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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重得很,在席上的时辰,不是……老教我多管一管手下的人么?”
梦春拿帕子给他拭着污物,一言不发。收拾干净后,才突然一叹道:“也不知你想这么混到那一天?”
孙惠这时突然觉得不对,迷迷登登地往车窗帘上拨去,道:“这是上那了?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家?”
他眼睛猛然看到了王府的大门砉然而开,他手指微一动,那帘子就化作万千细缕散开了。
“你慢着!”梦春一把抱住他,他二人挨得如此近,孙惠没能避开。她的面庞在他后背上慢慢磨挲,似乎在试着那脊梁到底能承下多大的份量。“你要是我的男人,你就别动!”
孙惠将手臂从她的拥抱中挣出来,抬起她的下颌,注视着她,眼中己无半分醉意。
府门口有人在等侯,道:“太妃宣令尹大人入见!”
梦春从下仰视着他,道:“你去吧!回来后,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结便是!”
孙惠却轻笑一声,揽过她来在颊上亲了一口,道:“什么话?你要拿一生来赔我才是!”便跳下车去。这一跃之下,他臃肿的体态却显得格外矫健。
他跟着侍卫一路走去,然而却发觉他并不是走向思明轩,反而是向文思阁走去。通往文思阁的门一扇扇洞开着,那尽头的的高堂之上,有个女子立在毓王的灵堂之上!满堂陈旧的白幔上,一束束烛光闪烁,将那些吊唁的字眼照得忽明忽现。女子背对着他,手中掂着一枝香,香上红芒一点,象一颗插在她髻上的宝石。
侍卫们在百尺高阶之下留步,孙惠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迈上阶去。这时西边日落,阴影在身后追随着他,似乎在他进入大堂的刹那,天就黑了。
杜雪炽并没有转身,却道:“今日是先王月奠,你不来奉上一柱香么?”空阔的大堂上,她的声音“嗡”地回响。
“月奠?”孙惠的目光在堂上逡巡了一番,道:“怎不见太妃和诸夫人?”他说话之时,手便拢入了袖中。
“不必取你的长鞭出来!”杜雪炽道:“你看,我腰中并无佩剑!”
“你是什么意思?”虽然早有所备,孙惠还是觉得一阵恶寒,仿佛是许久以来身上披着的硬壳被剥开,光裸的肌肤在外界风尘中,隐约作痛。
“那日校场之上,太妃有意护着你们,今日堂上并无太妃,我二人交手自当势均力敌,何必再试?”杜雪炽将香插入炉中,转过身来,双目在无数错落的烛光中,象两个深深的寰宇,收纳着一粒粒星辰。
“你!”孙惠往前踏了两步,袍袖依稀鼓动。
“长庚军!”杜雪炽低呤出这三个字,烛火似乎在她的呤声中痛楚地扭动了,“可惜大哥活着时我还小,否则真想知道,大哥倒底是怎样一个人,死去多年后,还能让你们如此用心!就连太妃,竟也愿为你的人质,来保全下你们。”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孙惠的手从袍袖中掉了出来。
“罗彻同死了,”杜雪炽道:“这个你该知道了,然而你不知道的是……在他死之前,他让人把长庚军的名录交给了王上!”
“你说什么?”孙惠“蹬蹬蹬”连退去多步,怔愣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道:“他这个痴人!他死了,就怕我们对罗家不利,竟也要让我们陪着他一起死么?”
“不!”杜雪炽逼上前去,风吹动着满堂帐幔,衬在她身后,象是许许多多羽翼在她身后振起,给她的话平添了几分凌人气势。“他留下名录,是让你们为王上效力!”
“哈!”孙惠短促地笑了一声,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凭什么……”
“他是因为救你们,才会死的!”杜雪炽打断了他道:“你们为罗家效力,他便无罪!你们叛了罗家,他便该死!他身后荣辱,在你们一念之间!”
