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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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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荒涎怪异的事。
  罗昭威微微皱着眉头,道:“确有一支蕃族劲旅护送我来,他们族中唤作阿咄遇。”
  “阿咄遇?”唐瑁听了眼睛都发着光,叫道:“原来真有此事?”
  满堂上都被他这叫声给吓了一跳,都呆呆地盯住了他。
  他却不理会,自己滔滔不绝地一径说了下去。“我前些日子,上佑国寺借书看,看到一段记载,说从前蕃族始祖是处女沐浴而生。因此,后世蕃族十五岁少女,每年春季的一日,便要到传说中涎育始祖的那条河的源头中浴水。有些少女便会受孕,之后生下孩子。这些孩子,再经族中密思施之密术,当中极少数便可通灵窍,能吸纳天地精气,便称作阿咄遇,便是蕃语中‘特选者’之意。这些人力大无穷,眼观千里。狼群在他们面前也会蹲伏,野马在他们的呼唤中也会驯从!只要族中还有阿咄遇在,这个部族便战无不胜!”
  他说得兴致勃勃,然而罗昭威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道:“送我回来的那支蕃军,是一族中精选出来的武士,自然悍勇一些,却哪有你说的那般神乎其神?”
  唐惠讷讷地笑道:“是是,这本就是传说而己,如何能当真呢?大约是他们将传说中的名字给自己的勇士取名罢了!”
  此时外面又有官员到来,罗昭威赶紧出迎,堂上换了话题,便也无人再议论这个。
  客人越来越多后,罗彻敬见无人注意,又快到开宴之时,便在罗昭威耳边悄声道:“后面备席的管家说有事找儿子!”罗昭威随意点点头,让他速去。
  他跑到后院,与常舒商议。常舒刚刚起床,披着一件单衣思量了一会。他想道:“虽说要少一两千兵马,然而泷丘城的守兵几近于无,倒也不是十分要紧。若是能够将集翠峰拿下来,对于日后求存发展,却有莫大好处。”他便点点头,对罗彻敬道:“你安排一下,让我和他见一次面。”
  罗彻敬赶回去时,待女们正在上蜜饯茶点,罗彻敬笑道:“杜御史,今日为家父洗尘,你可不能推托,一会上酒,可是无醉不归!”
  杜延章素来自称不擅饮酒,宴席上并不多饮,这日被罗彻敬抓住,狠狠地灌了几杯,便玉山倾颓、酡颜满面。罗彻敬高声唤待女道:“来呀!扶杜御史下去休息!”
  杜延章在厢房中躺了一会,似乎酒意醒了醒,便慢慢起身,打量起一边架上放着的几本书来。他突然“咦”了一声,从中插出一本,打开扉页,自言自语道:“这份策论竟还有流传么?”
  “外面自然没有流传!”突然有个人说话了,杜延章手一颤,那书“啪!”地落在地上。一个影子从门口拉长,投到书上。那粉蓝色封皮上面,是锋芒毕露的十个字《冷疏亭小议:平寇十三策》。墨汁的色泽那般鲜艳,仿佛尚未干透。
  “这是我近来无事,自己重新默写的。”常舒走了过去,将书拾起。他将书卷成卷儿,敲着自己掌心,面无表情地道:“却不想,被故人所见!”
  “你……你是……”杜延章往后退了两步,午时阳光从常舒身后投来,打在他眼上,让他好一会儿目眩。他结巴了半晌,依然没能说出那个尘封己久的名字,最后只能歉然一笑,笑得有些尴尬。
  常舒瞧着他的神情,本以为早做好一切准备,可以不动情地开始这场对话,却还是忍不住愤懑了起来。
  他痛恨至今的人,竟然早已将他忘记。如果,今天他没有出现在此,那么对于此人而言,他是不是就从来没有活过?也没有被他出卖和污陷过?
