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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轿夫一掌打中石凳,痛得他手腕几乎折断,哇哇大叫,另一个轿夫见同伴失利,挥动拳头,也打过来。
江南在他们两人夹攻之下,摹地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喝道:“你们再打,我可不和你们客气了!”
那官太太忽地叫道:“住手!·那两个轿夫怔了一怔,不敢不从,四只眼睛望着那官太太,似乎颇觉意外。那官太大微笑说道:”出门人是该与人方便。就让他在这里喝茶吧。“那大刺刺的口气,似乎这茶亭是她的地方一样。
那两个轿夫垂下手来,从江南身边退开,说道:“便宜了你这小子,还不谢过太太的恩典?”“
江南可不肯领这个情,心里想道:“他们上来打我的时候,你又不喝止他们,分明是有意试看我的功夫。要不是我还有两下子,又怕你们还没有这样易相与呢!”不过他虽然怒气未平,却也不招惹这些人,当下索性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
那官大大道:“你们不必多事了,就由他去吧。”江南“哼”一声,拂一拂身上的灰尘,心道,“你要我走,我偏不走。”又大马金刀的又坐下来。
茶亭老人本来要给那官太太倒茶的,给他们这样一闹,吓得慌了,这时才颤巍巍的将一碗热腾腾的茶捧过来。
手腕受伤的那个轿夫似乎要借这老人出气,忽地衣袖一拂,喝道:“谁喝你这个茶?这茶只配给乡下人喝的!”当啷声响,茶碗落地,碎成八块,热茶溅了那老人满头满面!
江南看不过眼,忍不住又跳起来骂道:“你们仗势欺侮人么?”两个轿夫大怒,齐声喝道:J你这小子是不是还想讨打?“
官大太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老汉不知道咱们带有茶叶,怪不得他。嗯,老汉,你只给我们一壶开水便行了。我们自备有洞庭的碧螺春。”
老人忙道:“没烫着,没烫着。”给那官太太送过了开水之后,又赶忙到江南的身边,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小哥儿,你不是还要赶上山么?时候可不早了啊!”
江南怔了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这老人的意思,心中想道:“是了,他是怕我吃亏,所以叫我快走,我虽然不惧,但却也不好累他担惊受吓。”江南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虽是性情随和,却也不甘受辱。为了那两个轿夫要赶他出去,他本来存心气气他们,偏偏不走的。可是现在是这个一片好心的老人,用求恳的眼光请他离开,他就不忍令这老人难堪了,当下心里再想道:“反正我是要去见谷女侠的,何苦在这里和他们生无谓的闲气。”
想至此处,江南已是心平气和,便站了起来,笑道:“多谢老丈你提醒我,也多谢你送我的炒米饼。这点银子不敢当作茶钱,只是聊表谢意而已,望你收下。”他掏出一锭纹银,塞到老人的手里,那老人大为惊诧,说道:“小哥儿,你只喝了一碗茶,我怎好收你这些银子。”江南道:“我本来说过不是当作茶钱的,你倘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
江南不待那老人再说,便背起包袱。大步跨出茶亭,他回头一望,只见那两个轿夫瞪着眼睛望他,一个说道:“刚才咱们还骂他是穷泥腿子,倒是咱们看走眼了。”另一个道:“八成是个下三门的小贼,偷了几个银子,向乡下人摆阔气。”
江南冷笑一声,心里骂道:“狗眼看人低1”他已决定上山,不愿再和轿夫斗嘴,冷笑一声之后,放开大步便走。
那药王庙在山坡上,江甫经过庙门,见有几个衣衫槛楼的汉子正在庙里围着一个老尼姑说话,那几个汉子的肩头上都有殷红的血渍,江南不禁又引起了好奇之心,想道:“怎的这样巧,难道都是给老虎咬伤了肩膊的?”
那老尼姑把一包包的草药分给他们,江南认得这个老尼姑是和过世的曹锦儿同一班辈的氓山派弟子,那老尼姑专心一志替那些人疗伤,江南的衣裳又比那些人还要破烂,她只当是个过路的猎户,没有留意他。
江南本想进去看看,但一看日头已经过午,他知道自己的性情,若然踏进庙门,把话拉开,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候,心想:“还是先见了谷女侠,然后再行打听吧。”
江南继续登山,再走了半个时辰。山路越来越陡,已经到了没人烟的高处,忽听得背后有脚步的声音,又有人骂道:“又碰到了这个混帐的小子!”江南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官太太的那乘小轿来了。
山路崎岖,普通的人徒手走路,尚且感到吃力,那两个轿夫抬着轿子,却是健步如飞,转眼间便到了江南背后。江南忍住气闪过一旁,让那乘轿子走在前头。
那两个轿夫哈哈大笑,一个说道:“这小子想是晓得厉害,识相多了。”另一个道:“这小子我似乎在哪儿见过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新安镇那晚的事情,似乎也有这小子在内。”
江南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想道:“敢情他们前晚也曾到过我所住的那家客店,意欲劫夺那姓文少年的珠宝的?那晚来的人太多,想是他们后来未曾出手,所以他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他。:江南稍微加快脚步,与那乘轿子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见那乘轿子直向山上抬去,不由得又暗暗纳罕,他起初也以为这”官太太“是要到药王庙进香的,现在才知道不是。
江南越想越觉得奇怪,第一、那“官太太”已可以肯定是个有本领的人,她为什么要坐轿上山?若说是有意摆摆阔气,在氓上又摆给谁看?第二、那两个轿夫举止言谈,肆无忌惮,和那“官太太”的关系,也似乎不是下人和主子的关系,他们的武功虽还不算怎样了不得,但比起一般的江湖人物,却已是强得多了,何以他们甘心为一个女人抬轿?第三,最重要的是:他们上氓山来作什么?江南绝不相信他们只是为了上山游览来的。
江南忽地想起在新安镇那间客房里,那店小二和他说过的一件事,说是在他住过的那间房子,有一个官太大有一次前来投宿,也曾经指定要住那间房子,而那间房子,则是很多年以前金世遗和厉胜男都住过的。“莫非这个官太太就是那个官太太?”可是江南虽然把这两件事情联贯起来,却也想不出其中有何道理。
那乘轿子始终与江南同一条路,走在他的前面,走了一会,那乘轿子忽然停了下来,那两个轿夫回过头来,狠狠地骂道:“混帐小子,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们的太太?”
