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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飞还要说什么,他已经驱马而入。
“谁敢乱闯……”衙役一拥而上,然而看到那乌亮的马和马上浑身缟素的少年时,又赶紧地弃棍伏身道:“王……王上!”
“叫孙惠来见我!”罗彻敏跳下马来,一面大步向堂上走,一面道。
“这个……这个……”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有难色。
“怎么了?”罗彻敏问道。
“没什么,请王上堂上坐,我们这就去请府尹大人来!”一个年长些的衙役俯地磕了个头,撒腿就往外跑。
罗彻敏坐在中堂上,吃了几口茶,烦躁地将茶盅往桌上一顿,喝道:“孙惠怎么还不出来?”
“请王上再等等……”
“他在哪?带我去!”罗彻敏一声喝下,腾身而起。外面就听到娇滴滴的女人的声音,“唉,这劳什儿的官有什么好当嘛,从前我家门子,也有三五日歇息,这绝早时,又是什么事要唤出来……”
罗彻敏跑了几步出来,看到一个懒懒散散地女子,身着一件半敞红袍,半抹胸膛被垂下来地一把黑发衬得莹亮娇嫩……这大雪天,竟也不怕冷着。“这女人是谁?”他收回迈出去的脚步道。
还不等有人答,那女人一拧三摇地欺上前来了。
“我道是谁?原来却是我那九妹夫上门来了么?”这女人如此这般地一句,罗彻敏先是一怔然后涨红了脸,喝道:“这中堂之上,谁许你如此放肆?”
“我怎么放肆?怎么就放肆?”女人却越发地得了意,往前愈逼愈紧,近得罗彻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黛绿的眉,还有向上勾起地发着烫的眼,一阵暖融融的香气往他面上扑来。他皱眉,脚在下面一推,女人一个趔趄,顿时就往外头旋着旋着地飞去。一头黑发扑到雪地里,乌压压地摊了老大一片,象是骤地雪化开了,生出一地草来。
“让孙惠在家里看着小老婆吧!不必再上衙来了!”罗彻敏跺了一下脚,目光向不知所措地衙役们逼去,喝道:“眼下府里谁管着历年案卷?”
“是石判官!”
在女人撒泼哭闹声中,罗彻敏接过当初审鄂夺玉的那份卷宗,向那石姓判官道:“今日出殡洒扫清道的事宜,就由你管吧!”
“是……送王上!”
在一片诚惶诚恐地送行声中,罗彻敏重重吐了口气,呵出的白雾在初绽的阳光中,显得格外浓厚。“这种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了这些年!”
“王上!”何飞提醒他道:“封了孙惠的印倒也罢了,只是这件事却没有和各位大人商议,不免怆促了!”
“昨夜他也该在台上的,后来闹得天翻地覆,都没见他人影,敢情是窝回小妾屋里享福去了。”罗彻敏恨恨地道:“这样庸碌糊涂的东西,我一刻也不想再见了!”
他一路生着闷气,回到府中,还没顾得上去看一眼那卷宗,就让着急上火地婢子们给拉进去更衣了。
毓王的墓地早在十年前就已选定,是泷丘西面二十里的归龙山,由好几位阴阳术师相过,都说是上上龙脉。道路是新夯的黄土,沿途百姓摆香案相送。薛妃和朱夫人一起扶棺而哭,都顾不上什么,罗昭威发觉前后奔走的不是孙惠,不免有点奇怪起来。听到罗彻敏今晨的事后,也只“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倒是罗彻敬颇为留意,多问了几句。
诸般仪式一一行罢,累得筋疲力尽的一行人直至将晚时分,才终于回到泷丘。
罗彻敏回到文思阁,更衣上榻,一时却无睡意,便让花溅将鄂夺玉案子的卷宗取了来。花溅给他调着灯,道:“忙了这些日子,好歹算是消停了,今日还不早些睡么?”
罗彻敏翻过一页,抬头看见杜雪炽进来。她道:“听说你今日撤了孙惠,就是为了拿些东西么?”
