在岩石发出的呜咽声里,她的拳头砸在空气里。
小家伙目瞪口呆地看着母亲,他没有哭,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来,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他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摇脑袋,眼睛直往上翻,他还在想,到底是谁疯了?
林夕阳突兀地叫了一声,她跪在地上把儿子抱起来,然后捂着他的嘴就往镇医院跑,受打击的孩子吓傻了,半个小时之内挨了两巴掌,这比拾垃圾的人往地上吐唾沫还简单。他一动不动。林夕阳腋下像夹着一个小木偶。
从阁楼到散发着鱼腥味的护城河,人们震惊地发现,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腋下夹着一个木偶像蛇一样在镇上扭来扭去,她不停地向木偶唠叨一句话:那不是真的,是梦。她不停地唠叨,唾沫星子乱飞,像一个现代祥林嫂,把乌堡镇人的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刚到医院门口,血却不流了,老天爷在惩罚这个女人,非要让她虚惊一场。医生拍了拍小家伙的脸,说他像耗子一样健康,什么事也没有。
从医院里出来,林夕阳坐在走廊里的靠背椅上直喘粗气。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像一场噩梦了,正在被打垮的是她自己,儿子实际上成了夹在她和男人之间或者说是现代生活的牺牲品。好在小家伙像一个不死的灵魂,他马上恢复了活力。他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医院里的那些医疗器械和伤残病人的身上去了,他的小手不断地触摸那些闲置起来的生了锈的机器。医院收集了很多病人,到处都在开刀拯救器官,每个器官可以带来一大笔钱,他们忙得热火朝天。空气中弥漫着催|情剂和消毒药水混合的气息。病人们躺在手术台上放肆呻吟。
林夕阳有些疲劳,整个人看起来松松垮垮,像一个彻底被生活打垮的女人。她站起来,上扬的眉毛引起了人们的驻足观看。一个表情呆滞得像一个得了世纪流行病的傻瓜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嘲笑地看着这个眉毛的主人,尽管它让她看起来的确很漂亮,但他们觉得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刚刚被一群乌鸦光顾过的尸体,一具躺在乱石和荒草中的骨架,一个被各种粪便覆盖的头盖骨。
林夕阳的身体在不断地痉挛,抽搐,视觉游移不定,从小腹部传来的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下子打通了她全身的痛感神经,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全身蔓延。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迫使她弯下腰,那种疼痛像催命鬼似的想要置她于死地。衣服很快湿淋淋地贴在了身上,整个人像被什么束缚住了,这使得她更加难受。她捧着小腹目光求助似的望着那些怪异地打量着她的人群。没有一个人上去扶她,尽管门诊部近在咫尺。他们以为她得的是传染病,或者干脆就是一个疯子。这个女人此时的神态和打扮给人的就是这个印象。她的十个手指头痉挛地抓向空中,像黑暗中伸出的两个鸡爪正在向无辜的人们索要什么东西似的,双脚不知所措地朝后蹬去,浑身抽搐着,地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被野猪打滚过的烂泥坑,里面散发着墓|穴的气息,这气息很快散发出来,将人们迅速包围了。人们纷纷朝后倒去,生怕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林夕阳直挺挺地倒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地上,倒在比她内心深处更凄凉的地方。我要死了,我就这样死了吗?我还不到三十岁。林夕阳愤怒地想着,恨不得劈手从空中抓来一颗脑袋。她的四肢在空气中狂乱地飞舞。人群中一片哗然,人们惊异地看着地上越来越像疯子的女人,她像孩子一样在手舞足蹈。
医生终于出来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好像厌恶看到病人的扭曲面孔。但他还是要另一个医生把林夕阳劫持到了病房,看他凶恶的样子就像在劫持一个犯人。林夕阳马上又被病房里阴森森透出来的一股寒气打倒,她被医生搁置在病床上,刚想闭上双眼,突然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床对面一台医疗器械把她从疼痛的无意识状态中拉回来。
这时屋里空无一人。
林夕阳内心深处升腾起一丝强烈渴望,只要一伸手,她就可以握住它。这个绝对颠倒秩序的时刻现在正在变成她身体内部最脆弱的神经,它在不停地旋转,企图让她的精神和肉体分崩离析。这会儿,婆婆正在朝她的单位打电话呢。她不停地打,名义上是召唤她回去吃饭,实质却在监督她在干什么。不知道她现在发疯了没有。她找不到她就发疯,无法控制时就将她的宫廷宝贝对准污水沟,非把那里弄得鲜血淋漓不可。然后她会疯狂地往厕所里跑,她来回地奔跑,整条街都被一股气味笼罩着。
但愿小家伙能找到回家的路。林夕阳睁开眼睛想,她终于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把手扬过去,五个手指就势一把抓到了冰凉的金属支架,丝丝凉意从手心传过来,她明显感到身体中心那根脆弱的神经变得不堪一击,浑身紧张的肌肉骤然松弛下来。她吓了一身冷汗,本能地缩回手。
一个满脸肉疙瘩的老头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个号称妇科专家的老人实际上是一个表情非常残酷的大胖子。他使劲捏她的胳膊和大腿。林夕阳疼得直不起腰来。大胖子伏下身子,用肉墩墩的大手掌使劲按她的小腹,林夕阳尖叫起来。
老专家突然抬起头问她,你很长时间没有性生活了吧?林夕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又急忙摇头。满脸肉疙瘩的老头子就盯着她看,把她盯得汗毛一根根地直竖起来。老专家说,性生活到底正常还是不正常?林夕阳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老头子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这样一来,他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惨不忍睹了,粉色的肌肉上上下下抖动,他阴冷地笑起来。