  “原来是你,”杜延章片刻的尴尬极快就过去了,他默然了一会道:“当初与年弟同在京师时,把臂同游,指点江山畅论天下,最是平生快意事。一别十多年,年弟容貌大变,我都快认不得了。”
  “喔?”常舒一笑道:“你这十多年来保养得倒好,竟从当年更见风雅了。”
  杜延章默然片刻,忽又一笑道:“当年我向皇上进奏你曾经为青寇效力,也并没有说假话。皇上下旨向你问罪,不过是阉党有意裁抑宰相之权……说起来,倒还是我救了你一命。”
  “我该多谢你么?”常舒冷笑。
  “正是!”杜延章昂然道:“何况这平寇十三策,是你我一同推演而得。你运气好一点,跟在了归明彰身边,便用来成就了功业。为何我运气差一点,便只能困守家中呢?我自然不平!”
  “呵呵!”常舒瞪了他一会,突然失笑,低头在室内俳徊,步子踏在斜光下的浮尘中,似乎在丈量着光阴。他慢慢地,阴郁地吐出一句话来:“其实你也没有困在家中,是么?”
  杜延章这次没有说任何话,室内静得要命,能听到隔着三重屋子传来的丝竹之声。
  “我离开后,他身边又有了一名幕僚,那人很让我失手了几次。后来我有所警觉,变了计策,这才反败为胜。若不是那人,我可以提前两年敉平青寇之乱。”常舒一眨不眨地盯着杜延章,看到他终于闪烁起来的眼神,觉得十分快意。
  今日这场谈话,关系至重,他必要能打破杜延章的镇定才可以控制住他。比起沙场征战,这是更为凶险的搏杀,而这段往事,便是他投下决胜之军!
  “哦?”杜延章的嘴唇白了一白,道:“你说我曾经为贼人卖命,你有何证据?”
  常舒猛然往前踏了一步,指着杜延章恶狠狠地叫道:“我没有证据!我只是奇怪,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无耻!自己甘心从贼,却可以堂堂皇皇地指认他人为贼!还可以这么多年心无愧疚,活得精神滋润!”他手一动,那书被他扔了出去,砸倒了一只瓷瓶。瓷瓶破碎之声落在地上,“砰!”地一声,震得整个屋子都晃荡起来。
  “那又怎样?”杜延章终于被逼得往后退去一步,和常舒对吼起来:“那昏耽糊涂的寊帝,又凭什么要我们为他卖命?那个己经快要入土的朝庭凭什么让我给他陪葬?你少年得志,一飞冲天,我却是十年寒窗,才熬来的学问,如果不换来千古功名,我岂能罢休!”
  “好!”常舒用力地拍起掌来,大笑道:“好!极好!”巴掌的声音那清脆,象一记记耳光扇在杜延章的面皮上,让他好一阵不明所以。
  “对极了!真是对极了!那么。你又何必为一个任事不懂的小毛孩子卖命呢?”常舒用拖长了的语调道,似乎方才那一会的激动,全然是假装出来的。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杜延章的慌乱却也一点点消融了,“哧!”地轻笑了一声。常舒突然觉得有一点没底起来,他看了杜延章好一会儿,也不能断定他倒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恃无恐。他斟酌着字句道:“现今的情形……”
  “现今的情形,你知,我也知!”杜延章捻着颌下小须,道:“那又如何?”
  常舒站在杜延章面前时,发觉自己这十多年来,毕竟还是远离了中枢之地,论起练气的功夫,确实是及不上杜延章了。然而戏己经唱到这一步,便是再无退路。“现今毓王无道,人人心属奉国公父子,杜兄竟然不曾深思么?”
  杜延章似乎极为诧异,道:“王上刚刚接位不过数月?怎样无道了?再说,我与王上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么?”
  常舒讥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贵婿。然而他的种种作为,你都装作瞎子么?”
  “原闻其详!”
  “父丧之中,游冶嫖宿,是为不孝;损兵折将,连遭败绩,是为不智不勇;招募百姓,弃而不顾,是为不仁;背弃兄长,见死不救,是为不友!”常舒森然道:“这等不孝不智不勇不仁不友的东西,让我说一句,那就是无人君之体!”
