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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虽然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追赶靠近李静,却还是被她当做一个与她的世界无关的小孩子。
盯着李静那张睡梦中还微微觑眉的跟他极其相似的脸颊,李让咬了咬下唇,他的静,从出生之前就是跟他待在一起的,即便以后会因为成家分开,在各自成家之前,最亲近的人,应该是他才是。
第二天,李静起晚了。李让刻意饿着肚子等着她一起吃得早餐。
早餐桌上,李让瞪了眼坐在李静身边的那个异人,带着讨好的笑容对李静开口道:“静,前段时间戚院长邀请你到书院任教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李静嚼着青菜的动作顿了下,看了下身边仍没有办法用筷子熟练夹菜的摩西,李静帮他夹了一块萝卜道:“你真的觉得我有资格到书院任教吗?我连你学识的十一都没有,别说跟你比,就是那初入学的稚龄幼童,心思敏捷的,我怕都比不过。我这样一个半文盲,到了官家的书院,你不怕给你丢人吗?”
李静说话的时候虽是看着李让,但是,期间,又给摩西添了一次菜。
李让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坐在他上首的刘夫子开口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子读的书虽不多,可是,小小年纪,已经游游历海外,行的路何止万里?况‘教学相长’,‘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夫到了这个年龄,还想从同僚﹑学子之间有所习得,世子小小年纪,怎就失了进学之心呢?”
李静有心说“我根本不喜欢那些古籍经典,也没有成为一代大儒或学成入仕的宏愿”。可是,看着刘夫子微笑邀请的神情,再看看身边在筷子和汤匙之间挣扎奋战的摩西,李静摸了摸后脑勺开口道:“能够继续与夫子相交,自然是小子的荣幸。只是,我这段时间要跟摩西一起学习语言,如果等到苏家人出海行商之后,戚院长仍愿意收下我这个鲁钝顽劣的学生的话,到时我一定拿着束脩前去拜访。”
刘夫子捋着黑白相间的胡子道:“睢阳学舍是不收束脩的,并且作为一个新成立不满一年的书院,戚院长和曹学助愿意广纳天下有志于学的学子入门。”
李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了义务教育,在她的意识里,古代学习是一件很昂贵的投入。
李静哪里知道,这个时代,寺庙和书院与科举的微妙关系,更加不知道,刘夫子说得广纳天下学子,其实并不是指随便任何一人都可以就学的。
虽说睢阳学舍是曹诚建起来的,又是官家御笔亲封的,可是,睢阳学舍附近的地,都是李家的。现在,也可以说,都是李静的。
让李静成为书院的名义上的讲师或者学生,按照古代的师出同门,以后书院要扩建什么的,李静哪好意思说不。
这也是为什么,李静搬到了别院之后,戚舜宾和曹诚亲自上门相请刘孺子担任书院的讲师,请李让入学的原因之一。
当然,刘夫子说出这些话时,倒是没有太多的计较,他不过是受了李让的拜托,另一方面,也是看李静这人入眼,不想让她继续混迹在瓦肆勾栏,长大沦落为一个纨绔而已。
李静的回答,李让并不完全满意,就是刘夫子,看着她对摩西亲昵庇护的态度,心中也是颇有微词的,但是,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早餐过后,李静先是送李让和刘夫子出门,后又被红姑拉着给她和摩西量了量身材,然后听钱裕汇报了别院这几个月的进项支出,又被李和邀请着参观了他专门迎接她的生辰侍弄的花园,才在别院众人掩面相送下,上马带着摩西离开别院。
路上,摩西坐在李静身后揽着她的腰(摩西李静高出半头,坐在她前面会挡住她的视线的,不过,即使摩西坐在她身后,此时负责握住马缰的人,仍是李静)道:“静,你哥哥和那个老先生说的什么学舍,是什么?”
摩西的声音中,比起好奇,更多的反而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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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仰头看了它一眼,一手松开马缰,拍了拍摩西放在她腰间的手道:“不是什么让人害怕的地方,就是……就是……在打比方之前,你告诉我,你知道亚里士多德吗?”
摩西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道:“是那个曾经灭了波斯的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吗?”
李静手重新抓住缰绳道:“呃,就是他。他在雅典曾经办过一个叫吕克昂的学校,你知道吧?”
摩西点了点头,想到李静看不到它点头,又忙不迭地回道:“知道。”
李静呼出一口气道:“知道就好。大致说来,睢阳学舍就跟吕克昂性质差不多。不过,跟吕克昂单纯进行学术教育不同,睢阳学生大部分的学子,应该是为了参加科举求学的。”
听了李静的解释,摩西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李静觑了觑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是什么让人害怕的地方,我们到了那里,可能会招人非议。因为是把礼教伦理挂在嘴边的读书人,可能会比在酒楼受到的非议更多。甚至还会受到排挤和欺负,不过,你既然决定了留在大宋,这点觉悟应该有吧?如果没有的话,你干脆跟着鸿展大哥出海回去吧。”
摩西环在李静腰间的双臂紧了紧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是,担心静会因为我再被人伤害。”
李静左手抬起来放到背后揉了揉摩西斗篷底下柔软的金发道:“这个你过滤了。即便没有你,我的声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况且,你觉得我是那么轻易就被人欺负的人吗?与其担心这些,你还是好好锻炼身体,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别让人欺负你更实在。我可不想再被乔大哥责备了。”
李静提到乔濬冲,正好两人也到了十字路口,摩西松开环在李静腰间的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们去戎的医馆看看吧。”
李静怔了一下道:“什么‘容’?”