老专家很快就出去了。其间,林夕阳的手机不停地颤动起来,随之音乐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那是一首欢快的意大利波尔卡,躁动的声音在房间里乱窜。她不用看电话就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从现在开始,她要做好准备,做好解释的词,辩解的词,把时间和地点说得天衣无缝,神态举止还要非常自然,否则她会看到一个载着死人的车轮在地球中心飞速旋转,非要把人弄得粉身碎骨不可,把地球弄爆炸不可。
林夕阳发起抖来,小腹部的疼痛似乎又加重了一点。她忍耐着与之不协调的噪音,恨不得一切都快点结束。但她知道不会有那么好的事等着她,它总要给人制造一些痛苦或者灾难来拼命提醒她,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现在她明白了,聚集在身体中心的疼痛和性高潮没什么两样:令人窒息后的绝望感和让人欲罢不能的深深痛苦。身体内持续的痛苦又折磨着她,像一个巨人用宽大柔软的手掌把她从喜马拉雅山顶推下悬崖。她的器官发生了严重错位,Ru房还挺拔着,但里面长了一个坚硬的肿瘤,不知道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总之,如同一个魔鬼在一片沙漠里设计和建筑了一个城堡,里面无人居住,道路却被堵得水泄不通。她感到自己发霉生锈的身体在变质、在腐烂,肉在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掉得越多,精神也就越颓丧,这是一个带有狂乱意味的垂直落体运动,旁边站着一群饥饿的乌鸦,月光照在它们长满雀斑的脸上,它们等主人一断气就会像狼一样猛扑过去。这时这个女人强烈希望有人掏出手枪,对准她的脑门猛烈地射击,让她来不及尖叫就变成了一堆齑粉。其实只要一粒子弹就够了
一个戴着无框数字眼镜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文弱不堪,如果不是她身上穿着具有明显特征的白大褂,林夕阳还真以为她也是一个病人。她目无表情地晃来晃去,像个表情淡漠的尼姑,她肯定把林夕阳当成了一只躺在案板上跳舞的猪了,和一头猪打交道就不用那么费脑子了。果然,她坐了下来,戴上塑料手套。她举着两只塑料手,冷冰冰地命令床上的女人脱下裤子,把短裤头彻底褪掉。林夕阳急于从疼痛中摆脱出来,她闭上眼,一支冰凉的玻璃针管冷不防刺向了她,针头准确地刺进了她身体的敏感地带。她听到药水在血管里汩汩流淌的声音,这声音激起了她生命中最真实的恐惧。就在这时,床对面的金属支架漫进她大脑,并打开了她的身体,其表皮已经感受到了神经末梢的调节,平常干枯的肌体在一点点地舒缓。躯体内有一种东西在急遽地凝聚、在压缩,体内坚硬的内核承受了所有汹涌奔跑过来的颤栗,这颤栗聚集在一起骤然爆发了,突然向四面八方狼奔豕突,疼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医生拔出针头,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好了,没事了。林夕阳坐起来,神经质地摇摇头,好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她不相信刚才足以摧毁一切的疼痛就那么消失了。她把头转向旁边仍然直挺挺的器械,它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冰冷而蚀骨。
你可以走了。医生提高了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把正在发呆的女人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抓起椅子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由于紧张,也有可能恐惧感还没有彻底消失,这个女人把衣服穿反了,前面穿到了后面,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套上那件满是褶皱的裙子,裙子上没有多少生气的大嘴活像一个刚刚死去的动物。
林夕阳走出医院大门,忽然想起医生还没有告诉她具体是什么病,回去没办法向老太婆交代,那个得了窥视症的老女人整天对她虎视眈眈。她时刻在寻找爆发的机会。裙子上的洞太引人注目了,女人一把抓起裙子,又蹒跚地往楼上爬,整个楼道都充斥着浓烈的廉价药水味和消毒水味。这时她感到饥肠辘辘,才恍然想起肚子一整天没有进任何东西了。
林夕阳在整栋楼里寻找她的目标。她忘了她刚才在几楼,整个过程都稀里糊涂的,除了疼痛感曾经在大脑里清晰地出现过之外。她恨这个地方,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肮脏的垃圾桶,尽管她现在也是臭烘烘的。医院里的人纷纷都走了,女人疯疯癫癫地跑来跑去。最后,她陷入了绝望。望着空空的走廊,她几乎哭出声来。过了一会儿,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是个男医生,她也顾不上什么了,把刚才的病情一五一十地讲给男医生听,然后要医生告诉她,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男医生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嘴上残存的猩红色的口红,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病。
对无故迟到的这半天,林夕阳想,就给老太太说痛经吧。她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总之是痛经。这会她的肚子更瘪了,但这个资源被耗尽的空房子现在却什么也装不进去。
第七章
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林夕阳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几乎每走几步就可以看到一只死去的老鼠挂在树枝上,或者一只浑身脏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