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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怕的是鲜于修礼没有听到自己的啸声,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在他啸声发出的同时,另一声比之更为高亢,也更为幽远的啸声在不远处响起。
那啸声似乎来自九天之外,恍惚间却摧人心魄,忽而啸声转低,却沙哑得如同九幽之下的闷雷。
每个义军的心禁不住狂跳,血气陡升,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和一只魔手似乎在抓挠着他们的灵魂,啃噬着他们的心灵。
战马惊嘶,人立而起,本来整齐的阵容全都乱了套。
鲜于修礼为之色变,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引发的啸声还是他人与之唱着同一个调子,但他听出了啸声中那沉重浓烈的杀机。
良久,那啸声愈转愈低,然后似乎全被地面所吸收,但所有人的心神仍未平复。
包括鲜于修礼,他不仅听出了啸声中的杀机,更听出了啸声中的哀伤,那沉迂低徊、逆转而下之势就像是在哭泣,幽幽的咽泣。
究竟是谁如此哀伤?究竟是谁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拥有如此强烈的杀机?
杀机真实的存在,存在于每一寸空间,每一寸让人心惊的空间,竟远远地压过了数千大军的气势。
鲜于修礼的眉头皱了皱,目光自数千士卒的头顶扫过,隔着天、隔着地、隔着寒意仍浓的春风,他看到了前方一匹白马与一个人,一个青衫老者,侧身对着他。
不,应该是两匹马,两个人,只是那白马和青衫老人太引人注目了,抑或是他给人的那种感觉太清晰了,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世界,一个孤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
天是他,地也是他,他仍是他,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那是一种明悟,是一个奇异的个体,但却代表的,似乎是死亡之境!
老者转过头来。
让人不敢相信的却是,那双眼睛,深湛如大漠般开阔的苍穹,不见底,不见边,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魔力在那双眼中不断扩张,然后,鲜于修礼发现自己被吞没了,完完全全地吞没在那充满魔力的眼神中。也在这时,他更进一步捕捉到了那眼神之中的内涵,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眼神之中的情感,悲哀、痛苦、孤寂等一切人类的情绪都在那两道眼神中激荡,也在淡化,孕育出无尽无期的孤寂。
孤独者,是鲜于修礼,他似乎成了苍茫宇宙中惟一生存的人,找不到伴侣,找不到温暖,找不到亲情,找不到光明,甚至不知自己置身何处。那种让人心酸、心寒、绝望的孤独使他忘了自己置身于数千兵马的大军之中,忘了刚才战争的胜利,忘了所有的名与利,忘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大军全都不由自主地止步,没有人下命令,但这是不约而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那老者身上的气势,如浩瀚无际的大海,如连绵千里的山脉,更让人感觉到北极冰源的寒意和荒芜。
鲜于修礼醒来了,是因为他坐下的战马失控,战马也似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人立而起,差点将他摔下马背,鲜于修礼有些狼狈,但他醒了过来,自那空无的孤寂中醒过神来,发现那眼神依然是眼神,老者依然是老者,而自己却在数千将士之中,不再孤独,不再绝望,他禁不住感动得想哭,欲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这也是一种明悟,对生、对死、对权力和荣华富贵的明悟。不过,他很快又在心头升起了一丝寒意,冰凉彻骨的寒意,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名老者代表着死神的来临!
鲜于修礼想不出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以至惹来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他的那数千将士似乎也逐渐苏醒,同样知道了对方的来意,那是对方以一种无比的精神力量传递出的意念。
意念,即为我将杀你鲜于修礼!
老者调转马身,正面与鲜于修礼相对,两匹马转身的动作极为协调。
“金蛊神魔田新球!”鲜于修礼一声惊呼,他终于认出了其中一人。
不错,这两人正是田新球与神秘的凌沧海,他们终于还是来了,依旧是那马,依旧是那身装束,只是此时两人似乎融入了苍茫的天地中,与自然合为一体,无始无终,浑然无间,又庞大无匹,非任何人力可以抗衡。
凌沧海和田新球开始驱马向鲜于修礼逼去,一步一步地逼近。
每一步,鲜于修礼都禁不住心颤一下,凌沧海的眼神,根本就不受距离的影响,越过千军万马,直接射到他的脸上、眼中、心内。
鲜于修礼的身前层层叠叠尽是人影,刀、枪、剑、戟、矛、斧……明晃而鲜亮,强弓硬弩,全都对准渐行渐近的两马两人。
鲜于修礼完全受不了那种压力,那种似被一种无形的精神力紧锁紧逼的压力,凌沧海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尘念智计全都没有丝毫作用,对于凌沧海,他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包括他内心的畏惧。
鲜于修礼一挥手中的斩马长刀,一声号令,弦声暴响,万箭齐发,满天箭雨,直向凌沧海射去,连阳光也在瞬间失去了光明。
箭矢来到凌沧海与田新球身前一尺之处,纷纷坠地,如折翅的哀鸟。
强弓利箭,竟然不能攻入他们的护身真气,这等境界,只怕天下间已经没有几人可以办到。
鲜于修礼遍体生寒,周围虽然有数千士卒,团团护卫着他,但他的感觉就像是赤裸裸的一个人,暴露在荒芜的沙漠中,受着风沙无情的吹袭,就连手中的斩马长刀也似乎极为冰冷。
凌沧海和田新球步过箭雨,开始与前排的义军短兵相接,他们在敌阵中迅速前进,所有试图阻拦他们的人,都立毙当场,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使他们的步伐慢下半分,他们虽是赤手空拳,但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是最惊绝的杀人利器,包括座下的马匹!
