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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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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我叫人上饭,你今晚早些歇着。”薛妃起身就要叫外面伺侯的人。
  “不……”毓王止住她,道:“还有件事,这次我留四弟在泷丘主管庶务,我会交待他凡事与你商量着办。”
  听到这话,薛妃有些吃惊,她看了一会毓王,道:“那你牙帐中谁主持?”
  “我带杜延章去,上次与白衣别失的会猎,由他一手办成。他不同那些腐儒,是个真有才干的。”毓王道。
  听到杜延章这个名字,薛妃突然想起什么,猛不丁地转了话题道:“你把敏儿关得一时,却关不得一世,总得早些寻个看住他的人。”
  “谁能看得住这小东西……”毓王先是莫名其妙,突然又明白过来,道:“你是说给他娶亲?”
  “敏儿都十八岁了,”薛妃微笑道:“这两年来有意结亲的,也不是一家两家,早早定下也好。”
  毓王颇有点犹豫,道:“这事不用太急吧?”
  “我有什么不明白?你自然指望能借这桩婚事结交个盟友什么的。”薛妃一叹,道:“你试探着想与定州结亲,是不是?”
  “是!”这也没什么不好说,毓王答道:“如果定州愿意与我们结盟,那么就多了一条经云踟道攻宸州的路,这样就可以形成两面夹击的形势。”
  “可定州十三代一百多年都没有干预外事,这事只怕很难。”薛妃摇头道:“再说,这乱世之中,儿女婚姻,又真能济什么事?今日结亲明日背盟,空自造就双双怨偶。倒不安生选个贤淑温柔的女子,夫妻和顺便好。”
  “说得也是,”毓王精神一振,道:“你心中有人选了?是谁家女儿?”
  薛妃这才揭开了闷葫芦,道:“就是方才你提到杜延章的女儿,生得极美,又知书达礼。”
  “她母亲带她进府来过?”毓王有些疑惑地问。
  “不是,”薛妃摇头,道:“前些天我上佑圣寺祈福,见到案上摊着墨迹未干的经书,一笔小楷写得很是漂亮。我见不是他们寺中原先的经书,就问起来。寺里的和尚说,是杜御史的夫人要借这本经,因为原经是镇寺之宝,弘藏法师前日出门去了,因此不敢借,杜御史家的小姐就现抄了一份。然后我就让他们召杜夫人杜小姐,这才见到人。”她见毓王依旧不置可否,便又道:“再说了,杜延章是先朝御史,说起来也是书香门第。他跟了我们五年,不长也不算短……”
  听到这里,毓王己经领会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道:“好,很好!”
  “很好”的意思,薛妃当然一清二楚,她早就盘算过了。两三年来,眼里盯着这桩婚事的,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北州越州都通达过意思,这两家对毓王来说,利益差不多,因此很难得罪一家,去就另一家。如果不谋求对外结亲,那么自己家里,就更难办。跟着毓王征战多年的宿将,家中又有适龄女儿的,粗粗一算也有七八家。无论是许了那一家,都会惹下许多私下里的不快。再往深里说,也怕本就手握重权的将军,再有了这姻亲关系,日后少主当政,怕管束不住。倒是这杜延章,论起门第,并不寒怆;他做毓王的幕僚也有几年了,为人谨慎,可以信任;但算不得宿旧,不至于牵扯出繁杂的积年恩怨;又没什么根基,也不怕他坐大。
  毓王表情轻松很多,道:“你可以先和杜夫人商量一下,等这一仗打完了再下聘。他家大郎在黄嘉手下当都校,我听黄嘉提过多次,说是大将之才,后当是敏儿强助。他家二郎……”他想起下午那个冲自己大吼的少年,一笑道:“对敏儿倒也一片忠心的样子。”
  说到这个,薛妃不由抿了一下嘴角,道:“当初选他进府来陪敏儿读书,不过是说杜家家教严,孩子方正老实,指望着能够别一别敏儿的习气。却没料到,敏儿没改,倒把他给带坏了。”越说越觉得好笑,终于拿手帕捂着嘴侧过脸去。
  “唉!”毓王坐回床上,揉了揉太阳穴,一整天生的气倒这时才算消散得差不多,叹道:“宇儿可从来没让我费过这么多心……”
  他骤地停声,薛妃一下子僵住,手慢慢地放下来。这时外面天己经暗了,昏黄的光透过幌子射进来,将她髻缘上露出的一小弯面颊照成玉一般色泽。突然间,她好象成为人间繁华中流传千年的古器,寂寞地承受着斜光下的浮尘。
  “宇儿他,从来都是为你吃苦的,”薛妃背影僵得象木刻石雕一般,艰难地道:“却没有受你一天的好处!”
