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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这一掌击得无声无息,长孙晟却“啊”地惨叫一声,右仍随惯性抓出,待碰到蒙面人的蒙面黑布时才颓然跌倒。一带之下掉了黑布,露出了蒙面人的脸。
其时明亮的月光透过卧室两边的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蒙面人的脸上。长孙晟把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难以置信地惊叫道:“原来是你!?”可是他同时发现自己的喉咙里没能发出一丝声音,随即脑袋一歪死在床上。
张寻对酒素无好感,刚才在酒席上喝得不多,回到卧室后仍然兴奋得难以入睡,便又到后院去练功。当他听到长孙晟的那一声惨叫时,马上意识到出了事情,即刻冲出了后院,往长孙晟的卧房奔去。就在张寻快到长孙晟的卧房时,只见一条黑影如鬼魅般从屋里闪出,速度快得惊人,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张寻自忖轻功与那人相差甚远,追也无益,又见长孙晟卧室门洞开着,便快步走了进去。
他见长孙晟躺在床上,屋内并无异样,便开口问道:“长孙掌门,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长孙晟并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仍未听到回答,他这才觉得有点不对,遂走到床边察看。
正在这时,睡在隔壁的,跟长孙晟来的几个玄武派弟子秉烛而进,见到张寻,有些奇怪地问道:“张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接着又对长孙晟道:“师父,刚才是谁在叫喊?”
这时张寻已发现长孙晟神色不对,一探心脉,竟已断了,不禁大惊失色道:“长孙掌门,长孙掌门……”
玄武派弟子一听,忙扑上前去。而此时卓正明也已到了,他衣衫不整,显然是急急赶来。接着纪恩杰、古宏、归砚风和胡正超等人也纷纷赶到。
当玄武派弟子发现掌门已经去世了时,都痛哭起来,众人也觉恻然。忽然,一个玄武派弟子停住哭声,指着张寻骂道:“你这个奸贼,为什么杀死我师父?拿命来!”说着就要扑上去拼命。
张寻赶紧分辩道:“这不关我的事,我进来的时候长孙掌门已经仙逝了。”
“你还要抵赖,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见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我师父床前,凶手不是你,又会是谁?”这个玄武派弟子厉声问道。
“如果凶手不是你,为什么你蜡烛也不点,鬼鬼祟祟地一个人到我师父的房间里来?”
“以你的功夫,又如何杀得掉我师父,自然是趁我师父不备偷偷暗杀的!”
张寻这时只觉有口难辩,不知说什么才好。众人突遇变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听卓正明厉声问道:“寻儿,这是怎么回事?”
张寻忙道:“义父,长孙掌门之死,真的与孩儿无关。刚才孩儿睡不着觉,在后院练功,听到这里发出一声惨叫,就急忙赶过来,到门口时,见到一条黑影从屋内窜出,速度奇快,只一闪便不见了。我见屋门大开着,长孙掌门躺在床上,赶紧进来看个究竟,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长孙掌门没有回答。我感到奇怪,就走到他的身边,这时玄武派的几位兄弟刚好进来。”
“那么我们掌门是谁杀的呢?”一个玄武派弟子问道。
“我想必定是那黑影所为。”张寻道。
“瞎说,你想嫁祸于人,谁又看见那个黑影了?”另一个玄武派弟子大叫。
纪恩杰插嘴道:“先别争了,我们查看一遍再说。”众人检查长孙晟的遗体,他全身上下竟无一处伤痕,也无任何中毒的痕迹,只在胸口处,留有一个隐约的掌印。大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呆了半晌。
归砚风突然惊悟道:“隔肉摧心!”
卓正明点点头,缓缓说道:“是的,此人内功深湛,能不伤外体而震碎内脏!”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纪恩杰道:“这就不可能是张师弟所为了,他尚无这份功力,我们当中也只有卓掌门才有这份功力。不知黑道中又有谁这般厉害,难道是况寂复生吗?”
胡正超、古宏、归砚风等人听了也点了点头。
卓正明忽又说道:“长孙掌门手上抓的这块黑布,必是凶手脸上所蒙,搏斗中被长孙掌门抓下。由此可见,这又是那批黑衣人所为。这个神秘的组织又欠了我们一笔血债。”
他又对那几个玄武派弟子道:“你们放心,我们六大门派唇齿相依,必将尽力查出暗害长孙掌门的凶手是谁,替他报仇。”
至此玄武派弟子也无话可说,只能等天亮护送长孙晟的遗体回广东玄武山去安葬。
此后的两个月中,张寻天天勤于修炼,只盼早日练成“千阴神功”,可去湘西找田三怒,寻访父亲下落。
在练功中,张寻时常产生旖艳之思,有几次甚至冲动得难以克制,但只要一停止练功,这种冲动也就即刻消失。
张寻为此去问卓正明,卓正明说这只是因为他功力尚浅,无法克制心魔而已,属正常情况。只要他功力练到一定深度,心魔就会消失的。
于是张寻练得更勤,可欲望却产生得更加频紧,更加难以克制。后来他偶然发现,只要在冲动时练一下“亢仓子服气诀”或“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欲望的潮水就会退却。
这两个月中,张寻就这样一会儿练“千因神功”增内力,一会儿又练“亢仓子服气诀”或“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消除心魔,虽然练得极为辛苦,但内力却又猛进了许多。这其间,张寻见卓正明公正地评断各种江湖是非,有许多武林中人也愿意千里迢迢赶来,请他做主裁决要事。卓正明俨然便若江湖领袖一般。这使得张寻对义父更为崇敬,心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如义父这般侠义不凡的。