江南给他们左一个“混帐小子”,右一个“混帐小子”骂得也发起了脾气来,当下便“回敬”过去道:“岂有此理,我说你们才是混帐!这条路是你们的么?要说是谁跟谁吧?那也是我先走的,我不说你们,你们反而说我?”
那两个轿夫骂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南怒道:“你们想怎么样?想杀我么?”前面那轿夫发出一声狞笑,阴沉沉他说道:“此地无人,把这小子干了吧!”似是与他的同伴商量,又似是向他的主人禀告。
话犹未了,只听得嗤嗤声响,两枝短箭已是闪电般的射来,江南喝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领?——哼,哼,也未必便伤得了我!”他使出金世遗所教的铁指禅功,伸指疾弹,将那两枝短箭弹开,正想再骂,忽觉额角一片沁凉,紧接着又是“铮”的一声,江南循声注目,只见一枚钢钉,就插在自己身后那棵树上,不问可知,自己的额角刚才是给这枚钢钉擦过了。
江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分明只看见射来的是两枝短箭,现在却突然多了一枚钢钉,不知是哪里来的?就在这时,只听得那官太大的声音在轿子里传出来道:“你们不要再给我惹事了,走吧!”
江南恍然大悟,这枚钢钉,敢情就是这官大太发的?若然如此,她躲在轿内,施放暗器,暗器到了自己的跟前,自己尚未知道,她的手法也未免大神奇了!心念未已,耳边忽地也似有个声音说道:“走吧!”
这时,刚好是那官太太说了那句话,“走吧”这两个字犹余音袅袅,江南一时倒糊涂了,不知自己听到的究竟是她的回音还是另有其人。
江南心道:“的确犯不着再招惹他们了,我这条小命还要留着见谷女侠呢,见了谷女侠再说。”他打定主意,立即施展轻功,从另一边峭壁上爬上去,背后犹自听得那两个轿夫咕咕噜噜的骂声。江南又自心中一动:“是那妖妇故意吓吓我呢?还是她真想取我性命,却给金大侠在暗中将我救了呢?”
江南抄捷径登山,一口气跑到了玄女观前,回头一望,并未见有那乘轿子,他定了定神,心里又想道:“我穿着这身衣裳,却不好去见谷女侠。”
他本来带有几件随身衣裳,不过为了急于赶路,没有换下罢了。这时他已到了玄女观前,自然可以松一口气,于是便躲在草丛中换衣。
江南尚未将新换的衣裳穿好,忽听得一个孩子的口音叫道:“姑姑,你你快来看!嘻嘻,这里有个光屁股的人!”随即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什么人躲在这里,快滚出来!”
江南连忙将裤子拉好,钻出草丛,只见一条大汉横眉怒目的在他的面前,另外一个女子则背向着他,还有一个大约六七女孩子,伸出指头也在他的面前羞他。
那大汉见了江南,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你、是江南吗?”
江南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个相识的人——谷之华的师兄路英豪。江南面红过耳,连忙说道:“我是来谒见贵派掌门的,上得山来来,衣裳破了,所以换过一件新衣。真是失礼了!”
路英豪哈哈大笑,说道:“师妹,你过来吧。这不是外人,这是我的好友江南。”那女子转过身来,向江南“福”了一“福”,心中想道:“这江南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浑小子!去拜访人家,却到了人家的门前,才换衣衫!”她脸上那副强忍着笑的神气,令得江南甚是尴尬。
路英豪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真是稀客,我陪你进去吧!”那小女孩却道:“我不和光屁股的男人在一起,我还要和姑姑去摘果子。”路英豪忍俊不禁,又笑起来道:“小孩子胡乱说话,江兄莫怪!”那小女孩嘟着嘴道:“我才不是乱说呢,我刚才见着他的时候,他是光着屁股的呀!”江南自己也忍不住笑,心里想道:“还好,刚才只是这小鬼钻进草丛里来,要是给那个女的瞧见我的光屁股,那可就更失礼了。”
路英豪通报上去,谷之华听说江南到来,十分欢喜,立刻请他在书房相见,江南一见便叫道:“哎呀,谷女侠你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好不教人高兴!”
原来江南以为谷之华已削发为尼了。如今见她还留着头发,便不由得想起她和金世遗的事来。江南的心里是希望他们两人能够复合的,谷之华还留着头发,他就多了一分希望。
谷之华却不知道他的心事,因为氓山派的始祖独臂神尼是个尼姑,她又在氓山上建了座玄女观,所以邮山派的女弟子也有许多是就在观里做了尼姑的。但氓山派又是一支武林的大宗派,俗家的男女弟子更多,有一部份散居各地,有一部份则在道观附近结庐聚居,给祖师守墓,同时也避清廷的搜捕。所以出入玄女观的固然多是俗家弟子,即在玄女观居住的也并非个个都是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