“鄂夺在那里神神秘秘地,说他可以把经书偷出来”罗彻敏不解掩卷,道:“里面有师傅的呈词,说当初鄂夺玉是买通了一个小沙弥,穿了他的衣裳混进藏经楼。每日翻拣图书,整整半月,才被师傅发觉。如今藏经楼上,彗定师兄亲自守着,他从前的故技还怎么施展?”
杜雪炽拂平了卷宗,道:“其实何用这么麻烦,想来那位魈离密思,也没有见过那本《大般若经》。我亲手抄过,经文与外间流传,并无特别差异,伪造一本膺品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罗彻敏经这一提醒,突然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什么,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旋而一掌击在手心,道:“对了,他怎么能知道我们给他们的,是真还是假?”
经书传下来,己经有三百年时光,眼下他们至多也就是从书籍或口耳相传中,得知一些样式吧!他们就不怕弄了一本假的回去么?突然又想到,是魈离只要翻看过,就能看出是有没有秘密,以此来判定真假么?如此说来,经书的真假倒是其次,要紧的是,那个秘密在不在。突然间他又想到,鄂夺玉在去凌州前,曾潜入藏经楼中整整半月,这半月中他是在寻经,还是在看经?再联想到鄂夺玉去甘愿前去凌州充军,对赭石山那么熟悉,想必他是在经书中找到了赭石山与天母镜的关系,才会如此吧!只怕除了天母镜,经书,还有其它秘密,鄂夺玉也一并知晓了。那么他弄出一本可以糊弄过去的经书,自然不成问题了。
想通此节,罗彻敏一时怔怔地,不知是喜是忧。杜雪炽唤道:“花溅,进来给王上更衣!”自己就要退到隔间小室去。罗彻敏站起身来,叫住她道:“你……”
杜雪炽转过头来,掀起来的玉珠帘,在她颊畔闪烁着。她的眼睛在这许多许多多光点之中,深得一点都看不透。罗彻敏未出口的话被这眼光给生生堵了回来。杜雪炽的姿式中分明透着无言的傲意,这一刻她平日的恭谨突然间薄得象一层鲛皮,罗彻敏甚至惊讶自己怎么会长久以来,都只看到了那层鲛皮。
“没什么!”罗彻敏收回自己的目光,道:“你也早些睡吧!”
杜雪炽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珠子在她身后“哗”地放了下来。
花溅进来时,看到罗彻敏自行吹熄了榻前的那盏小灯。焰光消逝前照亮过的那一方面孔,平板地象一张白纸。
次日一早,鄂夺玉携经囊前来,笑道:“幸不辱命!”
罗彻敏故作出大为惊讶地样子,道:“慧定师兄怎样?”
“他一点都没有发觉。”
罗彻敏抖索着那些枯纸,嘴里念念有词,用正好能让鄂夺玉听到的声音道:“这么快就抄出来,也算是难得了!”
鄂夺玉在旁“卟哧!”一笑道:“你就别装了,我这东西是两年前准备的,没想到留至今日,竟也派上了用场!”
“啊?”罗彻敏手里的书页落了下去,两人同时撑不住,弯下腰窃笑起来。他们在窃笑中彼此对视,带着一半是同谋,一半是猜谜对手的那种表情,好一会儿才发觉杜雪炽站在门口。
他们赶紧直起腰,整顿着表情,然后才面向杜雪炽。花溅跟在杜雪炽身后,突然觉得他们两人这时的神态与动作都非常相似,不由有点忍俊不禁,掩口偷笑。
“承思堂上己经来人催了!”杜雪炽道:“快去吧!”