两月后的一天,当卓正明说张寻的武功已有小成,可胜过田三怒时,张寻不禁再也无法等待,匆匆告别义父,踏上了前往湘西的道路。
第六章 救难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四月,春意浓如酒。
一阵低沉、伤感、满蕴沧桑的歌声悠悠厚厚地漂浮在江流上。这歌声发自一艘缓缓地逆流而上的大客船。
春天,正是出门的季节,那艘大客船是从岳阳经洞庭湖驶往湖南重镇辰州的。船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旅客,他们各自操各自的生计,各自有各自的心事,从不同的地方而来,又往不同的地方而去,但却暂时有着同舟之缘。那在左舷甲板上伫立良久的是一位相貌清瘦、神情忧郁的蓝袍书生,看上去,他已不太年轻,一双含愁带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岸山上深红欲燃的江花。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宋代大词人欧阳修的一阕《浪淘沙》。
受义父卓正明指点离开岳阳往湘西寻父的张寻也是这条客船上的旅人。他恰好站在那蓝袍书生的左边,这沧桑沉郁的歌声听在耳里,击在心头,一时间不禁心潮起伏,慨叹暗萌。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张寻在心中默默地把那阕《浪淘沙》的下片念了几遍,细细咀嚼,不由地悲从中来。他回忆起童年时候也曾随塾师习过欧词。但那时年少无知,浑沌一片,对词意只是囫囵吞枣,根本不解其中真意。而今远离故土已两载有余,茕茕孑立,书剑飘零,未知夙愿何时偿,壮志如何酬?深夜梦回,每每有茫然孤苦之感。所以此时听到那蓝袍书生的歌声,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高堂双亲,想起了不知流落在何方的童年挚友石娃娃和红颜知己秦小丛,想起了九寨沟石塔下慈爱坦荡、高风亮节的师父庄守严,当然也更想起了师父临终郑重托付给自己的真怜小妹。也许此时她正倚门翘首,盼望着她的张寻哥哥回去陪她找大熊猫玩吧?!
张寻并不曾清楚地意识到此时的他已不是两年前初次出道、离家寻父的他了。以前的十八年,尤其是十岁以后的八年,他始终是在两种情感的滋养下生活的—— 一边读着子曰诗云,饱享着养父养母的宠爱与希翼,一边读着生身母亲宓窅娘留下的日记和生身父亲张卓然留下的拳谱和衣衫。母亲的片言只语加上一个足不出户的少年人丰富而活跃的想象力,江湖上盛称“梅花大侠”和“张季布”的生父张卓然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高大起来,仿佛是漫漫的岁月刻刀一点点用力刻成的一尊可以顶礼膜拜的神像。这尊神像渐渐挤走了纱帽玉带、读书做官的孔氏像图,成为少年张寻在枯燥乏味的私塾生活中唯一发光发热、引得他血脉贲张、遐想联翩的精神恩物。似乎就是从那个因贪玩贪吃而被迫躲进养父母的大床之下的那一刻起,张寻混沌的生命便不再混沌,长大寻父则成了他唯一的人生理想、希望和信仰。多年以来他就是苦苦地固守着这一意识深处发光的生命信念,一天天地从少不更事的小孩童变成了长身玉立的弱冠青年。十八岁生日之后,他便再也顾不得慈爱的养父母的挽留与担忧,毅然将父母亲的日记和衣物打进行囊,踏上了寻父的旅途。从朝歌巧遇秦小丛到岳阳辞别义父卓正明,两年间不仅屡有奇遇,而且也数历生死之劫,如今又要前往湘西寻找苗蛮杀手田三怒,追问父亲张卓然的下落——张寻一想到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这么多年的生身父亲了,顿时胸间一胀,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而心头被那蓝袍书生凄凉忧伤的歌声所激起的几许缠绵悱恻、儿女情长也一下了消隐了大半,眼前浮现出来的竟是那杀人如麻的恶人田三怒凶狠的模样以及自己挺剑将其制服、逼问父亲下落,得偿夙愿的痛快场面了。甚至,他还想到了找到父亲之后,是应该先去九寨沟的树正寨陪伴真怜,履行对庄守严师父诺许下的誓言呢,还是该先去寻找石娃娃和秦小丛,和他们一起勤练武艺,将来像父亲一样仗剑行侠江湖呢?另外,远在曲阜的养父养母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不知不觉中,暮色悄悄地降临了。客船此时已驶进了沅水下游的第一个大码头——常德。船上的水手则急急忙忙地抛下铁锚,降下桅帆,拍拍腰间装银子的褡裢,三五成群地上岸而去。有些老练的旅客自然明白在这常德城中的某处青楼或某条小巷子的尽头,必定有着水手们要寻找的人或是正等待着水手们的人。这接下去长长的一个夜晚,也必定叫水手们饱享了某些个大臀肥身的妇人那热忱而切实的好处。
那些并不在常德下船的旅客们则大都不愿干巴巴地在船上整过一宿,不一会儿也便呼朋引伴地往岸上灯火稠密处闲闲逛去。
张寻随着人流走在常德最繁华热闹的景福大街上,大街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已燃起了明亮的汽灯,各式小吃摊排成了一字长蛇阵,摊主们正忙着招呼食客,嘴里还没忘了大声地吆喝。看是那一块块新出炉的烧饼和一碗碗的红白相间、油汪汪的凉粉果子,张寻猛地感到自己已经饥饿难耐了。他想,就在这里填饱肚子再回船吧,也许当年父亲路过此地,也曾在这无名的小食摊上喝过凉粉,嚼过烧饼呢!——很久以来,张寻一想到父亲,心中便倍觉温暖,全身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四肢八脉,于是,他自自然然地随意拣了一个小铺子坐下来,要在这常德街头恣意体验一下当年父亲张卓然途径此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