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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福微微一笑:“凤姐放心,公子自有交待。还有,公子吩咐,他的花阁可由门外的这两位兄弟填补。”言罢,也不理张凤姐的回应,大摇大摆地走了。
张凤姐目送他施施然离去,冷冷地哼了一声。
旁边的黑脸汉子道:“真是狗仗人势,一个连家庄的书僮也可以这么作威作福,一点也不给凤姐面子。”
张凤姐的脸上目无表情,冷然道:“人家连公子乃天下武林的第一公子,连庄主又是当朝一品大员,再加上几个兄弟皆是各州各府的镇将,势力滔天,当然不把我们这些生意人放在眼里。”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彭氏兄弟,道:“喂,你们两个,算你们祖上积了几辈子的阴德,今日连公子赏脸,把花阁让给了你们,还不进去!”
彭氏兄弟大喜,彭无惧道:“那我们可以进去了?”
张凤姐看着两人就烦,大声道:“连公子虽然把花阁让给了你们,但是只能容下一个座位,你们选一个人进去吧!”
彭无望想了想,一拍彭无惧的肩膀,道:“四弟,这里是是非之地,多留无益,你还是去逛一逛街市,我马上出来。”
彭无惧也被妓院这些古里古怪的人物笑得怕了,心里头那股子勇闯妓寨的豪情壮志早就消磨得精光,听到这番话,立刻说:“三哥,万事小心,我去街上逛逛,待会儿来这里等你。”
彭无望严肃地点了点头,望了望簪花楼的三重楼阁,深深吸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衣带,大踏步走进门去。
看着彭无望一个人孤零零走进簪花楼大门,彭无惧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的三哥似乎走进了一个涂脂抹粉的妖异怪兽口中。
簪花楼内的布局可说是别出心裁,不同其他烟花楼台的布置。
楼虽分上中下三层,但是大厅正中央却中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这个空场之中竟然修了一个巨大的池塘,塘中饲养着百余尾细鳞如锦的五色鲤鱼。池塘边上亭台林立,共有八座之多,分伏羲八卦位置排列。
池塘上横架一座宽阔的石桥,桥分五曲,在第三曲之上立有一座小亭,亭下横卧一座精致的琴架,架上摆着一具古色古香的琴,琴上木料纹理鲜明,显然经过上佳的保养,琴头琴尾分刻彩云追月、百鸟朝凤图案,色彩沉厚艳丽,极尽雅致精巧,令人一见难忘。
而那八座小亭中各设一间雅座,亭畔种植芍药,花团争艳,别有一番风韵。
而环绕着这格局奇美的空场,簪花楼三层楼台靠近空场的地方遍设花阁,客人无论坐在哪一层的雅座之上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石桥中的小亭。
而天下第一琴苏婉,将会在那座小亭演奏她风靡一时的名曲。
此时,所有贵宾都已经入席,所有人屏气息声,静静地等候苏婉的到来。
这些人虽然个个都有显赫一时的身份,而且为了今日的列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对于苏婉的姗姗来迟却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有很多人对于这个等待的时光也分外享受,左顾右盼、点首叹息,似乎在赞赏簪花楼会宾厅别出心裁的设计。
彭无望的座位正是在那八座风雅小亭中正对着那副古琴的小亭,可以说是贵宾席中的佳位。
当身穿布衣麻服,打扮粗犷不羁的彭无望一出现在贵宾席上,很多人都开始奇怪地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此人是何人物、为何打扮如此粗俗竟可以登堂入室占据如此珍贵的席位。
彭无望一入座就开始东张西望,想要找个人打听司徒念情的消息。
但是,他的位子离任何一个其他席位都距离太远,询问不便,而簪花楼里的侍应也没有人来到他身边招呼。
一来是因为苏婉表演在即,所有人等都要退避三舍,避免打扰众贵宾听曲,二来是因为张凤姐特意吩咐手下,不必招呼那个土里土气的穷光蛋。
所以彭无望空自着急,却也无法找人询问,只好闷头坐着、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身素雅华服的苏婉,巧笑嫣然地施施然走到场中。所有人都兴奋地站起身,纷纷向她遥遥施礼,更有人忍不住欢呼叫好起来,气氛热烈之极。
苏婉来到桥上小亭,站在古琴之前,向四方作了个万福,柔声道:“各位贵宾大驾来此听婉儿拨弦作戏,婉儿实在受宠若惊。”
众贵宾立刻轰然回应,“三生有幸!”“愧不敢当!”之类的话语此起彼落。
这时,坐在彭无望左手边小亭中的一位六十多岁的文装老者微笑着用残了一指的右手扶了扶颔下银髯,朗声道:“婉儿姑娘太客气了,在下等人在京城每每听闻天下第一琴的美名,心动已久,如今能够恭聆仙乐,实在三生幸甚。”
苏婉儿恭恭敬敬地向这位老者一个万福,恳切地说:“若能得到杜大人亲口点评,才是婉儿的三生深幸。”
“哈哈哈!”坐在杜大人身边的一个黄面壮汉大笑了起来,大声道:“听说苏大家脾气很大、言语锋利、不给人情面,如今相见,姑娘谦恭有礼,与传言那是大大的不同了。”
苏婉看了看这个即使身着平常服饰,都不忘了在肩臂处套上一幅皮甲护肩的壮士,微微一笑,道:“婉儿的脾气也是因人而异。对那些为国为民、尽职尽责的官员,和那些保疆护土、奋勇争先的将军,婉儿当然敬重有加。而对那些满身铜臭的恶贾和作威作福的大人,婉儿自问也没什么心情敷衍。”
“说得好!说得好!”那壮汉更加高兴,道:“对于那些人,秦某也是没什么好脸色,这一点倒和苏大家不谋而合,哈哈!”