  “啧啧!”杜延章用力摇头,复又长吁一声道:“常……就叫常舒老弟吧,你从前那么敏利的,如今怎么这样颠三倒四起来了?”
  常舒抿了一下唇,道:“我方才的话,有那一句错了?”
  “大错特错!罗彻同为什么死,这件事你去问罗彻敬,他比我们清楚。流民庄的事,是太妃下的命令,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如今正占着先王所失的昃州,怎叫败绩?至于不孝……”杜延章也终于冷笑起来,道:“他至少还给亡父戴过孝!”
  这一句是直指他不曾归乡葬母,常舒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只是这时,丝毫松懈不得,他一咬牙,终于再道:“他远在昃州,泷丘……如今是谁的掌中之物,你可是一清二楚吧?”
  “喔?你倒是说说,泷丘是谁的?”杜延章似乎大是迷惑,象蒙童问塾师一般侧了侧头。
  常舒发觉,被一步步紧逼的人,变成了自己。他决定不能由着杜延章这么问下去,便单刀直入地道:“泷丘满城生灵的性命,都在我主公一念之间!”
  “你即然如此笃定,此时为何要来问我?”杜延章反问道。
  “我想要的是一个完好的泷丘,我主公也这样想。然而他是个急性子,宁可砸了瓶儿,也要摘到花的!”常舒冷冰冰地道。
  杜延章突然沉默了下去,良久后方道:“你们要做什么,为何要与我说呢?我手中并无一兵一卒。”
  常舒心头一松、却又一紧,他还是拿不定杜延章这话是不是在暗示他将静观成败。他随手取了一张纸铺到桌上,一面挽袖研墨,一面道:“那便请杜御史给你家大郎写一封信,教他好生守着集翠峰,不可轻离!”那“好生”两字,被他加重了语气。
  杜延章“哈哈哈”地连笑几声,笑得摇头叹气。未了将袍袖一掀,取笔沾墨临纸道:“原来你们要这个!这有何难?乐俊他本就是在镇守集翠峰,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即然如此,你就快写好了!”常舒催促道。
  “你们……”杜延章似乎觉得有趣,道:“若真在泷丘得手,乐俊他父母妹子都在你们手上,他还敢有所不从么?”
  常舒道:“你写便是!何来这多废话?”他自然知道杜延章不可能在这书信之中,写什么出格的。,然而当杜乐俊得知泷丘事变后,从罗彻敬的部将手中,接到这封父亲亲手所书之信,那其间含义,便会格外深长。他也不想把杜延章逼得太狠,他想杜延章确实会静观其变,直到胜负分晓的那刻。而常舒直至此时依然觉得,自己定然是取胜的一方!
  罗彻敬在席上陪酒,挂心着常舒和杜延章的交涉,一直心神不宁。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去看看时,杜延章却回来了。他的神态中依然有着三分醉意,直埋怨罗彻敬灌得他太凶。罗彻敬一时看不出来常舒成败,接下来的酒,便喝得味同嚼蜡。终于熬到席散,他送诸宾客到门口,孙惠醉得厉害,扑在姬人怀中吐得一塌糊涂。
  那姬人打扮得格外浓艳,在这一群衣冠整肃的官儿们中间,显得十分打眼。这也是孙惠出名的一项荒唐事,赴人家宴席,还带着姬妾。
  他这一吐,去了些醉意,迷糊着睁开眼,向罗彻敬伸手叫道:“不劳……五郎相送了了!呃!”
  罗彻敬不由得往边上躲了一躲,掸了掸衣衫,唯恐沾上了什么污物。孙惠讷讷地笑着,被姬人拖上了自己的车。
  “驾!”车子在路上飞跃起来。孙惠捧着大肚子咕噜着道:“梦春,你别看五郎刚才对我不客气,他可是对我看……看得重得很,在席上的时辰,不是……老教我多管一管手下的人么?”
  梦春拿帕子给他拭着污物,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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