“你可真是狠!人都死了,竟还不放过,还要拿他来作要挟。”孙惠先是冷笑,然而笑声终至于弱、于无……“死都死了,荣辱声名,又有什么打紧?”
“不打紧么?”杜雪炽道:“那大世子死去多年,你们为何竟不能忘?你们纵有所恨,也该是恨先王吧?可是他也死了……你们不耗为当今王上效力,是因为他占到了大世子该有的位置?”
“你,你……”孙惠张口结舌,很多事是他自己也并没有想明白过的,这时听她淡淡道出,一时无话可答。
他突然侧头向着门外,一缕极低极低的的啸咏发自他口中,那啸声哀恸悲凉,大有风平草阔,沙漫落日的意象。
啸声消袅后,孙惠在余音中道:“我和我的兄弟们本是发誓再也不为罗家效力的,然而罗彻同救了我们大伙的性命,我们总要还了他这个情。”
“好!”杜雪炽道:“你去招集你的兄弟!在此处等侯!”
“要守住王府,只怕我们的人也不够。”孙惠道。
杜雪炽双眉一扬,道:“让你们来守王府?这岂不是浪费?”
“你的意思是……”
“你们是刺客,自然要尽刺客的本分!”杜雪炽咬了咬唇,莹白的齿衬在朱色的唇上,分外有种夺目惊心的艳丽。“今夜我们将至奉国公府,将罗彻敬父子一举诛杀!”
“啊?”孙惠不由惊叫一声,道:“你可有什么罪状在手?”
“你不就是么?”杜雪炽反问道:“暮鸦山守将,是你们为他杀的吧?”
“是!”孙惠答道:“他以我们的秘密相逼,我不得不为他出手……可这却无凭据!”
“到了这节骨眼上,还要什么罪状呢?”杜雪炽将一绺头发拨到面颊后面去,断然道:“我手中无兵无将,不能守,便只有攻!”
孙惠冷言冷语道:“你就不怕无罪诛杀有功之臣,军心民心震荡?”
“残局,总是可以慢慢收拾,”杜雪炽一笑道:“然而若是让他们占了先手,可就什么都完了。”
“那么……”孙惠点了一下头,便大步出殿而去。
杜雪炽向自己寝房走去,她摒退众丫环,从妆台下捧出自己的剑匣,抚挲良久。那剑是她师尊所贻,据说叫作诛星剑。她将剑配在了腰侧,系着带子时想道:“这只怕是我最后一次用这柄剑了!”
若是失败那自是死路一条,然而成功了呢?挨过了这一次风狂雨骤,罗彻敏的霸业,大约就会开始走上正轨吧?那么,将来的岁月,她将经常使用的,是她的心机,而不是她的剑!
其实她愿意一刀一剑的交锋,胜也胜得干脆,败也败得利落。然而,她知道这有更多的交锋,是永远弄不清胜负的。她想,就好比这一次,若是她敉平了叛乱,那她就真的胜了么?
当杜雪炽回到文思阁前时,阁前阶上,已然对立着上百名黑衣人。他们的身躯都无比瘦韧,象一柄又一柄细长的剑插在长阶两侧。晚风急劲时,似乎还可以听到剑刃颤动的声音。
不,那好象不是……
杜雪炽站到最上一阶时,孙惠向她迈了一步,便指向府外长街道:“你听!”
“不好啦!王上失心疯了,要杀了国公爷!”
“国公爷不能死!”
“对,去王府!大家伙去王府问个明白!”
