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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饮中,忽觉石门轻轻呼动,左仲仪心神骤紧,右手一提,坛口酒箭已然射出,如若飞蛇,欲冲石门,此乃内家真劲已臻火侯杰作……情急之下运劲逼酒成箭,伤人于百步之内,自属平常。
石门乍开,溜进一位光头瘦身小子,其身形灵活闪入后,随又如猢狲般轻巧将门带上,呼了一声闷叫:“好险。”
左仲仪见状,赶忙运功吸回酒箭,酒蛇反冲回坛,动作干净作落,道:“是你,回来怎不通知一声,害我差点请你吞酒舌。”说完复灌烈酒。
此人即是丁幻身材瘦小灵活,长像平淡无奇,走在路上宛若店小二,根本难引入注意,丁幻最引此为傲,常说道:“我天生就是当密探料子,扮谁像谁,准难被发现。”虽是光头,但满清发制乃剃头,前脑袋光秃得可以,他只要在后脑勺套上辫子,冒充他人甚是快速,尤其他已练得一身缩骨功,高高矮矮竟也变化自如,多年来皆以当密探维生,从未出过差错。
丁幻转身乍瞧酒箭回坛,心神一跳,那道酒箭可非同小可,半年前即曾被射及胸口,差点闷吐鲜血而亡,吓得他急切道:“主子,你可急了?发生何事?”几年前原是流浪他乡孤儿,后来碰上此人,亏他收容照顾并传授武功,始有今日,今生今世已认定他为自己唯一的主人,水里来火里去,从不皱眉头一记,瞧主子今夜反常,知有重事发生,调皮习性已收起,郑重地询及状况。
左仲仪叹笑一声招手道:“过来坐下,事情可大了。”
丁幻依言走向八仙石桌,静坐下来,照往常,定抓起酒坛相互畅饮,此时却不敢乱动。
左仲仪并未拖延,随即说道:“郭奇秀已找上门,大概要我回江南。”
丁幻道:“好啊,江南不是主子的地盘?”心想回去后,准是强龙入海,自有一番作为,自已也捞点好处。
左仲仪道:“好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准是棘手事。”说完又灌了几口烈酒,心有千千结。
丁幻亦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短须及眉头跳了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郭奇秀已找上门,总逃避不了,主子接着就是。”
左仲仪道:“我不敢承认身份,现在要逃还来得及。”
丁幻道:“要逃么?爷您可是圣帮最有潜力之人,逃了未免太瘪了吧……”总觉任何事主子都能扛下,想逃,大概因潦倒因素,“我看还是面对面了解再说,毕竟身为圣帮一份子,自有责任。”
左仲仪道:“我算么?早已不是……”
丁幻道:“怎会不是?我虽未正式入帮,但沾上主子,即以圣帮门徒自居,主子莫要让我失望了,地下门徒也行。”
左仲仪感慨一笑道:“好个地下门徒,混此地步,成也脸上无光。”
丁幻笑道:“怎会无光?‘主子不也无时无刻努力?”突地神秘一笑道:“快要有消息啦。”
左仲仪瞧其眼神,低声诧道:“有消息了?”
丁幻低声道:“不错,好不容易搭上了我弟兄,他是皇宫内小头目,守的是乾清官,只要稍一放水,保证将东西盗来,届时即可知谁是下一位皇帝了,不过大多数都猜宝亲王是太子,您以为呢”
左仲仪道:“大内秘事千变万化,尤其雍正最近心神恍惚,要立谁为王储,恐变数仍多。”
丁幻道:“只要盗得乾清官那‘正大光明,牌匾后头藏的秘沼,多少能窥一二。”
左仲仪道:“大概多久会有消息?”