到了正堂之上,魈离己经由罗昭威和杜延章陪坐了好一会,神情中略有不耐之意。罗彻敏落坐,让人奉上经书。魈离捧着经的双手乱乱一动,罗彻敏突然有种错觉,觉得那面具上竟然有了表情,似乎是昂天一啸,就连绘唇边几根如剑的白须也立了起来。一瞬间竟似有腥风扑面,万兽惊乱之声遥遥而来,撼得他心神好一会不安宁。
“很好!”然而魈离却只是向他弯下腰去,道:“请毓王给我一间静室,让我细细甄察一番。”
“这也是应当的!”罗彻敏点头,教人引他去偏阁。等他离开后,罗昭威道:“白衣别失九部这几年来一直都混乱不堪,眼下被阿斡罗一统,此人颇有雄心,便是这次可以缔结盟约,只怕也不是很靠得住。”
“是呀!”罗彻敏长叹一声,道:“昨日又收到赵德忠的战报,这半个月内,宸军侵扰就达七次,只怕近日就有大举动!”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道:“赵德忠要刘湛过去,你们看呢?”
“刘湛久镇昃州,百姓中甚有威望,他过去自然有用,然而,”杜延章沉呤道:“如今他亲属尽在宸州,我怕……”
“怕什么?”罗彻敏不已为然地道:“他的儿子不还在我这里么?”
“可当初先王弃昃州而去,只怕刘湛不无怨意呀!”杜延章犹豫着道。
罗彻敏一挥手道:“这样子疑神疑鬼,岂不是谁也不能用了!”正说着,突然桌上茶盏滑了一滑。罗彻敏手在桌上一拍,将茶盏挡了回去。他霍然起身,头顶上的悬着的灯笼缨子,缓缓地滑动着。
“怎么回事?”他喝问出声时,就发现是从偏阁里传出的声音。等他跳出大堂,便见许多被惊动的守卫都冲着那边拥去,有人在狂拍着门,叫道:“出了什么事?”
里面是一瞬间的沉默,罗彻敏喝道:“破门!”
“我没事!”魈离道:“请毓王殿下回去!我马上就出来。”的声调有些变形,似乎正处于极度激动之中,不克自持。
“真的没事?”罗彻敏排开众人,欺近门前,他将集中功力于双耳,聆听内面动静。魈离的呼吸声十分奇异,悠长与短促相间,可却还是有一两下不行谐的余音插了进来。
“内面还有一个人!”罗彻敏不动声色地想道:“会是谁呢?”
他心里揣着疑问,从门前退了出来。
转过身来,罗昭威和杜延章询问着他,他摇摇头,身子斜旋而出,手在檐上一搭,就翻上了屋顶。一个身躯在屋脊后消逝,太快了,淡得象是一朵云留下的影子。
罗彻敏本没有见到那人去了何处,然而心中其实己经断定了七八成。他直扑到定乾阁中。当他破窗而入的刹那,鄂夺玉正向他回来脸来。他凝视着鄂夺玉手中的杯盏,满盈盈地一杯,分明没有吃过。
“你刚才,一直在这里么?”
“不,我去见他了!”鄂夺玉将茶盏在唇边凑了一凑,然后才缓缓放下。他的动作异常慎重,就好象手里端着地,不是茶,而是一杯火或是毒液。
“你倒底是谁?”罗彻敏保持着两手扶窗框向下仰视的姿式,盯着鄂夺玉。
初晴的雪天,阳光分外透澈,在鄂夺玉脸上割出一道锐亮的界线。“我不能说,眼下不行。”他没有看罗彻敏,微眯着眼盯住久违的日头,声音一时细得几不可闻。
“那么,”罗彻敏紧跟着逼问了一句,“什么时侯能?”
“总有一天!在那之前,我不会做有损于你的事。”鄂夺玉收回目光,盯着罗彻敏道:“若是有一日,我的所作所为对你有害,我一定会离开。”
“即然如此,为什么现在你又不能说呢?”罗彻敏头上微微发烫,手几乎是不自主地摸在了剑上。
“现在你让我说,我只好胡乱扯个谎了!”鄂夺玉向左后侧了侧,避开了阳光的直射,面上依旧平缓地笑着。
罗彻敏厉声喝道:“为什么要把假经交给我?”他的手己经搭在了剑柄上,就欲一拔而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鄂夺玉嗤笑一声,道:“我手里反正有这东西,你又需要,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为什么不帮你这个忙?”
他说得浑不着意,罗彻敏知道他这