不,凌沧海的背并不是可以杀人的,因为他的背上竟背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似乎熟睡,抑或死去的女人。
鲜于修礼在感到一阵绝望的恐惧时,他终于看清楚了凌沧海背上所背负的人,那竟是凌能丽!
他看到了凌能丽那张没有血色,却绝美如冰中雪莲的俏脸,死亡,是自她的身上传来,她似乎已经断了所有生机。
鲜于修礼似乎明白了眼前这老者为什么要杀他,只是不明白曾与他有过交情的田新球,也帮这个不知来历的老头前来杀他。
义军虽然有大胜后的豪勇,但仍摆脱不了纷纷在两匹马周围仆倒的命运。
义军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这两人已不是人,而是魔!是鬼!是神!
凌沧海和田新球像是暴风雨中耸立的高山,任是最强劲的狂风,也不能使他们有丝毫摇动,无数的兵刃在他们的身前犹如弱柳尘末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鲜于修礼突地一阵明悟,明悟凌沧海那深邃而饱含情感的眼神,明悟那不动如山的气势,明悟那独立成天地的浩然正气之中的魔念,他禁不住念出了两个字蔡风!
一切都没有半点值得人称奇之处,在鲜于修礼的明悟之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不过,他却永远也无法明白田新球怎会帮助蔡风来对付他?
鲜于修礼可以肯定,这老者就是蔡风,绝对可以肯定!对于蔡风的感觉,他实在太清晰了。
其实,此刻鲜于修礼想到了逃,可是他却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钳住,那是蔡风庞大无匹的精神力量,凌沧海就是蔡风!
“大帅,快走!”鲜于修礼身边的亲兵团很清楚眼前的形式,知道凭这区区数千普通兵士根本就不可能阻挡得了这两个魔神般的可怕人物。
他们的确太可怕了!
鲜于修礼一震,似乎又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觉到部下的存在,勇气再次回流入手中的刀,但他不敢面对蔡风,绝对不敢!他的勇气只是用来逃命。
蔡风的可怕,他见识过,金蛊神魔的可怕他也见识过,但此刻的蔡风和金蛊神魔似乎完全脱胎换骨成了比往昔更可怕十倍的魔神,变得让人根本无从揣测。
鲜于修礼几乎已经绝望,惟一的一点勇气就是选择逃,奔逃,在他的亲兵团相护之下没命地飞逃!
就在他转过马头之时,他感到后心一凉与几声惨叫,扭头之际,鲜于修礼发现三名亲兵被一杆长枪串成了糖葫芦,而枪尖在他的后心划开了一块皮肉。
这杆枪出自蔡风之手,没有谁看见他是如何夺过这杆枪的,只是见到他手中有亮光闪过,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听到将鲜于修礼团团护住的亲兵发出了惨叫。
鲜于修礼骇得几乎魂魄尽散,更加没命地策马向远处飞驰,他的身后是一队队持盾的人墙,一群愿意为他去死的亲卫。
恍惚间,鲜于修礼似乎感觉到蔡风背上的凌能丽动了一下,那是他在发现三名亲卫串成串时最后一眼望向蔡风,他自蔡风的肩头发现凌能丽似乎睁了睁眼,也许是他看花了眼,被吓糊涂了。
惨嚎之声、兵刃相交之声、呼嚎声、马嘶声,使得原野上成了一片炼狱。
主帅一逃,定州义军立即四散而逸,有谁还敢不要命地对这魔神一般的两人进行拦截?
虽有数以千计之人,但是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人却不多,而能够对这两人构成威胁的人更是没有。
定州城内,混乱一片,四路的守城军都在对扰乱的葛家军进行围剿,城外少了忧患,自然可以全力对付城内的动乱分子。
城中的葛家军伏兵也很快明白白傲的攻城之军被击溃,因此开始四散而窜,大街小巷打游击一般,以定州城内的数千兵力,想要堵死每一条胡同,似乎有点困难,更何况这些在城内活动的人个个都身手不凡,以一敌十还是没有问题的,因此窜房越阁使对方不易一一应付,不过,箭利弓强,却使葛家精英也死伤极其惨重,可城内的定州义军同样损兵折将,双方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攻城的计划却是再也不存在了,对于鲜于修礼来说,消除了隐患也值得,但鲜于修礼是这样认为的吗?
而此刻的鲜于修礼什么也不敢想,只知纵马狂奔,忙着逃命,因为他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也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地方,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他刚才并没有眼花,凌能丽的确睁开了眼睛。
凌能丽睁开了眼,最先觉察到的却是蔡风,他与背上的凌能丽气脉相通,精神和气机将两人融为一个整体,否则,他绝不能保证凌能丽的尸体无伤,正因为他将背上的凌能丽以气机相串,才能构成一个浑然无间的整体,也更为灵活和自然,可以说,他们的生机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此一来,自然是蔡风最先觉察到凌能丽生机的恢复
凌能丽居然活了,蔡风禁不住心头狂喜,而杀戮并未因此停止。
凌能丽睁开眼睛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被绑着,而且有一股旺盛的生机和暖流在她的体内激涌、流窜,整个身子犹如一片鸿毛,悬浮于不着边际的虚空中,不!应该是一个人的背上,而两根软带紧缠住她的腰肢和身子,与此人绑在一起,而暖意与生机就是自此人的身上传过来的。
她看到了对方有些灰白的头发,与那微带皱纹的小半边脸这是一个老人,却充盈着比年轻人更旺盛的生命力。
一匹白马在他的坐下,而惊心动魄的惨嚎、呼叫有点嘈杂,她更看到一个个生命在他的马下仆倒,有的飞出老远,但她却知道,这些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