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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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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待晏荷影看清,一声短促低沉的怒叱响起,跟着,只见皇帝已攥住了赵长安的右腕。缘灭剑在赵长安手中正闪烁着流转不定的寒光,锋利的剑锋距赵长安的喉咙已不足一寸!
  “你居然以死相胁?”皇帝右手食、中指微一用力,同时左手疾伸,点赵长安的右手合谷穴。天下无人能自赵长安手中夺走缘灭剑。但他是至尊无上的天子!赵长安松开五指,缘灭剑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发了好半天的怔,方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拿死来要挟朕了!好好好!好世子!好孩子!”他抬头,失神地望了望空中那轮亘古不变的圆月:“立太子一事就缓一缓吧。朕听说,你跟宁匪已定下了一场决战。朕现在命你决战时一定要杀了他!这旨你能遵从吗?”
  赵长安叩首:“回皇上话,他的武功凌绝于天下,臣无必胜的把握,臣正有一事想求皇上的恩典。生死对决,任何意外都会发生,到时,臣若能杀或擒住此人,当然最好,但臣若是为他所伤,或死于他的剑下,臣求皇上一定勿要追究。朝廷有朝廷的律例,而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臣与他这一战,双方无论谁死谁伤,均是出于自愿,求皇上莫以朝廷的威势干预。”
  皇帝点头:“朕以国法治天下,当然要讲律例规矩,否则何以服人?这个请求朕可以答应你,无论你和宁匪一战的后果如何,朕都绝不插手!”赵长安又叩下头去:“谢皇上恩典。”
  皇帝将缘灭剑扔在他面前:“好好收着吧!你既是圣人的孝子贤孙,须知圣人还有很多至理名言你都没有遵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伤……”在一连串失望、惆伥、不甘的冷笑声中,皇帝拂袖而去。赵长安又跪了好半天,方拾剑,以手撑膝,疲惫站起,出亭下阶,不往园外走,却往假山来;待到洞口前,站住:“出来吧,听了这么长时间。”
  晏荷影一怔,只得现身:“我偶然路过,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他漠然望天:“大内中,从无人可随意行走,入夜后更是如此!何况如此机密的国家大事,怎会让你偷听?皇上让你听的意图,想来你也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只不过,今夜听到的话,回东宫后,你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向旁人提起,这样,于皇上,于你,于天下都有好处!”
  晏荷影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赵长安顿了一下:“因为……你如果真的想做太子妃,今后再母仪天下的话!”晏荷影咬牙:“好!我答应你。”
  “谢了。”赵长安一笑,掉头而去。晏荷影僵住:天哪,他竟是连一眼都不看我!她双泪迸流,掩面,高一脚低一脚地痛哭着跑回了东宫。她除了那里已无路可走,无处可投!