“终究被他们抢了先!”杜雪炽想起前几天鄂夺玉的人传来的信,在城中传播谣言,将是罗彻敬发难的第一步。当然,这也不算是谣言,就好比她此时若杀了罗彻敬父子,不能算是无罪擅杀。
人头的涌动在大街上,象是黑色的潮水,往王府这边汇过来。泷丘千家万户的灯火,似乎一盏接一盏地被淹没熄去。
杜雪炽突然觉得无比孤独,在这个城里,她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哪怕是她的父亲。
此刻她并不知道,不久之前的罗彻敏,也曾独坐在帐中,感到过这种孤独。然而终其一生,他们也不曾告诉过对方,自己在这个春天经历过的恐惧。
她这时想到的是,鄂夺玉留给她的东西,她从衣袋中取出,那是一个烟花。
“平息谣言的话,就放红色的,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就好象我在一样。”
杜雪炽抬起眼,一朵一朵水红色的花在空中绽开,象莲花似地一重又一重瓣子,仿佛永远都开不完。青烟衬在明耀的花朵边,象是从花下无声无息流淌过的水迹。
第四十章
“这是你们的城池,然而今天晚上,它却是我的!”在紧紧包围而来地孤寂中,杜雪炽却滋生出了一丝骄傲。
突然有柔怯的脚步响起,伴着细细喘息声,一个娇弱的身影从边门上跑过来。“珑华?”杜雪炽往前跑了几步。
“嫂嫂!嫂嫂!”似乎因为这一叫,珑华分了神,一脚踩到了身下裙袂上。她“啊!”地叫了一声跌下去,额角磕到了石阶上。
“你怎么跑来了?”杜雪炽赶紧跃到她身边,蹲下去搂住她。她看珑华额上己经青肿了老大一片,一面给她揉着,一面问道:“痛不痛?”
珑华的腕上满是细汗,可眼中却并无泪水。“嫂嫂,我听到外面的动静了,我们怎么办呀?”她一把抓住杜雪炽,急切地问道。
“不用怕,”杜雪炽将自己的额头抵到珑华头上,道:“乖乖地回去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珑华摇着头,从她怀中站起来,柔和而坚决地道:“嫂嫂,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事?我能帮你什么?”
“啊”了一声,道:“是呀,珑华也长大了。我有很要紧的事,要你去做……”杜雪炽仰起头看她端庄的面庞,向后一指,道:“你现在就去思明轩!代替你的哥哥们守护在阿娘们和弟弟们身边!”
“可是,这就算是在帮你吗?”珑华睁圆着双眼,浓密的额发在风中拂动,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当然帮到我了,”杜雪炽微笑道:“母亲和弟弟们今夜一定会很害怕,可是我却不能守在他们身边……所以,偏劳你了!”
“可是,”珑华微微疑惑,道:“可是我也怕呀!”
杜雪炽贴近了她的耳朵,悄声道:“其实我也怕……然而如果你和我都装作不怕的话,他们也不会怕了!”
珑华用力地点头,向杜雪炽深深福了一福,她看了一眼身边肃立着的黑衣人,道:“嫂嫂!我和阿娘,等着你回来!”
杜雪炽重新站直身,她的眼睛追逐着珑华飞奔的身影。轻薄的粉色纱袖在她身后升腾着,象一缕缕捧着她的霞气。“这女孩儿,应该是有福泽的吧?”她这样想着,朗声提气道:“来人,传太妃钧令:大开府门!”
这命令象一团冷冽的空气,从高而空阔的文思阁上传下,被一传又一传地送了出去。最先涌到王府前的百姓,讶异地看到那平素肃然紧闭的王府正门,在他们面前洞开。侍卫们挺胸凸肚地站在两侧白石长阶两侧。长阶延伸出去,那么长,象一根带子飘到了天上云端。夜色中的承恩堂,象一头垂下双翼静静休憩中的猛枭,凝定之中,却蕴含着一些令人胆寒的气量,似乎会随时振翅而起,扫荡天下。
这从前大寊皇帝的西方宫殿,自有种君临天下的气魄。百姓们遥遥地看过去,一路上狂奔而来的汹汹气势、和看热闹的心情,竟都淡了下来。
“驾!驾!驾!”
石阶上突然出现了四马拉的一乘车,朱漆云篷的大车上,唐瑁昂然而立。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锦凤纹的卷幅,卷幅两侧垂下长长地,明珠饰就的缨络,有认得的人卖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