丁幻道:“十天半月吧,尤其主子交代,连那和亲王及理亲王的窝一起查明,多少多费点时间,不过耗了近数月,也该差不多啦。”终于抓得酒坛,咕噜灌了一口,笑道:“届时主子是天下第一位知晓大内皇位变化者,了不得。”
左仲仪道:“实也穷极无聊才玩的花样,不过既然玩了,就玩个彻底,尽管江南圣帮若有事,你还是继续完成此任务。”
丁幻笑道:“一定完成,否则我丁幻白混了。”
两人相视而笑,举坛干酒,好不快哉。
原来左仲仪自离开圭帮后,只能浪迹天下,数年来已踏遍天南地北,甚至放洋出海,瞧瞧元朝曾统治之欧洋列国是何异族风情,年余前复又回返北京,竟然对雍正皇朝传位之事直感兴趣,遂和丁幻共谋,用尽计策,想盗得乾清宫秘沼,以了解案情,由于兹事体大,故两人一向小心从事,进展虽慢,却渐渐有所收获,故今夜尚能开怀畅饮。
丁幻道:“听说宝亲王弘历母亲是汉人,所以和亲王弘昼一直驾定帝位非他莫属,可有此事?”
左仲仪道:“怎知?如果知道宝亲王接位,再查他的底子不迟,我担心的是理亲王,他乃康熙王朝太子允乃(注,原来胤乃,但雍正登基,为避胤真,故‘胤’改为‘允’字,其他亲王类同)的亲生儿子,雍正抢了允乃皇位,后来常作盟梦,听说他也有意把帝位交还理亲王,就算不交还,理亲王和保守旧臣势力恐也不肯善罢干休。”
丁幻道:“宫廷皇位斗争倒也激烈,主于怎对此事特感兴趣?”
左仲仪一愕,随即笑道:“穷极无聊,我现在除了干这档事,还能干什么?”
丁幻想想亦点头道:“也对,除了此事,天下哪还有大案子能让爷您看的上眼的?”说完复又敬酒,两人相视,神态邪虐而笑。
忽而闻及外头脚步声直踩地面,呼呼不断,两人煞住笑声,凝耳倾听。
来者正是青逸飞,段小芹,两人搜至荒宅,并未真正知晓密室,青逸飞干脆大脚踩地,喝道:“丁幻出来吧,我早知你窝在这里,再不出来,小心我挖洞毁穴。”
段小芹喝道:“还有粗胡子左仲仪你也快出来,姑娘有信要交予你,别躲啦,大少爷。”
那句“大少爷”叫得挑浮不已,自有虐黔捉弄意味,两人喊完后,两脚不断地蹬往地面,震得石块似欲垮塌。
丁幻诧道:“会是亿嘉票号的那青妮子?她的声音我认得,她怎么会寻至此?难道密室早泄了?”
左仲仪道:“段小芹竟然找她了?如果是青逸飞,以她的眼线,你我的行踪恐伯难保密……”
丁幻道:“青妮子是不少眼线,只是怎会盯住我们?”
左仲仪道:“好司令部大概只是备查一些陌生人,但在发觉我的身分之后,那当然要特别留意,尤其是青逸飞是有名精灵家伙……”
丁幻道:“那出去么?这一出现,岂非泄了底?还是硬着头皮躲过去算了?”
左仲仪道:“照对方二度寻来,恐伯不易离去,我看还是出去瞧瞧,当然是你出去,我不便见她俩。”
丁幻道:“好吧,谁叫你是我的主子,我去也。”登时射向左壁,扳开尺余粗石块,身形往洞口钻去,那石洞大约只能容小孩子进入,丁幻利用缩骨功张张缩缩,轻易可爬去。
左仲仪暗道这家伙功夫又精进不少,随即欺前,将石块恢复原位,复潜往石梯处,静观情况。
丁幻已从荒宅后花园假山石缝闪出,随即喝道:“三更半夜叫啥?叫老公么?还是发春了?”
青逸飞突见来者,欣喜道:“你果然躲在此。”掠追而去,原来并无太大把握,现在总算落定。
段小芹先是乍喜,随即听出了毛病,喝道:“谁叫春,再胡言乱语,讨打么?”随手一扫,卷起落叶冲去。
丁幻急忙躲闪,跳往假山顶,冷道:“狗有狗窝,丐有丐巢,此处虽是荒宅,但我占了大半辈子,也算是我的窝了,两位如此冒犯,交代不过去吧。”
青逸飞道:“我们是来找左仲仪,叫他出来。”
丁幻道:“左仲仪,不认得?两位找错门了。”
段小芹喝道:“少耍嘴皮,那个粗胡子家伙常跟你在街上打溜,还到过我的赌场,想赖么?”