别怪李静,她至今还没有习惯古人名,字共有,而且,人介绍自己时,多半只介绍自己字的习惯。
“就是你口中的乔大哥呀。他的名字叫戎,字濬冲。就像静字之姝一样。”
摩西说着,随手敲了敲李静的头顶,似乎在嫌弃她人笨。
李静拍掉摩西的手道:“看来你跟乔大哥挺熟悉的呀,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只知道他的字。要不,你以后别跟我一起去书院了,跟在他身边做个大夫吧。这样,你他日回到家乡,还可以炫耀一番。”
摩西吹着自己被李静拍红的白白嫩嫩的手道:“我才不要。戎医馆的那些人,都很讨厌;而且,在我们的部落里,只有被神选定的人才可以成为医生。族长认为,我们是被神赐福的一族,跟外人是不一样的。”
摩西不提,李静都忘了,它是犹太人了。
通过高中学习的世界史,尤其是她阅读的那些西方小说,李静知道,犹太人比起基督教徒,有着更蛮横的信仰;但是,在欧洲,似乎也有一些犹太人放弃了犹太教信仰而改信天主教甚至改信新教的,当然,马克思﹑弗洛伊德,似乎是干脆放弃了宗教信仰的。
不过,北宋,李静在心里算了一下,欧洲正好处于中世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而按照摩西的说法,和苏畅给她的地图,李静大致了解到,摩西不是生活在欧洲,而是生活在小亚细亚或者阿拉伯半岛。大致是在东罗马人或者阿拉伯人的治下。
沉默了片刻,李静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那你自己呢?你觉得你们族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吗?”
摩西难得声音中带了些恹恹的语气道:“我的身体,跟我们族人也不一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族中长老的孩子,又得到了撒拉的庇佑,生下来就要被杀死的。”
摩西的身体,一直是李静回避的一件事。
它的身体,雌雄同体,但是,不管是雌□官还是雄□官,发育的都不是很健全。而且,它在成长期间曾经有过那样的遭际,更加影响了它身体的健康发育。
不过,李静前世小时候,在她母亲生病住院的那两年间,她母亲隔壁病房里,住过一个雌雄同体的病人。她也曾经偶然听一个妇产科大夫说过,雌雄同体或者重瞳﹑猴尾﹑四|乳等等现象,虽然不常见,但也并不是像人们意识中那么少,不过,多数人间都隐瞒了下来。或者做手术﹑或者干脆把孩子圈养起来。
小时候的苏婕,自然是不懂那些的。如果不是在她母亲去世前半年隔壁房间的那个病人自杀了,然后她正好看见医护人员把那人的尸体推到太平间,她甚至都不会对那件事有印象。
李静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摩西,理论上,她知道“存在即合理”,尤其是非人力所能决定的人的生理特征。
可是,实际上,面对摩西的身体,她也是有些别扭的。
可是,李静知道,这个时候不说点儿什么,未免又有些太残忍了。
摩西(2)
其实不过片刻,这片刻的沉默,在李静身后的摩西感觉来,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摩西是高傲的,不管受到什么折磨,它都不会摧折,神和奶娘撒拉在庇佑着它。
可是,有这样的身体,有过那样的遭际,它必然也是心中充满了创伤的。它花了八年的时间,终于认可了自己的身体。可是,就在隔天,它的母亲去世了,它的母亲去世,是因为生产一个健康正常的妹妹死于难产,本来是与他无关的。可是,作为亚伯拉罕氏的被妖魔附身的长子,它自然承受了母亲早逝的罪名。那个本就不亲近它的母亲,至死,都在诅咒它。
即使这样,摩西也跟其他人一起,甚至比其他人更努力的研习圣经,学习与它同名的那位犹太族先知定下的律法。终于,十二岁那一年,它成为了族中最年幼的侍奉神的仆人。
可是,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教堂的神职,因为有心人的恶意诋毁,而被迫失去了;即使这样,摩西对神,还是充满感激的,把这一切,看成神对它的试炼。它会勇敢接受,会向神显示它的忠诚。
可是,这样的摩西,却被人绑架﹑拐卖了,五年的时间,从大食辗转到天竺﹑注辇国﹑蒲甘﹑真腊﹑交趾,最后沦落到宋国。那五年间,它遭受了《圣经》中未曾描写过的人间地狱,即使那样,它也承受了下来,没有一次选择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想玷污神的赐予;本来,它以为所有人都是神派来试炼﹑折磨它的,那些绑架它的人,虐待它的人,侵犯它的人,在它彻底毁坏之际把它丢在雪地里让它等死的人,在弥留之际,它拼命的向神祈祷,希望神能够看在它忠诚的份上派大天使引它到天堂;
摩西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天堂,而是两张微笑着的异教徒的脸庞。
乔戎和李静的微笑,是它沦落的五年,甚至生来十六年,从没有见过的;
撒拉也会对它微笑,但是,是慈爱和充满怜悯的。
乔戎和李静的笑容,没有慈爱﹑也没有怜悯。语言不通,但是,通过两人的表情,摩西看到了,两个人并不可怜它,当然,也完全没有把它看成异域妖人,他们看它的眼神,跟看彼此的眼神没有区别。
后来,它在乔戎的医馆受到苛待,除了乔戎一人,其他人没有人给他好脸色,如果不是乔戎的坚持,那些人甚至想要把它赶出去。
那样的遭际,跟它过去五年的遭际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看到乔戎的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