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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道:“否则她一定不忍心来骗我们这位多情大少的,是不是?”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但像她那种脾气的人,又有谁能指使她?威胁她?”
楚留香沉吟着,道:“说不定她有什么把柄被人捏在手里。”
胡铁花道:“不错,威胁她的人一定是了枫,你看她见到丁枫时的样子,就可看出来了。”
张三道:“那也未必,她对那位丁鲍子事事忍让,说不定只因为她对他早已情有所钟,女人家对自己喜爱的,总是让着些的,你看那位丁鲍子,不但少年英俊,风流潇洒,而且言语得体,文武双全,我若是女人,见了他时,那脾气也是万万发作不出来的。”
胡铁花眼睁睁的听着,忽然站来,向他长长作了一揖,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张三也不禁怔了怔,道:“你想求我什么?还想吃烤鱼?”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求求你,不要再气我,我实在已经受不了了,等我发了财时,一定赔你一条船,而且保险和你那条船一样破。”
张三也忍不住笑了,喃喃道:“这人本来说的还像是人话,谁知说到后来又不对了……”
他接着道:“你们若说她竟是受丁枫所胁,也未尝没有道理,只不过,丁枫想要的本是楚留香的命,何苦要他去偷那玉蟠桃?”
胡铁花道:“这你都不懂么?……这就叫做借刀杀人之计!”
张三道:“借刀杀人?”
胡铁花道:“丁枫想必也知道老臭虫不是好对付的,所以就要他去盗那玉蟠桃,想那极乐官岂是容人来去自如之地?老臭虫若真去了,还能回得来么?”
张三拊掌道:“不错,想不到你居然也变得聪明起来了。”
楚留香道:“还有呢?”
胡铁花道:“还有什么?”
楚留香笑道:“丁枫用的这本是一条连环计,一计之外,还有二计,你这位聪明人怎会看不出了。”
胡铁花道:“还有第二计?是哪一计?”
楚留香道:“那是三十六计中的第十八计,叫调虎离山。”
胡铁花道:“调虎离山?”
楚留香道:“不错,他在这里想必有什么勾当,生怕我们碍了他的事,所以就想将我们远远的支到星宿海去,这一去纵能回来,至少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胡铁花默然半晌,摇着头叹道:“看来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看得破丁枫那种人的好计,我的确还差得远了,这种阴险狡诈的事,我非但做不出,简直连想也想不出。”
楚留香失笑道:“但你骂人本事倒不错,骂起人来,全不带半个脏字。”
胡铁花道:“这我也是跟你学的,难道你忘了?”
张三道:“说来说去,那丁枫看来倒的确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胡铁花冷笑道:“有什么了不得?”
张三道:“他能算准你们对金灵芝不会有防范之心,能令金灵芝来做这种事,单凭这一点,已经很够了不得了。”
楚留香道:“只不过他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算。”
张三道:“哪一算?”
楚留香道:“他忘了金灵芝本不是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忍不住要发发小姐脾气,否则她又怎会硬逼着你到臭水里去洗澡。”
张三笑道:“逼我洗澡倒也罢了,那故事她却是万万不该听的,她若不听得那么出神,我任下面将船底弄破了那么大一个洞,她怎会连一点也不知道。”
第四章 心怀鬼胎
三和楼自然有“楼”,非但有二楼,二楼上还有个阁楼。
阁楼的地方并不大,刚好可以摆得下一桌酒。
海阔天请客的一桌酒,就摆在这阁楼上。
胡铁花走上这阁楼,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金灵芝。
金灵芝居然还是来了。
胡铁花在“逍遥池”里看到她的时候,她看来活脱脱就像个泼妇,而且还是有点神经病的泼妇。
在那船舱里,她就变了,变得可怜兮兮的,像条小绵羊,但一眨眼,这条小绵羊就变成一条狐狸,一只老虎。
现在,她居然又变了。
她已换了件质料很高贵,并不太花的衣服,头上戴的珍翠既不大多,也不太少。
她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看来既不刺眼,也绝不寒伧,正是位世家大宅中的千金小姐应该有的模样。
胡铁花暗中叹了口气:“女人真是会变,有人说:女人的心,就像是五月黄梅天时的天气,说这话的人,倒真是个天才。”
最高明的是,在她看到楚留香和胡铁花时,居然还面不改色,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方才躲在船舱里的那个人,好像根本就不是她。
胡铁花又不禁叹了口气:“我若是她,她若是我,我见了她,只怕早已红着脸躲到桌子下面去了,如此看来,女人的脸皮的确要比男人厚得多。”
他却不知道,若说女人的脸皮比男人厚,那也只不过因为她们脸上多一层粉而已,纵然脸红了,别人也很难看得出。
也有人说:年纪越大的女人,脸皮越厚。
其实那也只不过因为年纪越大的女人,粉也一定擦得越多。
金灵芝左边两位子,是空着的,显然是准备留给楚留香和胡铁花的,在酒席上,这两个位子都是上座。
但胡铁花却宁可坐在地上,也不愿坐在那里。
被人用剑抵住脖子,毕竟不能算是件很得意的事。
胡铁花的脖子到现在还有点疼。
金灵芝右边,坐的是个像貌堂堂的锦袍老人,须发都已花白,但一双眸子,却还是闪闪有光,顾盼之间,棱棱有威,令人不敢逼视。
无论谁都可以看出,这人的来头必定不小。可喜的是,他架子倒不大,见到胡铁花他们进来,居然起来含笑作礼。
胡铁花立刻也笑着还礼。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的笑容很快就又瞧不见了。
他一进来,就觉得这老人面熟得很,只不过骤然间想不起是谁了。等到他见到这老人绵袍上系着的腰带,他才想了起来。腰带是用七根不同颜色的丝条编成的。
这老人赫然竞是“凤尾帮”的总瓢把子“神箭射日”武维扬。
胡铁花忍不住偷偷了楚留香一眼,意思正是在说:“你岂非已算定武维场死了么?