苏婉微微瞟了瞟在座的其他贵宾,竟不再理睬,仍然对杜大人道:“杜大人一向公务繁忙,不知为何竟然有空莅临此间,听婉儿的曲儿?”
杜大人微微一笑,道:“事关李将军已经统帅大军平灭江南余孽,而牵涉天下民生的江湖第一大帮年帮也被人一夜散尽,更兼一向特立独行的巴蜀宋阀举家请降,使巴蜀海南尽归大唐。圣上忧心尽去,龙颜大悦,我们这几个日夜操劳的幕僚喜获特赦,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事有凑巧,竟然赶上婉儿开阁献艺的佳时,所以我们几个才结伴而来。”
苏婉微微点头,道:“杜大人为国事操劳,且凡事为民请命,实为万人敬仰。大人来到扬州,无论在什么时候,婉儿都愿意为您献曲。”
杜大人笑着一拱手,道:“那,杜某多谢了。”
秦姓壮汉在一旁凑趣地问:“苏大家,那我呢?”
苏婉嫣然一笑,道:“秦将军一声令下,婉儿岂敢不从。”
秦将军大喜,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是万万不许赖的。”
婉儿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霍然转向东张西望地坐在杜大人右侧小亭的彭无望。
“这位公子请了。”苏婉向彭无望微微万福。
此话一出,众人都悚然动容,无数热辣辣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彭无望身上。
原来,苏婉性情孤高冷傲,只对那些有真才实学的高人和善名远播的良臣名将青眼有佳,所以在献艺之前,能够和她说上话的,无不是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
那杜大人乃是从李世民仍是二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的股肱之臣,可比汉之张良、秦之李斯。而那位秦将军更是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无敌勇将,所以苏婉才破例多聊了几句。
而彭无望此人不但衣着毫不起眼,而且长相也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居然令苏婉主动和他说话,理所当然地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杜大人和秦将军也都好奇地对他侧目而视。
彭无望生平第一次和艺妓之流的女子打招呼,只感到浑身都不对劲儿,勉强一抱拳,道:“姑、姑娘有礼了。”
苏婉脸色一沉,道:“公子可是来寻人的?”
彭无望一惊,道:“姑娘如何得知,在下正是来寻人。”
苏婉轻轻一摆衣袖,慢条斯理地说:“我还知道,你要找的人是司徒念情,乃是司徒伯仁的女儿。”
彭无望惊喜交集,猛的站起身,用力拱了拱手,道:“姑娘既然什么都知道,定然知道司徒念情身在何处,彭某这厢有礼了,求你透露她在哪里。”
苏婉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彭无望大喜过望,激动得狂啸一声,一个飞身跃出凉亭,道:“司徒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
“哎!”苏婉冷然一伸手,止住彭无望,道:“公子请自重,小女子无缘再姓司徒,已经改从母姓,名为苏婉。以前的司徒念情,已经死了。”
彭无望浓眉一竖,厉声道:“姑娘,司徒大叔有何错待你之处,你竟然破出家门,不从父姓!”
苏婉柳眉一竖,大声道:“你真是问得荒唐!我那昔日的爹爹为了贪图微利,竟然狠心将我作为赌注,输给了妓寨,令我娘亲愤然离家出走。十几年来我在妓院里,饱受折磨,若不是老天有眼让我学成琴技,如今早已经成了在街上招摇拉客的残花败柳,你还说他有何错待我之处?好,今天就让在场众位评评是非,看看我有否做错。”
此言一出,立刻迎来一片附和之声。
一个衣着光鲜,一看就知是贵族子弟的贵介公子扬声说:“如此不负责任的爹爹,认他作甚?”
彭无望愤然环视四周,苦叹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道:“姑娘,司徒大叔早年确有不对,但是父女之间哪会有隔夜仇的。司徒大叔早已经承认做错,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
苏婉冷笑道:“他迟至今日才找人来这里寻我,亏他还有脸让我再认他为父!”
“姑娘,你!”彭无望看她辱及自己一直尊敬的司徒大叔,不禁勃然大怒,但是转念一想,苏婉在妓院里受尽苦楚,脾气坏点儿在所难免,而且对始作俑者深恶痛绝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终于没有恶言相向,只是沉声道:“姑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司徒大叔已经痛改前非,成为了受人尊敬的长者。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再计较了。司徒大叔迟迟不来见你,只因为还凑不够替你赎身的银两。如今我们倾尽所有,积攒了些钱银,特地来这里为你赎身。从此以后,姑娘不必再在这里受苦了。”
“你要替我赎身?”苏婉宛如听了天方夜谭,竟然怔在当场。
在场的所有贵宾,包括杜大人、秦将军和那个活跃的贵介公子统统愣住了。
半晌,由那个贵介公子开始,全场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大笑,仿佛彭无望说出了世间最好笑的事。
彭无望环视四周,茫然不解,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说错了什么。
良久过后,那个贵介公子大笑着说:“傻小子,就凭你,想为苏大家赎身,你这……哈,简直滑稽!”他的话又引出更多人的哄笑。
彭无望终于忍不住大怒,用力以拳击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朗声说:“你们笑什么?别看我身穿布衣,但是我是带了银两来的。”
苏婉微微一笑,道:“真是个呆子,你从来没进过青楼吧?你可知道替我赎身的价钱?”
彭无望气得满脸通红,探手伸入怀中,抓出一把飞钱,在手中一扬,道:“我们已经变卖了家当,凑足这里六百八十两黄金的飞钱,可是够了?”
众人的笑声本来已经小了下来,此时又忍不住扬声大笑。
苏婉叹了口气,道:“这区区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