丁幻侧头一想道:“他,他是左仲仪?倒让我不解,他该叫‘京城大胡侠’才对,怎么是左仲仪?”脑袋又摇:“不解,不解。”
段小芹道:“管你解不解,他人在哪?叫他出来。”
青逸飞四处张望道:“该不会躲在附近当龟孙吧”。
左仲仪的确偷偷翻开石缝瞧人,暗自瘪笑,此次躲的的确够龟孙了,然若对方故意栽脏自己为圣帮之人,以此情景,实是不宜现身,免让圣帮形象受损。
丁幻不想让主子窘困太久,道:“别叫了,他受到了骚扰,早溜出城了,如果你们认为他是你们要找的人,有啥话,我可以通知转告,甚至约斗也行。”
青逸飞道:“他当真不在此?”
丁幻道:“不然你自己找了。”
青逸飞转瞧段小芹,两人目光交错,段小芹冷道:“叫他不必躲了,他纵使潦倒,也是圣帮少掌门,赶快回去接受事实吧,这是他家奴才送来的一封信,转交予他。”伸手射出,邪声又道:“看来他不久即可飞黄腾达了啦。”
丁幻接过手,诧道:“你们看过内容了?否则怎知他会飞飞黄腾达?”
段小芹斥道:“才没那么缺德,圣帮少总管都出门了,任谁也知那是大事,何必看信。”
丁幻皱眉道:“说的也是……”转问青逸飞道:“要是我家大胡子非你们要找的左仲仪,那该怎么办?”
青逸飞道:“郭奇秀都找上门了,错不了,纵使有错也是郭奇秀之事,他指名送给大胡子,你就送给他吧,若他真是左仲仪,尚请转告,我想请他喝茶。”
丁幻道:“喝茶?情人茶,还是什么茶?”
青逸飞笑道:“什么茶都行,毕竟江南圣帮的大人物到来,不请他有失亿嘉票号待客之道!”
丁幻道:“看在掌柜姑娘如此动人邀请上,话一定带到”。
青逸飞笑道:“那就告辞了。来日再见。”说完拜礼,和段小芹掠身离去,临往墙头掠去,复瞄往左仲仪所藏细缝处,昧笑而去。
左仲仪暗诧:“她发现我了?”这一眼恐非白瞄,不禁自嘲一笑:“也罢,半边脸,能瞧出什么名堂,只要自己不当面承认即可。”盘算着日后如何掩饰此事。
丁幻跟踪两女,直到确定对方离去后,始敢嘘气,潜返原处,溜进密室,交出信笺,道:“就是这对了,写些什么?”身为奴仆,不敢正视,侧头闪去。
左仲仪急忙拆阅,瞧及字迹念道:“仲仪吾侄,速回圣帮,洽谈接任掌门一事,唉呀,是我叔叔写的信。”
丁幻眼睛一亮:“现任圣爷要您回去洽谈掌门一事,那主子您不就是一任掌门了?”欣喜中已显激动。
左仲仪双手亦抖:“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不断瞧着字迹,想确定是否为叔叔手书,然左家家书自有其独特之处,此笺根本假不了,自己当真能回去再接掌掌门吗?打从父亲交位开始,自己早已不存在任何奢望,纵使有,亦只是幻想罢了,毕竟叔叔一向刚愎自私,哪有不传自己儿子之理?
突如其来之暗夜霹雷,已让左仲仪心神浮动,难以把持,抓得烈酒猛灌。
丁幻不敢张声,又想解开事结,低声问道:“那信是真的吧?”
左仲仪道:“真的,没错”。
丁幻道:“那……主子将是下一任掌门了?”
左仲仪道:“是么?只不过要我回去洽谈而已……”
丁幻道:“爷您不是说过,圣帮传位根本毋需跟任何人谈,掌门自己决定就行了?”
左仲仪道:“不错……不过我叔叔可能只是向我说明要传予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