  毓王的手骤地痉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可发出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得到。这是自他们的长子死后,薛妃第一次说出含着怨意的话……他原以为薛妃会把些话放在心里闷一辈子。这一刹那间,他多年来第一次明白地感到,原来薛妃终究还是个女人。
  他都快忘了三十年前的薛妃,在零落的半夜篝火中骑着马跑向他。她旋落在他的臂弯中时,脸颊通红,兴奋得象两团火焰,亮晶晶的眼神,胜过那夜草原上最亮的斗雪星。那时罗家被大寊皇帝斥逐,他不得不跟着父亲族人逃向终年雪风不断的荒漠。仪王的郡主千里迢迢地追来,成就连白衣别失的汗王也赞叹的姻缘。白衣汗让出自己的金帐给他们完婚,那夜牛油灯下,他觉得这是个如蜜的梦,而且可以一直做到天地消失的那天。
  可是自那以后的十多年,他一直在戎马倥偬中度过,为着明天后天的生死而忧心,性情也渐渐变得暴躁。许多次他将脾气发作在她身上,当初那么纵情任性的女子,竟是默默地承受下来。看着她静得冷凉的眼神,他有些愧疚,在气怒时不愿见她,于是就有了朱夫人,后来又有了更多。然而她没有过一言半语的埋怨。
  只是两个人和儿子在一起的时侯,总还是很和睦的。罗彻宇,从十二岁起就骑在烈马上跟随他的长子。十三岁独领一千人马连拨十五寨,歼灭三万青寇的天少少年。他的血中好象浓缩了整个罗氏家族的将魂,每次看到他时,毓王都会欣喜不胜,象看到了罗家未来的万代基业。然而……
  “宇儿是为救你死的,你真那么狠心,不去救他!”薛妃的语气非常平淡,好象本来是一片深红的纸,在太阳下面晾得久了,终于也没了颜色。
  五年前因为昃州事变,他发怒之下率兵出讨,结果中了宸王之伏。罗彻宇奋战救他出来,自己被困在厢州。当时在枢河以北,只有黄嘉一军独存,如果要救他,就只能分这支兵力。可是当时黄嘉守着金牛渡,这是唯一能够平安撤回神秀关的渡口。当时整宸王的绝大多数兵力都压在黄嘉军前,他不敢下这命令呀!等罗昭威率援军到来时,己经太迟了。
  薛妃面上,一滴孤零零的眼泪慢慢滑了下来。毓王凑近她,很想上前拭掉,然而多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一时竟有了迟疑。在泪水快要落到颌上时,他终于探出手指,可薛妃却自己挥起手帕,轻轻地扫拂过去。被泪水润湿的帕角垂下来,象一滴陈年的血迹。
  毓王的手指停在空中,半晌后,闷闷地收了回来。
  “让他们上饭吧!”薛妃起身道。
  “好吧!喔,对了,”毓王道:“刘湛的儿子,明日会送进府来。”
  “知道了,我会让他和彻贤彻武他们一起的。”泪水很快就干了,薛妃的神情依旧温婉。似乎方才的那两句话和一滴眼泪,只是毓王傍晚小寐时的幻梦。
  第五章
  罗彻敏坐在成珍楼向南的座子上,沐浴着从汇春河上吹来的凉风,大口地咽下冰葡萄酒,两个月来的闷气终于一扫而光。店伙刘三端着一只青瓷碗上来,向他笑道:“二郎,这可是今年头一茬的樱桃,掌柜让我第一个给您送上呢!”