  赵长安二月二十离京。一月十八,皇帝便明发上谕,诏告天下,特许他称“朕”,使用皇帝的銮驾和全副卤薄、仪仗。这么一来,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了。于是,从銮驾离开东京的那一刻起,各州、郡、县、乡的文武官员,无不是诚惶诚恐地出城百里跪接,再离城百里跪送。
  銮驾自洛宁进入青州嘉祥,然后绕道泰安。赵长安寿诞的那天,全城先举行隆重庆典,然后登泰山玉皇顶行封禅大典,之后往宁阳,驻跸一晚后,次日至济宁,登上济宁府早已备好的龙舟,沿大运河南下。河沿排列了无数的画舫、彩船,两岸岸堤上,每隔百步均搭设彩棚、戏台,龙舟及随行船只迤逦百里,多达上千艘。
  但龙舟才开行不远,御前太监突令停船,紧接着传赵长安口谕:撤去济宁府尹关京禄的府尹之职,饬回原籍,永不叙用!只因他竟命两百少女身着彩衣,在炙热的烈日下,沿河的两岸负绳拉纤,拖运龙舟,还美其名日“龙须纤”!关京禄的一个马屁拍得立刻丢官去职,消息传到前站,那些打醒了十二万分精神、早预备下各色阿谀奉承手段的郡守、太守、府尹全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将那些奉迎讨好的奇巧新颖之举、奢华豪贵之物全撤除了。
  然后,经济宁进入吴郡宿迁,弃舟登岸,换乘銮轿,到泗阳,再乘上当地官员预备的另一艘龙舟,经淮阳、淮安,顺流而下,直抵扬州,再上岸驻跸一日。登岸之日,御码头上冠盖云集,上千官员伏地跪接。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一望无际的官帽官袍,恰如一片灿烂的云霞,盛陈于艳阳天中,辉煌耀眼,令人不可逼视。
  及到城中,只见街衢巷道均铺陈锦毡,悬挂绸帐,弥望城中一派富丽堂皇。而扬州太守欧阳德章犹恐讨好得不够,在城里景致最为优美的瘦西湖南岸开湖堆山,建楼造园,修筑行官。富内的一切器物均豪华无比,就连一个唾盂都镶嵌七宝,金丝缕就。赵长安不过驻跸一日,而行宫的建盖却已费时八个月,动用了二十万的夫役。
  銮驾进入行宫后不久,欧阳德章再上奏章,道是扬州百姓感念赵长安的圣德,已上了万民折,要耗银九十万两,为他建万岁生柯。奏章递进去不久,宣旨太监颁下赵长安的手谕,将欧阳德章革职拿问,发遣至岭南当苦差,抄没家产,遇赦不赦。圣谕一下,举城欢腾。这时众人方知,赵长安,现无形中的皇太子、将来的皇上,的确慈惠爱民、睿智圣明。众人戒慎戒惧之余,均对他敬畏臣服。
  三月二十四,銮驾离杭州尚有一百余里,杭州城已内外隔绝。杭州太守林淳风亲领差役军士,驱除宵闲人等,洒扫街衢巷道,又添置巡查兵卒。三月二十六,銮驾至杭州,全城均已预备妥当,但林淳风却忐忑不安:因自本月初二,城中便陆续来了许多武林中人。仅止三月初六,手下报上来的数目便有五千之众,全城客店、栈馆、行驿尽皆爆满,而人还在每日数以百计地拥入。“看来,全武林人都齐聚于斯了!”他对幕僚顿足,“唉,姓宁的最好是临战生惧,根本不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下人来报,宁致远及四海会众人,已于昨日戌时人住城中四海会的分会得月阁。到了这个地步,林淳风便只能期望赵长安的武功远高于宁致远,能一招便致其于死地。不然……对于后面的情形他连想都不敢想,绕室彷徨,终夜不眠。林淳风次日难免心火大盛,一连发了几道严令,其中之一,便是即日起,全城无论白天黑夜,全都戒严,无论是谁,晚上戌时之后上街,均须有太守府发的符令,而城南为赵长安驻跸而建盖的行宫,则在六条街的范围内,便是一只苍蝇,白天也不许飞了进去!
  但三月二十七,天刚擦黑,一乘青布小轿穿街绕巷,通行无阻地抬到了行宫正门前。值守宫门的六十名侍卫一看,无不诧异。侍卫长喝停轿夫,下阶盘查,及到近前,未等开口,轿帘掀处,一纤纤素手伸出,上托一方金印,一看那印文,侍卫长噤若寒蝉,立刻跪伏于地,同时吩咐打开行宫侧门,让小轿进去。
  宫中亦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但所有人一见金印,无不如侍卫长一样,立刻放行。待到第三进宫门,轿已无法前行,一妙龄少妇方下轿,款款进了宫门,就看见一座大殿——景德殿。
  殿前及四周倒无侍卫、太监,是赵长安令他们退避。少妇排闼直入,倒像是回自己的家,进了前殿,四处一瞟,不见有人,又往后走,进了中殿,才转过一架大画屏,便看见了赵长安。
  他正呆坐窗旁,对着空中的明月发怔,人虽在那里,但心思显然早已不知到了何处。像他这样武功修为这么高的人,少妇面对着他走过来,他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明月凄冷的清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他脸上,他的脸比雪还要白,眼眶深陷,眼周发青,人像个被掏空了的布袋,双肩塌陷,没有半点儿精神。明日大战在即,他却为何如此颓唐?而最令人吃惊的还是他的眸子,看见那双眸子,少妇打了个寒战:这是双死人的眼睛!