他现在为何还好好的活着?“
楚留香居然也面不改色,就像根本没有说过这些话似的,胡铁花常常都在奇怪,这人的脸皮如此厚,胡子怎么还能长得出来。
勾子长居然也已来了,武维扬旁边坐的就是他,再下来就是丁枫、海阔天和那佩刀大汉。
坐在那里,勾子长也比别人高了半个头。
“但他的腿虽长,上身并不长呀。”
胡铁花正在奇怪,勾子长也已含笑站了起来,胡铁花这才看出原来他竟还是将那黑皮箱垫着坐下,像是生怕被人抢走。
等到人座后,胡铁花才发觉旁边有个空位子,也不知留着等谁的,这人居然来得比他们还迟。
丁枫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已举杯道:“两位来迟了,是不是该罚?”
楚留香笑道:“该罚该罚,先罚我三杯。”
他果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胡铁花也放心了。
楚留香喝下去的酒,就绝不会有毒。酒里只要有毒,就瞒不过楚留香。
丁枫又笑道:“楚兄既已喝了,胡兄呢?”
胡铁花笑道:“连他都喝了三杯,我至少也得喝六杯。”
他索性将六杯酒都倒在一个大碗里,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丁枫拊掌道:“胡兄果然是好酒量,果然是名不虚传。”
胡铁花道:“原来阁下早已认得我们了。”
了枫微笑道:“两位的大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在下若说不认得两位,岂非欺人之谈了。”
胡铁花瞪了海阔天一眼,道:“有海帮主在这里,阁下能认得出我们,倒也不奇怪,但我若说,我们也认得阁下,那只怕就有些奇怪了。是不是?”
丁枫道:“那倒的确奇怪得很,在下既无两位这样的赫赫大名,也极少在江湖间走动,两位又怎会认得在下?”
胡铁花笑道:“怪事年年都有的,我倒偏偏就是认得你,你信不信?”
了枫道:“哦?”
胡铁花道:“阁下姓丁,名枫……”
他话未说完,丁枫的面色已有些变了,失声说道:“不错,在下正是丁枫,却不知两位怎会知道?”
他在枯梅大师舱上自报姓名时,当然想不到岸上还人偷听。
胡铁花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却正色道:“其实阁下的大名我们已知道很久了,阁下的事,我们也都清楚得很,否则今日我们又怎会一请就来呢?”
丁枫嘴里好像突然被人塞了个拳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察言观色,忽然仰天一笑,道:“丁兄若是认为自己的身份很神秘,不愿被人知道,那就只怪我多嘴了,我再罚六杯。”
楚留香笑道:“这人有个最大的本事,无论你说什么,他总能找到机会喝酒的。”
丁枫也立刻跟着笑了,道:“在座的人,只怕还有一位是两位不认得的。”
那佩刀大汉立刻站了起来,抱拳道:“在下向天飞。”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就坐了下去,眼睛始终也没有向胡铁花他们这边看过一眼,方才那一肚子火气,到现在竟还是没有沉下去。
楚留香笑道:“幸会幸会,‘海上孤鹰’向天飞的大名,不知道的人只怕还很少……”
勾子长突然打断了他的活,淡淡道:“这名字我就不知道,而且从来也未听说过。”
向天飞的面色变了,冷笑道:“那倒是巧得很,阁下的大名,我也从未听人说起过。”
陆上的强盗大致可分成几种,有的是帮匪,有的是股匪,有的占山为王,有的四处流窜,有的坐地分赃,还有一种,叫独行盗。
独行盗的武功通常都很高,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不要帮手,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做不但行事较隐秘,而且也没有人抢着要和他们分肥,其中的高手,有的甚至真能做到“日行千家,夜盗百户”的。
他们只要做成一宗大买卖,就能享受很久。
但独行盗既然是独来独往从无帮手,所以冒的风险自然也比较大,是以他们大多身怀几种独门绝技,足以应变。
也有的是轻功极高,一击不中,也能全身而退。总之,若非对自已武功有自信的人,就绝不敢做独行盗。在海上做案,遇险的机会总比陆上多,因为商船航行海上,必定有备,而且海上风浪险恶,也绝非一个人所能应付得了的。所以海盗大都是啸聚成群,很少有独行盗。
这“海上孤鹰”向天飞却正是海上绝无仅有的独行盗。此人不但武功高,水性熟,而且极情于航海术,一人一帆,飘游海上,遇着的若非极大的买卖,他绝不会出手。
自东而西,满载而归的商船,常会在半夜中被洗劫,船上的金银珠宝已被盗一空,沉重的银两,却原封不动。那时船上的人纵未见到下手的人是谁,也必定会猜出这就是“海上孤鹰”向夭飞的手笔了。大家也只有自认倒霉。
因为那时向天飞早已扬帆而去,不知所终,在茫茫大海中要找一个人,正好像要在海底捞针一般。
独行盗大多都脾气古怪,骄横狂做,很少有朋友,而且下手必定心黑手辣,这向天飞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