  “好呀!”罗彻敏大喜,跳下去抢过来。碧荷色的瓷碗中,雪白细腻的乳酪浸着一颗颗鲜红的樱桃,他想都不想就将嘴塞了进去,长长地吮了一口……
  “啪!”
  他整个人震了一震,嘴边的樱桃掉落了。一个声音灌入他耳中,“世子!你写的文章!”
  他猛地睁开眼,花溅以一幅哭笑不得的神情看着他。有样东西“咚”地落了下去,他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先前用来写功课的紫毫。墨汁一溜儿地顺着他衣襟往下淌,他想起方才梦中情景,手往嘴角摸了摸,拿下来看,果然是一手乌黑。
  再看桌上的铺的那张素笺,己然污糟得不成样子,先前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两三百字,半点也看不清了。
  “唉,先换衣裳吧!”花溅将笔拾起来,道:“看你明早拿什么去向师傅交差!”
  听到这个,罗彻敏头一下子痛起来,他皱眉道:“要不你说我病了?”
  “你这个月可病了有三回了!”花溅摇头道:“上次王妃让医生来看你,结果呢?”
  “这可怎么办?”他正急得跳脚,就听到外面有“啾啾!”似乎有只雀儿叫了两声。他一跃而起,将书桌都掀到了旁边去,在花溅的惊叫声中,跃上了窗子。他的这间书房,正是怡性堂最南边的一间阁楼的三楼。跳上窗子,他一眼先看到了在墙下面巡回的守卫首领何飞,赶紧捂住嘴。等何飞走过去后,墙外正对着窗子的一株大槐树上面,终于犹犹豫豫地,探出杜乐英的脑袋来。
  杜乐英盯着何飞走得远了,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原来是只弹弓。他手一松,有东西弹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罗彻敏怀里,却是枚纸丸。罗彻敏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许久不见,可好?”
  “这还用问,被关在这牢里能好吗?”他骂了一句,不过已经是笑容满面。他跳回桌边,抓起笔,将师傅布置下来的题目抄在那张纸上。再写道:“速速帮我写来!”他写完后猛地想起自己的弹弓儿等一干事物,早在被封院的那天就让毓王收走了。他正犯愁,“砰!”就有一个东西摔在桌上。花溅跳在桌边搂着胳膊,向他无可奈何地笑着。
  他一看正是自己的弹弓,不由大喜,跳起来将花溅抱住,叫道:“花溅你真好!”
  “啊!”花溅一躲没躲过去,被他狠狠亲了一口。“你……你!”墨汗的味道在她鼻端弥漫开,她顿时恼得呆住了。罗彻敏后退一步,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张墨迹纵横的脸活象上了妆的戏人。
  他强拉着花溅道:“过来过来!”花溅甩不开他的手,一边嘴里骂着,一边被他掇到镜前。“你看你看!”
  “不看!”花溅嘴里嚷着,但还是被推得瞟了一眼,果然腮上清晰完整地一个黑唇印,就象刻意画上去一样。
  她气恨恨地转过头去,听到罗彻敏在那里嚷嚷着:“咱们这样子出去唱曲,可不就是一对么?”
  “你这没脸没皮的……”花溅本来以为罗彻敏是在得意他的恶作剧,下手要打他,猛可里听到这么一句,骤地没了声音。
  罗彻敏没有再捉弄她,已经窜上了窗口。花溅有些发怔,盯着镜子内面那个黑唇印,恍惚间只觉得变成了赤色,辣得生生作痛。她这一时失神,竟没有听到人进来的声音。
  “二哥!你干嘛?”珑华的清亮的声音象一只短笛似地在屋子里吹响,吓得花溅一激灵。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咚!”一声闷响,然后就是罗彻敏的惊天动地的惨嚎。
  罗彻敏揉着肩头,两个小婢强忍着笑给他套上一件凉衫。他用力地漱了漱口,吐出到脚下铜盆中去,一盆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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