  “延年哥哥!”这一声,赵长安总算是听到了。他缓缓转头,呆望来人,眼色还是一片茫然,半晌方问:“昭阳妹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怎么?”昭阳笑道,“延年哥哥不想我来?”赵长安关切地道:“你有六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又何必深更半夜地跑来?”
  昭阳坐在他对面的椅中:“延年哥哥,看起来你很不开心?”赵长安答非所问:“你不也是很不开心?”
  一语说中心事,昭阳不禁叹息:“唉,这都是怎么搞的?一个夫君,一个哥哥,两个都是好人,却要在一处拼命!”
  赵长安苦笑一声:“人生本就如此,岂能尽如人意?昭阳妹妹今夜来,该不是要陪我闲聊的吧?”
  昭阳点头:“嗯,我今晚上来,是有件事求你。”
  赵长安目光闪动:“你是来求我明天不要杀他?你对自己的夫君怎么没一点儿信心?”昭阳微微着恼,道明日决战,赵长安占尽天时、地利,对宁致远太不公平。
  赵长安反唇相讥,道宁致远先挑起此战,现又让她来做说客,令人不齿。昭阳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禁出言指责。赵长安冷笑,让她最好快些回去,替宁致远寻一柄上好的宝剑,明天好迎战他的缘灭剑。
  昭阳大震:“你要用缘灭剑对付远哥?”赵长安斜睨她一眼:“很久没使缘灭剑了,那是因为没人值得我动它。但现在,总算是遇到—个了。”
  “可你莫要忘了,他是你的结义兄弟。”
  赵长安失笑:“公主殿下,你已忘了我现下的身份了?我现在是位极尊贵的孤家寡人,既没有兄弟,更没有朋友,就连父母也可舍弃,何况不过一个拜把的兄弟而已?”
  昭阳开始发抖:“刚才世子殿下说我是来求情的,但殿下未免也太骄狂了。我今夜来,为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赵长安仍然一副不屑的表情:“何事?该不会是要我宽展期限,好让你的远哥再多活几天吧?”
  昭阳肺都险些气炸了,腾地跳起来,急赤白脸地冲他嚷:“姓赵的,你凭什么就认定了,明天一战定是你活他死?我本是想来消弭这一场争斗,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哦?”赵长安翻翻白眼,“明日一战已是箭在弦上,我倒想不出,你这吕洞宾有何高招,能把这迫在眉睫的一战消弭于无形?”
  “这一战,追究起来,祸根都是传世玉章。你莫如把它交给我,我让远哥将之公之于众,这样你能脱祸,远哥也不用跟你斗了。然后我们把这个不祥之物送回少林寺,让它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不再惹是生非。”这主意她已盘算了不知几万几千遍了,自觉两全其美,既可消解了明日的一场大战,也替赵长安摆脱了一个附骨之疽。
  但话未完,便见赵长安面浮冷笑,待她话音方落,他问:“是逆首让你来说这话的?”昭阳摇头:“没有。他怎会让我来?就连今晚我来这里,他也不知道。”
  赵长安轻叹一声:“公主殿下,你以为,就凭你红口白牙的这几句话,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就算我跟他肯罢手,那些千里迢迢赶来的上万英雄好汉又怎肯让我俩罢手?所以,明日一战势在必行。何况,”他嘴角一歪,笑得极其阴狠,“为传世玉章,想当初,我耗费了多少心力?如今凭什么拱手让出?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昭阳失望至极:“你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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